迪克总是会想起他和克莱尔分手的事情。
克莱尔的工作要求随叫随到,难有一个完整的假期,迪克的排班同样很紧张。他们精挑细选,反复确认,选中了一个两人都有空的日子约会。
游乐园是迪克的提议,他叽叽咕咕磨了克莱尔很久,克莱尔嘲笑他,“你的审美也太老派了吧!”
她的挤兑没有恶意,一灰一绿的眼睛里含着畅快的笑。她是一阵凛冽爽利的海风,光是经过迪克身边,就令他心生欢愉。
迪克忍不住亲吻那双含笑的眼,含糊地恳求:“答应嘛,游乐园很棒,你一定会喜欢的。”
克莱尔的睫毛贴着他的唇颤抖,她悠悠道:“给你一个机会说服我,你有六十秒。”
她最终很轻易被迪克说服。双人票上的日期变成了长久的期待,它到来前的每一天,他们都在谈论它。
“下个月我们就要去游乐园,你做好攻略了吗?”
“首先,摩天轮放到行程的最后。”
“半个月后我们就要去游乐园,我到时候想穿这身衣服。”
“很不错,但和你平时有区别吗……我没让你穿西装!”
“下周我们就要去游乐园了,我和同事换好了排班。”
“卡莎给我批了三天假,除了游乐园你还想去哪儿?”
他们对那一天灌注了那么多憧憬,好像它已经在他们的幻想里到来过无数次。但布鲁德海文出现新的不安定因素时,迪克仍第一时间选择处理掉在街头横行的帮派。
那是一个由三位超凡者组成的小组织,比迪克预估得更棘手,他本以为自己解决他们只需要三天,然而时间延长到了五天、六天、七天。
第六天的夜晚无缝衔接了第七天的清晨,时间轻轻一跨,走进迪克在日历上圈出的红圈里。
最后一个组织成员被夜翼交到警察手里。迪克筋疲力尽地翻进窗户,他想给克莱尔打电话,又想用手机给自己定好闹钟。
拿到手机前,他昏睡——或者说晕厥过去,像一个倾倒的垃圾袋,黏在客厅的地毯上。
等他醒来,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和克莱尔约好的时间。迪克抓起手机,手机因为没电变成了一块板砖。他从窗户里望去,克莱尔开来的车就停在公寓楼下。
他不知道克莱尔有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不知道克莱尔是否上来过,是否发现自己穿着夜翼制服倒在地板上。
迪克匆忙脱掉制服,冲进浴室,寄希望于水流能冲走汗臭与疲倦。他连头发都没吹干,也没穿上自己选好的“约会日套装”,只随便套了一件干净的T恤与长裤。
车窗开着,他看见克莱尔用手拨弄仪表台上的小摆件,那是她哥哥的车,她哥哥一直不喜欢他。
后面的事,迪克记不清了。太尴尬和太难受的场景总会在记忆里模糊,他最后的印象是克莱尔对他说:“分手,再见。”
她开走了哥哥的车,把迪克甩在原地。迪克慢腾腾地挪回一片狼藉的公寓,给没电的手机充电。
他发现了克莱尔打来的电话、发来的消息。他回复:“我很抱歉。”
制服东一件西一件散落在房间四处,皱巴巴像蜗牛的壳。迪克是一只蜗牛,在沮丧与泄气中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他永远、永远都没办法平衡好自己的生活。
分手后他给克莱尔发了很多消息、打了很多个电话,克莱尔从来不回复。日历停留在画了红圈的那一页,再也没往后翻动。
迪克以为这与他之前的每一次分手没有任何区别。他总是因为夜晚难以坦白的秘密与各种各样的人分开,他以为自己习惯了一次次重复由结伴同行到孤身一人的伤痛,习惯自己与平凡的、日常的幸福隔着咫尺天涯的一步。
他很快会忘记此刻的难过,克莱尔也会忘记他,分手的这一天会淡化成他们人生中无数个普通的一天。
有意无意,迪克忽略了他们同在一座城市的事实。他们因警局与调查局的联合行动相识,等到他们的感情破裂,联合行动还在收尾阶段。
警局的同事不知道两人已经分手,在作战会议上对迪克挤眉弄眼。
“我们要出一组人支援FBI的克洛宁,你们谁主动报名?”
“报名的人将与迪克单挑。”他们自说自话,嘻嘻哈哈,“让他去吧,克洛宁是他的女朋友呢!”
迪克张了张嘴,拒绝与澄清的话迟迟没说出口。支援组的名单上多出了迪克的名字。
同事们体贴地给迪克安排了距离克莱尔最近的位置。他藏身的屋顶视角绝佳,能透过窗户看清克莱尔在花店中的一举一动。
花团锦簇,鲜花簇拥克莱尔,而她是花中之王。
迪克远远望着她,看她老练地伪装成一个痞里痞气的街头药贩,如果不是外置小队出了问题,她能把光头壮汉和他的打手耍得团团转。
分手后的第一个重逢,他见到了从没见过的克莱尔。她在盛满花朵的花架间与打手们周旋,战斗赏心悦目,仿佛受邀出演一部舞台剧。
支援组的队友就在身边,迪克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他们的小声议论中逐渐变大。他往角落里挪了挪,希望压住心底鼓噪的回响。
队友忽然提高音量怒骂:“谁负责检查现场的?车钥匙还插在锁孔里,那小子要开车跑了!”
