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几年的观察和学习,亚历山大知道现在的东罗马军队普遍采用轻骑兵和重骑兵协同的战术,轻骑兵骚扰,重骑兵冲锋,使用长矛的步兵则负责掩护和牵制,客观而言,亚历山大得承认这样的战术确实能最大限度地兼顾漫长边境线的防御和适应复杂地形的需求,但这和亚历山大习惯的战斗方式不一样,和他了解的最能震慑和杀伤撒拉森人的战斗方式也不一样。
他向往叙利亚的战场,向往东方,这是早在他还是妈妈怀里听故事的孩子时他就怀有的梦想,只是他在奔赴梦想之前没有想到有人可以为了私心和野心罔顾基督徒最崇高的理想,并且这样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重骑兵冲锋?”在波尼亚斯看到亚历山大在沙盘上的演示后,他不禁发出疑问,“这就是您研究出来的战术吗?”
“是的,我想以重骑兵作为绝对核心,结成尖阵进行冲锋,在叙利亚的平坦地形上,这样的阵型可以将威力发挥到极致,甚至可以直接冲击敌人的堡垒。”亚历山大回答道,对波尼亚斯,他还是愿意分出一些耐心和精力的,虽然他并不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算得上是朋友,但这个大他两岁的男孩确实有些天赋和悟性,他喜欢和聪明人一起交流,“在交战中,骑士们可以紧挨在一起,通过严格的纪律和训练协调行动,在全身盔甲的包裹下,敌人很难破坏阵型,即便是处于包围状态也可以靠着强大的冲击力打开豁口。”
“但这会牺牲军队的机动性和战术的变化度,一旦第一波冲锋失败,重骑兵很难进行变阵。”
“我们可以改良马鞍和马镫。”亚历山大说,有一说一,需要一遍遍费劲地回忆那些他习以为常的军事技术多少令他有些烦躁,不过看在希腊工匠确实心灵手巧且听从指挥的份上,他觉得他可以勉强忍受这种痛苦,“在马鞍后加入一个较高的桥垫,同时加固马镫,这样骑士几乎不可能从马上坠落下来,武器上,他们可以采用长矛增加攻击距离,配合后方的强/弩,这样的部队即便在面对两倍以上的撒拉森军队也能够占据上风。”
是的,虽然局限性很明显,但这样的军队威力同样可观,如果亚历山大的构思成真,这将深刻地改变叙利亚的战争生态,只是......“这样的骑兵需要经过非常严格的训练。”波尼亚斯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亚历山大没有做出过多反应,“并且需要极大的勇气,即便是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也不能退缩。”
他的言语中有一丝犹疑,这令亚历山大有些不悦:“所以你认为我的士兵会惧怕死亡吗?”
“他们不会。”波尼亚斯很肯定道,他旋即看向亚历山大,“那您呢,训练这样的军队,您决定亲自率领他们吗?”
“当然。”
“可皇子的生命总是比士兵更珍贵。”
亚历山大表情微变,而波尼亚斯专注且执着地看着他,再一次地,他在波尼亚斯身上感受到了深切的悲伤和落寞,这样的情感让他很不舒服:“如果踏上战场,你势必要有牺牲觉悟。”他说,“皇室成员的性命是很珍贵,但并不是每个皇室成员都值得士兵不计代价地付出,身为皇室成员,若不身先士卒激发他们的勇气,又怎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牺牲并享受胜利的光荣?”
“我很清楚这一点。”波尼亚斯低声说,“我相信您有与您高贵血统相称的勇气,同皇帝陛下一样,曾经在图拉真山门便是如此,但勇气同样意味着牺牲,我的父亲死了,而您的伯父活下来了。”
亚历山大忽然觉得内心一梗。
他不清楚“图拉真山门”的具体细节,但直觉上,他知道那一定是一场惨烈的战争,对波尼亚斯尤其如此,而内心深处,他其实有些羡慕波尼亚斯对父亲的深厚情感,不仅仅是他们的情感本身,还在于“父亲”对“儿子”的深刻影响:毕竟他曾经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现在的父亲是个耽于享乐的纨绔。
但波尼亚斯的父亲死了,这个事实令这样可贵的深厚情感蒙在了深重的阴影中,异位而处,他能接受他的妈妈因为他人的缘故而死吗,哪怕是母亲和王后的天职这样再正常不过的原因和理由。至于他,曾经的他是否值得他的忠臣们义无反顾的牺牲,他曾经坚信这一点,但在生命的最后,望着他身边那些渴望但惶恐的眼睛时,他还如此坚信吗?
“死于战场是军人最大的光荣。你父亲的牺牲很有价值,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够得到有价值的牺牲而非碌碌无为的平庸。”许久之后,亚历山大才说,前所未有地,波尼亚斯觉得他正认真地看着他,他将他当做郑重许诺的对象而非无足轻重的被审视者,“而我也不会让我的士兵进行无价值的牺牲,我发誓。”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重锤一般狠狠敲打在波尼亚斯的心口,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分量。波尼亚斯有些发怔,他望着眼前的亚历山大,他那双冰蓝色的、冷酷而锐利的眼睛没有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沉重的肃穆,这样的眼神不属于一个十岁的孩子,但属于......君主。
“您不必发誓。”许久以后,波尼亚斯才答道,他深吸一口气,望着亚历山大的眼神,同样认真道,“我相信您能够做到。而您的士兵会心甘情愿地为您牺牲,如同他们对皇帝陛下一样。”
这几天要去大理拍照,更新可能不太稳定,不过应该还是能赶在九月前完结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