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电闪，所见之处都仿佛身处白昼，除了刺眼光亮就是白茫茫一片。
徐新林一直埋伏在陈美兰身后，为防被发现，谨慎地保持着十数米距离。
雷电炸开时，他的眼前白茫茫一片，耳朵里都是炸开的鸣声，他头昏脑胀，凭着记忆迅速往前冲跑。
漫过脚的水越来越多，徐新林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岸边，不敢稍作迟疑，迅速使用剩下的雷牌。
摸不清水里BOSS的位置，徐新林只好凭着刚刚怪物的位置，顺着水流往下的位置，撕碎卡牌。
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天幕降下发怒的爬龙，迅速在耳边炸开——
【恭喜玩家徐新林完成主线任务。请选择是否立刻离开副本。】
…………
接连三次系统播报，元娥在恢复听力后，2928人性化地又播报了一遍。
【您要选择立刻离开副本吗？】
元娥整张脸都埋在陈行怀里，男人仿佛在包一颗粽子，将他牢牢包裹在中心，连点气息都难透。
好不容易能扑通两下，元娥被拉起来后才有点喘息的机会回答：【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好的。完成任务后您本次有30分钟滞留副本的时间，请注意时间，争早完成后续安排。】
系统刺耳的金属声并不比耳鸣好多少，元娥难受地皱着眉，往混乱的四周看去。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他们杀人了，快来抓人啊”，众人才从魔幻的恍惚中缓过神来，迅速压住惊慌失措，趴地大哭的陈美兰，连要跳河自尽的陈良都从水里抓了起来。
他们一哄而上，发现了半膝跪地支撑身体的徐新林。
“他流血了！”
“快，快，把他放平。”
死死支撑的男高中生，感受到有人扶住他的手臂，抗拒地抽开，却骤然感到莫名的熟悉，猛地顿住。
“元娥？”
“是我。”元娥扶住他手臂，焦急地看着男高中生耳朵里往外流的鲜血，“你流了好多血，我们先抚你离……”
话来不及说完，元娥便怔愣住。
曾经冷清冷面的男高中生，好像什么也听不见，无神的丹凤眼迷茫地无法聚焦，只是凭着感觉，朝他的方向歪了歪头。
他扯扯嘴角：“没事，任务结束回到系统空间就好了。”
元娥抿下嘴唇，陈成已经挤进来，他扶起徐新林，陈政接过另一边，两人托起徐新林的身体，将他放在干净的地方。
警察反手押住浑身瘫软直往下掉的陈美兰，眉目威严：“跟我们走一趟吧。”
每一年都活生生献祭掉活人的陈良，终于败露了秘密。
偏屋里的祭品和摆设被横扫一空，国字脸警察在屋内走荡两圈，最后带走了供奉的木雕。
陈良对拷问供认不讳，除了河里巨大的黄鳝。
那条黄鳝被雷劈中后失去了踪影，随着骤然减少的河水冲向山脚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河里的巨大阴影，然而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有成精的怪物，人们更愿意相信那只是一条发育反常的水性生物，或者集体记忆错乱。
或许事实太可笑，警察盘问两句，就失去了追问河里奇怪生物的兴趣。
陈良最后以蓄意杀人罪，被拘捕。
陈美兰作为打伤李若楠，绑走林燕的始作俑者，同样被逮捕带走。
一瞬间放松了长久紧绷的精神，不少人都觉得疲惫。
有几名同学离河边近，雷符生效时，也有学生出现了暂时性失明的状况。修养一段时间后，逐渐恢复了视力。
梁老师早先在镇上借过电话，联系了巴士来接走学生，等今夜一过去，他们将踏上返程的路途，和这段荒诞的经历告别。
元娥借来手帕给徐新林。
徐新林看不见，也听不见，握着手帕茫然，五官锐利的面庞表情空白。
无法，元娥只好自己拿着帕子给徐新林擦耳朵。
棉布碰到耳朵，被擦拭的血迹在浅色手帕上留下模糊的印迹，徐新林后知后觉，指尖摸到一点水迹。