克莱尔已站在院中,手臂抬起,她要开枪!
她瞄准的是哪里?
轮胎,还是打手的脑袋?
“格雷森,你干什么!”
在大脑运转之前,迪克飞身落下,稳稳地落到皮卡车顶。克莱尔惊愕地看着他,下意识将枪口偏转。
迪克很少在警局炫耀自己的身手,这是为了隐藏他的秘密身份。眼下他顾不得这些,只庆幸自己在克莱尔将目标一枪爆头前赶上了。
他迅速收拾了堪堪保住一条命的幸运儿,拔掉车钥匙。
有人在门外狠狠拉开车门,面上的恼怒与分手那天一模一样。
心跳声盖过了他们的对话。迪克对她微笑,“好久不见,前女友。”
一个念头悄然升起。
他想克莱尔重归于好。
这有什么不好呢,他们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迪克的心仍会为她感到悸动,他相信克莱尔也是如此。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唯一的变数是游艇下浮出水面的人腿。
迪克快速进入了调查状态,在调查结束后,他会找时间处理自己与克莱尔的事。
他的情报与警方同步,严格来说比警方和FBI更全面。迪克调查了死者休伯特的银行流水,他最近取出了一大笔钱,有几个账户来自布鲁德海文有名的大赌场。
夜翼去拜访了赌场的经理,一番不算友好的交流后,赌场经理告诉他,休伯特曾经是几个大赌场的常客,但最近他不爱来玩了。
死者既是药品//贩子,又是赌徒。迪克猜他有新的地方找乐子。
布鲁德海文的赌场就像阴湿丛林里的蘑菇,一不留神就从角落里冒出来。
下一站是休伯特的单身公寓,有人先迪克一步到达。克莱尔实在是很敏锐,迪克在窗外多看了一会儿,险些被她抓个正着。
他没想到案件居然从海文重案组转交到FBI手上,正好由克莱尔负责。这意味着他可以利用前男友的身份打探克莱尔手上的情报。
克莱尔离开了休伯特的公寓,她走过两条街,推开一家酒馆的门。
迪克记住酒馆的名字,赶去最近的装备存放点。迪克脱掉制服,拿起属于“迪克·格雷森”的衣服。
制服柜的玻璃门上映出他的脸,年轻、英俊,是克莱尔喜欢的模样。
迪克攥着制服的手紧了紧,他扭头避开了玻璃上的模糊影像,目光扫过工作台上的光学面具。
几分钟后,一个名为“约翰”的男人出现在红心酒馆门口,模样平凡的光学假面下是夜翼的多米诺面具。
他一眼望见吧台前的克莱尔。
她漫不经心地谈论他,“前男友,不久前分手了,我不是很想见到他。”
“我敢说他是一只糊涂虫,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你前男友的错。”迪克轻松地说着自己的坏话,占据了克莱尔身边的位置。
他注意到克莱尔眼里的审视,弯唇。
“我是约翰,你们好。”
克莱尔没有把注意力过多放在他身上,她专注于应付与她搭话的酒保。酒保神色里那分焦急就好像破布边缘的一根线头,是一个方便好用的突破口。
果然,没聊几句,酒保提出他们三个人可以打一局德/州/扑/克。
克莱尔很快地眨了眨眼,这是她得意时的一个小动作。迪克不动声色地配合她,扮演两个跃跃欲试的赌客。
几场下来,他们身边挤满了人,有人帮酒保作弊,有人挡住他们的视线,使他们难以看清那些消失的客人究竟去了哪里。
迪克摸透了酒馆的情况,他想要速战速决。
“Show hand!”他决定退场。
另一个声音也道:“Show hand!”
克莱尔推出所有筹码,嘴角噙着笑。她用胳膊压住底牌,指尖叩着吧台,袖口低垂。
她什么时候偷偷藏了一张牌?
迪克想笑,他按耐住“约翰”外壳下的自己,他作为“约翰”感到恐惧和压抑,这是一个赌徒的本能。
“我封牌。”他哑着嗓子说。
他尽心尽力地演出,用上了酒客们一样的手段,为克莱尔作弊创造机会。
克莱尔的胳膊挪开几寸,露出两张牌的一角。她的笑容里多了些促狭的味道,迪克心里也跟着笑。
他们都故意输给了酒保,为下次探索红心酒馆的秘密做准备。两个佯装失意的人一起离开酒馆,并肩走过夜晚安静的小巷。
克莱尔开始复盘今晚的细节,迪克听着,余光瞥见她的发丝上沾了纸屑,他想把它拨掉。
他们默契地在路灯下停住脚步,风与光都很安静。迪克想伸手触碰克莱尔金线般的长发,克莱尔先一步抬手抚摸他的脸。
她的掌心温暖,粗糙的茧擦过光学面具下的皮肤,带来电流窜过般的微小刺痛。迪克的喉结滚了滚。
她看着他,只看着他。迪克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约翰”,看到夜翼,看到迪克·格雷森。
“我该怎么称呼你,约翰,还是夜翼?”
他究竟想以怎样的身份,站到她跟前呢。
夜翼,还是迪克?
一重重倒影重叠,变成克莱尔眸中的一个人。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令他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回答。
“夜翼,N或者Wing,选你喜欢的方式喊我。”
哥的心动时刻总是很频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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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