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8年10月,在专供皇室的船只被东罗马的海盗劫掠后,法蒂玛王朝的哈/里/发哈基姆颁布了有史以来最为严格的《宗教隔离令》,法蒂玛王朝境内所有基督徒都需在颈部佩戴重量约一公斤的木制十字架,并在公开场合系黑色头巾、穿深色服饰以与撒拉森人区分;犹太人则需在颈部佩戴木制牛铃以讽刺其祖先“金牛犊”的信仰,同时佩戴黄色头巾,同样在外观上与撒拉森人进行区分和隔离。
除了基督徒和犹太人,哈基姆对撒拉森教内部的异见派系也进行了残酷的清洗,苏菲派,逊尼派,萨比教徒,乃至对异端抱有同情的什/叶/派教徒,他们被强迫改信,没收财产,乃至人头落地,一时之间,帝国境内人人自危,生恐自己被指认为“异端”和异端同情者。
而在哈/里/发一系列激进的政策中,最疯狂也最令人震撼的无疑是他对圣墓大教堂的举动:1009年1月12日,哈基姆下令拆毁位于耶路撒冷的圣墓大教堂,包括耶/稣本人葬身的主体墓室都遭到了全方位、系统性的摧毁,教堂内部的金银器皿被重新熔炼,大理石石柱也被运往开罗装饰哈/里/发的“知识宫”。
除此之外,为了一鼓作气地报复东罗马帝国几次三番对他尊严的亵渎,耶路撒冷的其他宗教建筑也惨遭哈基姆命令下的法蒂玛军队毒手,与此同时,哈基姆对埃及本土的基督徒的迫害也愈演愈烈,在哈里发处斩了拒绝严格审判异教徒的**官伊本·阿比·阿基勒后,不少曾受哈/里/发信任的官员也人人自危,为了制止哈/里/发的疯狂行为,他们将目光对准了宫廷内另一位重要人物,哈里发的姐姐西特·穆勒克公主,他们争先恐后地涌入西特·穆勒克公主的宅院中寻求庇护并恳求公主劝谏哈/里/发的行为。
在她的弟弟出生前,她是父亲的至宝,是他抱在膝上陪他处理政务的“小维齐尔(1)”,但在她的弟弟出生后,尽管她仍然被父亲宠爱,拥有广阔的封地、丰厚的财产和独立的军队,但曾经作为唯一子嗣所享有的例外关注已经离她远去,她清晰地意识到父亲因为父爱给予她的权势已如水中幻影,她能因为父亲的爱得到权势和财富她的弟弟也能得到,而她的弟弟能够得到的哈/里/发之位她终其一生都不能触及。
她的尊号西特·穆勒克意为“万国之女王”,可她不能统领万国,她连自己的国家都不能统治,在她的弟弟逐渐长大的过程中她也逐渐明白了这一点,可是,为什么,她也是父亲的孩子,她比他年长,在她的弟弟还只知道莽撞地玩乐时她就懂得如何处理政务,但就因为她身为女孩,她只能做一个在黄金和绸缎中消磨时光的公主,她的名字会淹没在法蒂玛王朝无数的公主中,没有任何特别和特殊。
但她也并非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她父亲是祖父的三子,只因祖父的二子英年早逝才得到了哈/里/发之位,但她的伯父并非没有儿子,先知的女儿嫁给了她的堂叔,她也可以嫁给她的堂兄。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和她的堂兄接触,确保他对她产生好感,并使这样的好感转化为爱火,但一切的计划都在父亲去世后戛然而止。
父亲也许知道她的野心,也许不知,但确凿无疑的一点是他最后选择了她的弟弟,哈基姆得到了这个世界,而她什么也没有。她仍然不甘,在父亲去世后,她仍然想要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巴尔贾万阻止了她,那个该死的宦官用那令人作呕的、高高在上的语气训诫她应当保持贞静的美德,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谁给了他这样的资格!
她厌恶他,她的弟弟也厌恶他,只需要她从中稍稍挑唆,那个宦官就能被他一心侍奉和教导的哈/里/发视为仇寇,继而凄凉地死在浴室中。巴尔贾万死了,哈基姆如愿成为了真正的哈/里/发,但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统治这个国家,圣裔的帝国在他看来也是他手中的玩具,大多数时候,她冷眼旁观甚至纵容他的疯狂举动,但这一次,她认为她有必要主动干涉,否则哈基姆毁灭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圣裔的帝国。
她和哈基姆都是基督徒女人的孩子,哈基姆厌恶这一点,想要否认这一点,而她承认这一点,并且利用这一点。法蒂玛王朝是依靠北非柏柏尔部落的支持建立的国家,长期以来,柏柏尔人作为法蒂玛王朝的军事支柱占据了帝国内部大量重要职位,但他们的奉献和能力却难以承担如此大的权势,对此,历代哈/里/发通过引入其他族群稀释柏柏尔人的权势,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叙利亚的突厥人。
突厥军团在对外战争中屡立战功,却因柏柏尔人占据了大量重要职位难以得到晋升,他们曾希望扶持一个突厥女人所生的哈/里/发,但父亲活下来的子女皆为基督徒所生,这使得突厥军团对哈基姆并不十分顺从,并时常以他的基督徒血统攻讦他,对此,哈基姆的选择是变本加厉地强调自己信仰的虔诚,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在他摧毁了基督徒心中的圣地:圣墓大教堂后,谁还会怀疑他的信仰不够坚定呢?