他肯定道：“耳朵流血了。”
元娥用手指在他手臂上轻敲一下，意思是“对”。
这是徐新林发现自己听不见后，唯一同外界交流的方式：一下是“正确”，两下是“错误”。
元娥给他擦完另一边耳朵，要拭去指尖的血迹时，手指的主人又开口：“我的时间应该快结束了，你……”
他停顿住了，好像有点难以启齿。
元娥在他手心画一个问号，男高中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做足心理准备：“出去后，我能和你建立好友关系吗？好友关系就是类似游戏里的一样。”
好像怕元娥拒绝，徐新林赶紧接着说：“我的编号是001916，搜索编号就能找到我，我不会说话，也不会打扰你，只有留个联系方式就行……如果你不想加我……也没关系。”
元娥看着徐新林。
男高中生失去了视觉和听觉让他很不适应，只能凭着肢体感觉感受元娥的大概位置，转过来的脸上，因为没办法锁定位置，黑色眼球急切地搜寻着，可惜只能捕捉到虚无的空气。
他敛下气息，有点紧张。
仿佛元娥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他的情绪。
元娥不喜欢这样，可到现在，也实在没有讨厌徐新林的理由。
随着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那一瞬间，一切过往仿若昨日云烟，连记忆都随着放松的心情浅淡不少。
也早不再生气了。
元娥垂下眼睫，纤长的鸦羽遮住眼底情绪，月色披在身上，伸出手，在隐隐浮现青筋的手臂上轻轻敲下。
徐新林呆了一会儿，笑起来：“我保证不会打扰你。”
…………
时间越流越少，只剩几分钟的时候，元娥才有了点时间同陈行说话。
这个从头到尾一直缄默，一路跟在元娥身后的男人，比往常更沉重的沉默笼罩在他身上，犹如挥散不去的乌云。
似乎一座僵硬的石像。
除了跟在元娥身后，呆呆地望着，什么也不会做。
元娥不知道该说什么，和陈行面对面地站着。
元娥好像一只溺亡的人，沉沉浮浮地飘在陈政眼睛里。
他看到男人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错，好像只是在静静享受着这段独处的时光。
直到2928出声提醒：【还剩3分钟滞留时间。】
元娥才打破静谧。
他用手指勾起陈政的手指，手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糙，磨得人发痒，手臂也僵硬地不知如何放置。
元娥轻声说：“你做的饭很好吃，和你住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是我很喜欢。”
陈行愣神。
副本里一生下来就待在农村的男人，不知道借住在他家的大学生其实不是大学生，也不来自于这个时代。他们隔得太远，太多，以至于隐隐察觉到即将的分别，善于忍耐压抑自己的陈行，也只是摸摸元娥的脸，声音很低，好像要随风散去。
陈行没有说其他，郑重地叫出元娥的名字：“那我很开心。”
他低低叹息一声，“把这一切都忘了吧。”
夜里陡然起了风，远处站着告过别的陈成和徐新林，他们冲这边挥挥手，风穿过他们衣角，飞扬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近处是挨得很近，近到超出正常距离的陈政。
元娥抬头，在那双专注的眼睛里，他的身影沉浮，水浪打起来，就溺死在里面了。
耳边响起2928的播报：【玩家元娥，即将登出副本。10、9、8……】
握住的力道骤然加大，元娥盯着陈行，把男人的脸一寸一寸记下来。
风又吹起来，元娥最后听到的，是自己盖过2928的声音。
“我不会忘记你的。”
“再见，陈行。”
树叶飞舞，圆月剥开层层叠叠的积云，银白的光照亮时，陈行手里握了空。
那一点体温和绵软的触感，随着轻不可闻的告别，消失殆尽。
…………
…………
【恭喜您完成B级副本，现在进行积分结算。】
白茫茫一片空间内，元娥漂浮在空中。
