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有着小小院子的屋子里,已经临近中午,周围几家烟囱里飘出浓稠白烟,从门前路过都能闻到香喷喷的饭菜香。
“饿了吗?”
好像知道元娥在想什么,陈行小心翼翼把人放在床上后问。
元娥是真的有点饿了,早上大饼没吃几口,干巴难咽,好不容易就着矿泉水灌下去一点,上午又进山去,体力消耗得大,在等队伍返程时就已经饿得肚子在叫,只是碍于怕被认为自己没用又能惹麻烦,才一直忍到下山。
没想到他只是多看了路边正烧饭的别人家门口两眼,陈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点不太好意思。
“……有点。”
陈行站起身,“斑鸠能吃吗?还是吃鸡?”
元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斑鸠就是刚刚见过的陌生的鸟类。
看着男人在得到回答之前就准备站起身准备杀鸟放血的动作,吓得摇摇头。
“还、还是不了。”
捉回来的灰色斑鸠一共只有三只,个头跟鸽子差不多大,就是他这样的成年人也能单独吃掉一只。
这里到底是农村,生活水平还停留在一块钱也很值钱的时候,他不想白白浪费了好不容易捉来的鸟雀。
而且陈政院子里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养了鸡,如果要吃,只能拿钱买,或者用差不多价值的东西换。
元娥自己的胃口很小,想起来昨晚吃的饭菜,“也不要吃鸡,我想吃一点黄瓜。”
陈行往外走的脚步一顿,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好。”
他快步走到院子里,把竹编的箩筐翻过来,塞进去三只逐渐安分的斑鸠,找了块石头压在上面。
元娥想休息一会儿,怕鞋子弄脏了床,正以一种侧着身体的扭曲姿势脱鞋,见出去的陈行突然跑进来,吓了一跳。
“怎么了?”
元娥以为还有什么要拿的,恢复成一个稍显正常点的动作。
站在门边的男人看了他好一会儿,脸庞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迟迟不说话,就这么干看着他,元娥等到快忍不住了,才走过来,“我看看伤口。”
“没事,已经弄好了……”
按在大腿上的大手温度高得吓人,好像一把火钳,滚烫而坚硬,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轻易就按住了元娥往后撤的动作。
一回神,后背就压在了软软的被褥上。
闯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的脸,皮肤很黑,带着乡野汉子的粗糙,一双剑眉锋利,靠过来时皱起眉的模样压下两道阴影,平添几分压迫。
元娥被压得动不得。
按在他腿上的大手克制又小心,小心避开皮肤,细心拆开包裹伤口的破布。
不知是不是错觉,元娥好像看到陈行认出破布的出身时,浓密的眉毛好像压得更低,少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个不悦的情绪。
可惜转瞬即逝,快到似乎只是一眼错觉。
露出底下的皮肤时,陈行的眉毛简直要打结,“有点严重。”
元娥一听,立马直起腰。
原本看着还好的皮肤现在一片红肿,膝盖后窝还泛着可怖的青紫,伤口创面更是严重,擦掉的皮肤泛白,黏连在微微渗血的血肉上,说是发生了什么惨烈的斗争都有可能。
加上原本就白皙细嫩的皮肤,对比更加惨烈了。
陈行深吸一口气,架势好像比伤者本人还紧张。“我去拿药草和紫药水。”
元娥伸手碰了碰伤口边缘,针尖一样的疼痛立马从神经传到大脑,立马放下没有消毒的手,不敢再摸,乖乖等着陈行回来。
屋里的药物不多,但是存放了不少药草。
很多奇怪形状的草都没见过,只有一瓶用白标签写着结晶紫的药水还算认识。
陈行把草药捣成汁,放进一个小碗里,“有点痛,忍不住可以咬我。”
元娥可不敢咬人,但是很会忍痛。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一直紧张盯着他观察他表情的陈行被这副模样乖得忍不住掀起嘴角。
没等被看清,他就低下头,小心把紫药水涂抹了上去。
药水接触创口的一瞬间,确实很痛,元娥忍不住发出一个短促的音,担心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动作,很快吞了进去,没再吭一声。
直到把草药固定在伤口上,他才吐出一口大气,额头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鬓角的碎发全被濡湿,贴在额头上。
陈行放好药草,看着面前血色都少了很多的小脸,脸也跟着皱起来,“我、我给你买糖去。”
动作间丝毫不见刚才的谨慎认真。
慌张的表情分裂得好像两个人,一双大手抖得不成样子,在还没过去的阵痛下,元娥忍不住笑出声。