他的行为可以增加教士们对他的拥戴,制造恐怖令反对者对他唯唯诺诺,可统治一个帝国需要的不是恐怖,而是仁慈。基督徒并不反对哈基姆的统治,甚至因为他的基督徒血统对他抱有亲近感,作为少数群体,他们天然战战兢兢,愿意缴纳更多的税收获取生存的权利,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对他们赶尽杀绝,何不留着他们作为制衡柏柏尔人和突厥人的工具?
况且基督徒的君主,北方的巴西尔二世不是泛泛之主,她的父亲即是死于与巴西尔二世军队作战的途中,即便巴西尔二世现在无暇东顾,他的臣下也有条不紊地完善着小亚细亚的防线并积极进取,阿帕梅亚之战和他们的新型战船就是证明。
哈基姆破坏了圣墓大教堂,这一举动无疑会极大地激怒东罗马帝国,如果基督徒倾尽全力进行报复战争,她不确信法蒂玛王朝能否抵挡这样的攻势。“亲爱的弟弟。”这一天,她主动来到了哈基姆的攻势,语气温柔、步履从容,见到她后,哈基姆的表情微显放松,“亲爱的姐姐,你来看望我了。”
“是的,我知晓你正处于极致的愤怒中,这令你的姐姐寝食难安,因此一定要来到皇宫安慰你。”西特·穆勒克柔声道,她的话令哈基姆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他依偎在姐姐的怀中,抓紧她的面纱申诉道,“那些基督徒摧毁了我的舰船,害得我的‘知识宫’无法落成,我知道巴格达的叛徒是如何尖笑,我听到他们的笑声了......代价,他们必须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明白亵渎安/拉的下场是什么!”
“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西特·穆勒克温柔地说,她柔软的手指抚摸着哈基姆的脸孔,“现在,死去的人在火狱中骄傲,活着的人则战战兢兢地恳求宽恕,他们的财富堆满了你的国库,比你的损失数倍还多,我亲爱的弟弟啊,你的姐姐劝诫你,到此为止吧,否则北方的皇帝会掀起真正的战争,他们正酝酿着报复......”
“那就让他们过来!”哈基姆忽然暴躁道,他一把推开了西特·穆勒克,朝着北方高声道,“让他们过来!让他们兴师动众地跑到叙利亚来!我不怕他们,我是真/主的化身,我会像艾布·伯克尔打败希拉克略一样打败他们!我要摧毁他们的城市,熔炼他们的财富,我,我还要为父亲报仇,巴西尔二世杀了父亲,我要用他的头颅祭奠父亲的亡灵!”
“父亲的死和巴西尔二世无关,他们并未正式交战,只是父亲在作战途中感染恶疾......”
“那也是因与希腊人的战争而死!我的姐姐,身为父亲的子女,你怎能对父亲的死亡无动于衷,甚至还为杀死他的人辩解,枉费父亲如此宠爱你!”他忽然回头看向西特·穆勒克,紧紧地盯着她,那目光令她毛骨悚然,她不禁后退了一步,“是谁让你过来劝诫我,母亲,还是你的情人,我听闻你包养了基督徒情人,他夺走了你的贞/操,现在还要侵夺你的意志,我要请医生过来给你检查身体,如果你已非处/子之身,我会立刻杀死你,如果你仍为处/子,你意志的动摇也足以让你进监狱......”
“你怎能如此侮辱你姐姐!”西特·穆勒克也生气了,她愤怒地瞪着哈基姆,稍许,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她的情绪,“没有任何人劝说我,我的意志只属于我自己,亲爱的弟弟,请尽情地发泄你的愤怒吧,如果你认为柏柏尔人或者突厥人的将领不够忠诚,就请你御驾亲征,亲自向巴西尔二世复仇吧,而我,你的姐姐,会在开罗的宫廷为你祷告------祷告你和父亲的灵魂能重归平静。”
她拂袖而去,疾行数十步才放缓了脚步,仰望着天际的月色。“阿里在哪里?”她忽然问。
她口中的“阿里”是哈基姆的独子,现年四岁,一直和她这个姑姑非常亲近。“他和王后在一起。”她的侍女回答道,西特·穆勒克点点头,而后道,“将他们接到我的住所,以防他们被我的弟弟误伤,在哈/里/发外出时,我作为血缘最近的亲属理当承担保护王后和王子的责任。”
“哈/里/发要去哪里?”
“耶路撒冷。”西特·穆勒克冷静道,“如果从前他只是发泄自己的愤怒,那现在,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御驾亲征,只是离开了那些富有经验的将领,他会发现战场远非他所幻想的那样仅仅只是他的游戏。”她眺望着月色,眼中闪过无奈和悲悯,她开始祷告,“当我们不再对基督徒抱有善意时,基督徒也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宽容。主啊,请保佑你的子民,求您降下真实的雨,洗净这被诅咒的尘土,保佑您的女儿能重新给她的帝国带来和平......”
西特·穆勒克公主也算一个超级猛女,历史上她在亲爹死后曾经试图拥立堂哥(她曾经想和堂哥结婚是我的私设,她后来又把堂哥弄死了),在哈基姆要弄死自己老婆孩子时公然抗命保护弟妹和侄儿,哈基姆最后的“失踪”也有很大概率是姐姐的手笔,她最后在哈基姆死后担任侄儿的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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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维齐尔:可以理解为伊/斯/兰/教国家的“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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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