在他的眼前，只有一个微微沁出荧光绿色的光球上下浮动，2928无机质的声音从光球内传出来。
【主线任务：①找出村民掩盖的任务（已完成）
②再付本中成功存活并杀死副本BOSS（已完成）】
【个人表现评价：B。积分共240，副本额外赠送一次免费抽奖，是否使用？】
元娥记得徐新林给过他一张卡牌，陈成说这是在积分商城用点数兑换后获得的。
而积分点数来自每一次完成任务后，回到系统空间的结算。元娥不知道240算不算多，抿了下唇，“我想先看看积分商城可以吗？”
2928沉默一会儿，拉开商城版面。
电子光屏上，商品很多，介绍也很多，元娥往后拉了几页，停住，“怎么都是灰色的？”
240点积分，虽然不多，但好歹能买点东西，然而就连最低价格的商品，也都是黑色。
点开的商品详情上，显示着刺目的“不可购买”。
【也许我没有跟您说清楚，您与主系统签订的契约同其他玩家不一样，在享受一定福利的同时，为了保证相对公平，会剥夺您一定的权利。】
【——也就是说，您无法像正常玩家一样使用积分商城。】
元娥关闭版面，眉毛微微皱起，“那，我能抽奖吗？”
“当然可以。”
2928的身体往后移动，停留在约两米的距离。
下一秒，空地上腾空出现一个像素风盒子。
盒子通体配色明亮，中间画着一个巨大的问号，仿佛马里奥世界的金币墙，只等着有人伸手进去。
“会抽到什么东西？”元娥对自己的手气一向感到绝望，从他记事以来，运气好像一直不太好，二选一的概率几乎都能选中最差的那个。
2928鼓励道：【总不会太差，系统不会设计无用的东西，您放心抽吧。】
普通卡池都有保底，2928也说不会有没用的东西，总不会抽出什么垃圾吧。
元娥深吸口气，把手放入盒子里。
盒子中心的黑色一瞬间吞噬掉他的手，元娥手腕刚全部没入，就碰到一个绒布样物体。
不算软，也不算硬。
元娥全部抽出来，错愕地发现是个帽子。
【恭喜玩家元娥获得“魔术师的帽子”。
简介：A级道具，当您将手伸入帽中，将随机获得一样普通物品。
评价：装备上它，将化身为杰出的魔术师！】
【该物品无耐久度，每次使用后CD时间为8h。】
道具在系统空间内可以使用，元娥将手伸进去，摸出来个塑料袋。
还是使用过的那种。
“……”
确实有够普通。
元娥将东西放入2928的储物格，注意力放到其他东西身上。
“我没办法像普通玩家一样使用商场的话，那可以添加好友吗？”
【理论上也不可以。除此之外，玩家有特定的休息区，休息区设立有娱乐设施，可供玩家三天的玩乐交流时间休息调整状态，但您同样无权使用该场地。】
【不过，】2928顿了顿，【我可以给您开通额外的权利。】
“我也能去？”元娥眼睛一亮。
【抱歉，我无法做到。但是我可以帮您查看玩家资料，偷偷匿名联系。】
没法成为好友，也就无法绑定，一起进入游戏。但这是已经是2928开小灶的最大限度了。
“那……麻烦帮我搜索一下玩家001916。”
其实元娥并无想和徐新林加上好友的意思，但临出副本时答应了人家，再怎么逃避，也不能失信。
大不了，就是打个招呼，然后再也不说话。
徐新林应该也不太想和他说话。
元娥计划得很好，没想到2928输入了三次编号，又换成搜索玩家名称，版面上也空无一人。
“什么意思……”元娥愣住。
2928也愣住，试着接话：【也许他报错了编号。】
大概也只有这个解释了，元娥明明不太想和徐新林接触，可看着“查无此人”，心里竟然也莫名落空一块。
游戏彻底结束了。
几天的相处，好像真的大梦一场，明明才只刚刚退出来，记忆却仿佛落上一层灰。
【需要帮您联系陈成吗？】2928问道。
元娥抿着唇，关上电子版面，“不用了，直接进入下一个副本吧。”
这个副本就到此结束啦，下一个副本是拜金小主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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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