明明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一方,怎么弄得陈行这个傻大个好像死里逃生。
元娥一笑,嘴唇还是还是苍白的,陈行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又看得痴愣了,傻傻盯着元娥的脸看。
憨傻的模样好像一条笨笨的大土狗。
…………
陈行中午还是杀了一只斑鸠,煲了鲜美的浓汤。
他好像很会拿捏元娥,才一张口,那张脸上的表情就木愣下来,声音闷闷,“受伤了就要吃点好的。”
老实实诚的模样,什么也不好再说了。
元娥吃过饭后,血糖升上来就开始犯困,只是意识还强撑着。
事情做过一次后就变得熟练,一边把脚抬高放在特意安放的枕头上,避免压迫到伤口,一边迅速挪到了床内,冲洗好了碗筷的男人拍拍床沿,“快上来吧。”
夏天午后正是大热的时候,忙了一上午,农村人都会选择这个时候午睡一会儿,等养好力气,太阳小了点,再下地去。
陈行心跳得厉害,只是面上没有表情。
他已经用水擦洗过了上身,什么也没穿,坦然露出肌肉结实的上半身,眼观鼻鼻观心地躺上去,熟练摇起扇子。
现在正热得厉害,两人中间也隔了一大块。
风从床另一头遥遥扇过来,在身上打个转,带走点热气,就被蒸腾走了。
元娥额头上的小碎毛被吹得一上一下,挠得痒痒,还没怎么发作,脑子一昏,就睡了过去。
陡然劳累了一上午,睡得比昨夜还沉,更不知什么时候身上慢慢靠过来了另一个人的体温。
……
一觉睡到两点钟。
一醒来,头脑昏沉沉的,因为长时间睡眠而缺氧甚至发起痛,起床的动作蒙一点都晕得厉害。
“陈行……”元娥听见外边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响动,忍不住出声。
他的声音很小,可是外边的人听见了,放下手里的活跑进来。
陈行脸上紧张,“怎么了?”
元娥只是听见响动,想确认是不是陈政,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都能穿过门墙被听见,男人还很紧张地冲进来上上下下确认他是不是疼到哪里了。
像一条护主的大狗狗。
元娥抿起嘴角,脸边浮现出小小的浅窝,突然恃宠而骄起来,“没力气。”
很小的事,就是小孩子说也只会笑笑就忽略过去,可男人却很认真地确认只是睡太久遗留的后遗症后,才松口气。
伸手小心扶起有点窝里横的漂亮大学生,陈行干巴巴地问:“那……喝水吗?”
连着睡了很长时间,中午的饭虽然油盐不重,可热气直往毛孔里钻,元娥后背都是黏湿的汗液。
撑着手臂支起身体,回答道:“要。”
水是烧过的热水,放过一夜,已经变凉,正是适合喝的温度。
元娥捧着搪瓷杯灌下半杯,精神才恢复过来一点,连头痛都好上不少。
外面太阳开始往下走,土地上蒸腾出热气,比起尚且还有点水汽的上午更加炎热。
元娥跻上凉拖鞋往外走,在院子里看到还没编完的竹篮,细碎的长竹条放在地边上。
陈行坐在小板凳上,因为个子很大,不得不局促地挤在一块小方块上,两条长而有力的腿岔开,认真编着手里的东西。
元娥站在门槛上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下午进山的事来,“老师已经带着同学们进山了吗?”
“嗯。”陈行手里动作不停,“吃过饭一个钟头就进去了。”
三个老师的打算是先花一天熟悉山里的路况,到了明后天让学生们带足吃的,早上去了下午再回来。
只是元娥突然受伤,爬山会扯到伤口,更不利于愈合,只好推了这两天的实习。
梁老师本还打算带他去外面镇上找个医院看一下,但任务要紧,加上伤口只是看起来严重了些,便拒绝了。
元娥想起来陈成,“那我睡着的时候有同学来找我吗?就是一个很瘦的男生。”
陈政转过脸,点头,“有的。我说你在睡觉,他就走了。”
陈成本打算在进山前顺路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碰到元娥还在睡,过来开门的男人对他的脸色很差,不管问什么问题,回答都只有一两个字。
在这里碰了壁,想大概不会有什么事,就离开了。
元娥应下声,这样留下来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陈成和徐新林进山先看看情况,他有两天的时间留下来,正好可以去村子里转转,看看什么能不能摸出点线索。
元娥想起来上午提到的几个小孩子,打算去河边碰碰运气。
“陈行,”元娥冲坐在小方凳上的男人叫了声,“我想去外边走走。”
委委屈屈缩在一块的男人眉头立马锁起来,站起身,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行,你的腿伤了。”
“不影响,很快就会回来……”语气在陈伤不赞同的目光里慢慢小下去,元娥抿起唇瓣,有点犹豫,“那,你陪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