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吊着的一根断掉的胳膊,宋凯飞替我拆着石膏。
“你终于好了。”他卸下我挂了快一个月的负担。
“嗯,终于好了。”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我用那只愈合好的胳膊拍拍他的头。
他对我微笑,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不清楚是谁先拥抱的谁,我们只是拥抱着,想挤走又弥漫回来的悲伤。
他松开我,在我脸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出了门。今天的额外作业没还做。
我们又在跑五公里,好像这么做是因为好玩儿。
我们跑的很快,但是轻松。
10
我们在进行模拟排雷训练,两人一组,除了组长和教导员那一组至今没有踩到一颗雷,每个组都踩到了地雷。
中招的是我,我叉着腰等着宋凯飞给我排雷。
可他犹豫的样子让我觉得他真靠不住,从我们刚开始说要进行排雷练习的时候他就一脸便秘的样子。
“你快点啊?行不行啊?”我问。
这话好像刺激到了他,他开始用匕首轻轻松动地雷周围的土。
他的动作与绣花无异,我郁闷的动动身子,这一动惊得他立刻抬起头来责怪的瞪着我,我只好抱歉加鼓励的朝他笑笑。
顺便说一句,宋凯飞的汗冒得可真叫我开了眼了。
他继续忙乎,毫无必要的探测着地雷的一切,然后他把匕首□□土壤,手一撑地站了起来,这动作他做的倒是果断简练得很。
“干嘛?”
“我排不了……”他擦擦汗,手上的泥土把自己擦了个满脸花。
“别逗了,理论考试你可是第二。”
对了,你猜第一是谁?是何晨光。
他一脸为难的表情,好像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挖苦他一样。
我疑惑,但是我已经准备抬脚了,接受教练雷里冒出的白烟。我抬脚的一瞬间,他把我撞了出去,足足有两米半。
真是个傻大猩猩,他把我压在他身下,他的心脏在我头顶咚咚的敲着鼓。
我会说我趴倒的时候我的要害撞得挺疼吗,我疼出了冷汗,发出了几声带着鼻音的痛哼。
我回过头看着还压在我身上的宋凯飞,他有些尴尬:“我忘了是练习了。”
我给他一个白眼,吼着:“还压着?还不起来?”
他麻溜的站了起来,我翻过身来,缓解着残存的痛感。
我看着宋凯飞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目光总在刻意和我错开,他眼神很复杂,让我完全猜不透他在究竟在寻思什么。
我自己站起来,看看表:“练习还有二十分钟,继续吧,这次咱俩是倒数没跑儿了。”
宋凯飞点点头,笨拙的给我让开一条道,让我走在他的前面。
演□□结以表扬王艳兵和何晨光的绝佳表现开始——何晨光用重力原理解决了一颗没法排掉的地雷,也就是说在实战中,他没有放弃任何解救战友的机会。
演□□结以批评我和宋凯飞惨不忍睹的科目成绩结束,我也不想说什么了,我们为自己赢得了业余作业练习三小时。
那天晚上宋凯飞迟迟没有从卫生间里出来,大伙都上床睡了,那家伙到底还在厕所里捣鼓什么。
我走进去的时候被宋凯飞吓到了,知道他从来没得过这么差的成绩,我不也没得过吗?至于郁闷成这样?——他用一盆刷了作训鞋的泥水一滴不剩的浇在自己脑袋上。没看出来,还真是个艺术家。
我走过去,他倒先被我吓的一哆嗦。
“干嘛呢?这澡能洗干净吗?”我笑着问。
他不说话,我盯着他看,希望能盯出个答案来,我扫描着他。指关节淤青了,砸墙来着?眼睛是红的,哭过了?
“……至于吗?”我不知道对于这么一个玻璃心的大男人该怎么劝解。
他终于肯抬起头看我了,眼神又像在地雷演练场时瞅我那样,我因这阴晴不定的目光而往后倒退了一步。
接着,打死我我都不相信他干了什么。
他把我压在墙上,用鼻尖蹭着我的侧脸,我毫不客气的踹飞了他,他没有任何防备,被我踹的倒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我蹲下来观察着他的脸色,现在阴晴已定——他终于哭出来了。
我把他扶起来,他靠在墙上。他套着湿不啦叽的衣服,我不是第一次看他身躯的轮廓,但总觉得有种不可名状的惶惶。
还好他没有决定永远保持这样两人无言以对的局面,他开了话头:“我班长……我当新兵的
时候,他问我,如果有一天在战场上,有子弹朝他飞过去,我会不会帮他挡住。”
我会心的笑,因为我的班长也这样问过我。
他继续说:“我说当然会,他就说他也一定会。后来我是我们班排雷最棒的,比我们班长还棒。军区演习的时候,我们报名了去真雷区排雷……”
宋凯飞看着我,突然倦累的笑了笑。
“然后呢?”我不想问然后怎么样了,我知道然后会怎么样。但是宋凯飞把话说干净后才不会这样压抑。
他静静地闭着眼,沉默了很久才回答:“然后?然后演习的伤亡指标里多了他一个。他替我挡了地雷。就像今天我对你一样,他把我撞了出去。”
宋凯飞自嘲的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班长死了,我这个班副转正了……最后我申请转了飞虎团,做了飞行员。离我的新兵部队越来越远了。”
“班长死了,我就没朋友了。”
我问:“那我们是什么?”
他愣了愣,回答出人意料:“我不知道。”
在听过他的故事后,这个回答并没有叫我多么失望,我说:“你今天不是还把我推开了吗?”
“……你们,红细胞,每个人都值得我去这么做。”
我选择先忽略他语气里的自大,拍拍他的肩:“那就说明,我们是朋友,是兄弟。”
他看着我,我终于从他的目光里琢磨出些门路,他的眼神里带着感激不安愧欠和渴望。但是他盯我盯得太久了,我开始担心。
他的样子像是在梦游,我不敢叫醒他,怕下一秒他就会横死在我眼前。
他的靠近有些端倪,我下意识的缩缩脖子,他吻了我,操蛋的是我没有任何反卫反应,我大概是不忍心把眼前这个脆弱的人再一次踢飞。
我听得很清楚,他叫了一声“班长”。
好嘛,现在的局面不太妙,我咬着牙推开了他。
我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驴唇不对马嘴的说谢谢你。
谢谢你?谁能告诉我现在我应该作何反应?
我擦擦脸上他蹭给我的泥浆,怪兮兮的回了一句不客气。
记得前面徐天龙觉得宋凯飞的样子从未没阅过离别,从未有过失落吗?
可是宋凯飞比他早得多体会了失去了兄弟的死别,体会了离开老部队老战友的生离。
宋凯飞会随着自己的能力本事越来越大而越来越失落,都知道骆驼是怎么叫稻草压死的。
如果没有遇到徐天龙,他很可能把自己憋出毛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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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排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