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扇窗户。窗外的夜空闪烁着明亮的星星,皎洁的月光映照进来。
我晃了晃脑袋想要站起来,腿一软滑了下去,脚下如同万丈悬崖。我惊叫一声,在半空中拼命扑腾着,耳边响起的却是清脆的鸟鸣。
一个温热的手掌在窗台边缘接住了我。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里德尔坐在床边,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拿书的姿势:“醒了?”
我眨眨眼睛,身上的疼痛比先前减轻了许多。
我直了直身子,感觉自己在变化,紧接着就从他的手心里跌倒在了床上。
“嘶——”尚未愈合的伤口疼得我倒吸了口凉气。
里德尔皱着眉头站起来,避免了和我的接触:“变回去。”
“我不知道怎样做。”
“那你之前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我绞着手指。
“下去。”他冷冷地说。
我乖乖地照做了,但是我发现我站不起来,因为麻木的抽痛感从脚踝上的伤口一直蔓延到了双腿,我刚想往前走一步便软塌塌地跌坐在了地上。
里德尔甚至没有想扶我起来的意思,只是漠然地看着他的床。
“你的血把我的床单弄脏了。”
“对不起……”我满怀歉意,勉强支撑起身子,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尽量不让手上的血渍碰到他的任何东西。
他的目光移到我身上,并没有丝毫在意我的伤势,而是话锋一转:“看来我们都是与众不同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能这么说。
他看向我,伸出一只手,桌子上的杯子就动了起来,飞到他手里,而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看到了吗?”
我点点头。
“你也能,对吧?”
我又摇了摇头。他走近过来,把杯子放回原处。
“除了能变成那只奇怪的鸟,你还会什么?”
我再次摇摇头。
他眼神中的期待顷刻间消散殆尽,变成了彻底的失望,重新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真可惜……”
我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一丝妒意,大概只是错觉——不过他似乎也没有兴趣再和我多说些什么了。
“你可以出去了。”
“我……我站不起来。”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心里叫苦不迭——这不怨我,纵然我再想出去也没办法。
他不悦地抽了抽嘴角,流露出一些恼火的情绪,身周围绕着一股极其浓重的低气压。
我抿起嘴唇,努力让自己回忆之前变成一只鸟的感觉:“对不起……请给我点时间……”
“多久?”
“我不知道……也许一会儿就可以……我在尝试……”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他竟然真的就一句话也不说,站在那等了我十分钟。可是我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无法产生任何变化,我甚至开始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个幻觉——很显然不是,因为里德尔也看到了。
里德尔的脸笼罩在阴影里,我带着歉意小心地看向他。他没说话,重重地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我努力尝试着,尽量让自己满脑子想着变形。
也不知过了能有多久,我终于成功了,我看着我的手臂生长出白色的羽毛,整个人开始缩小,身体变得轻盈。我兴奋地展开羽翼,在房间里横冲直撞,我甚至忘记了里德尔还在等着我出去。伤口疼得我一阵呲牙咧嘴,最后我掉落在了里德尔的枕头边,陷入一片柔软里沉沉睡去。
等天亮时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我睁开眼睛,却发现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头也没有枕着枕头,整个身子歪歪扭扭地摊在床上。
为了放风,我习惯于白天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他不会是从窗缝把我丢进来的吧?
我回想着昨天的事。
我的记忆出现了一段空白。在我出去拦他之后,我就不记得接下来的事情了,唯一能想起来的片段就是我变成了一只鸟,从窗台上摔下去,而后被里德尔接住……
我晃晃脑袋,无奈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
这么看来……好像是我陷入了他们的计划里。
这种随时可能忘记一些事情的空落感使我更加发愁了。
我需要找到我的戒指。怎么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科尔夫人看到我的时候十分吃惊:“你去哪啦,艾斯莉?你失踪了一个晚上——”随即,她看见了我手臂上的伤口,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把我拉到了简陋的医疗室,给我涂上了冰凉的药膏。
“你被蛇咬了?幸好没有毒。告诉我是谁干的?”她愤怒地说道。
“不知道。”
“是不是汤姆?”
我坚决地否定了,但科尔夫人明显不是很相信:“这么多伤口,你难道还能自己掉进蛇窝?”
这回我可算点了点头。
“得了吧!你总不能每次都这么不小心,是不是?等我查到是谁肯定好好教训他。”
我沉默不语地低着头,等她处理完我的伤,我向她道过谢后就退出了门去。
“你怎么用蛇对付他?你知道那天在山洞里……”丹尼斯不自然地闭上了嘴。
我缩在楼梯旁阴暗的角落,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
埃里克·华莱责备地瞪着他:“你早点说我们也不会不知道。小声点,别提这个了——我真没想到,菲尔德也是个怪物。你昨天看见了吗?她变成了一只鸟——”
“是眼花了吧?”比利迟疑了一下。
“谁眼花了?你就在旁边,别告诉我你看不见?”
他们争吵着走开了。
午休前,比利犹豫不定地拦住了我:“昨天——”
“怎么了?”
“你真的变成了一只鸟从——从那里飞出来的?”他眼里的愧疚转瞬即逝,态度强硬地问。
“哪里?”
“你又不记得了?”他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不记得。”
“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我们昨天想教训一下里德尔,你去告诉他了是不是?我们看见了,你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了他。”
“我没有告诉他,我只是觉得那样不好——”
比利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随即愤怒地大声说道:“哦!看来你都记得!我以为你真的每天都会忘记他——看起来你什么都知道,骗我很开心吗?”
我惊呆了:“我没有骗过你。”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和他一伙的对不对?赖特说的果然是真的,怪不得她看见你们在一起——原来你们早就合起伙来捉弄我们了——”
“我没有啊!”
可是比利没有听我的解释,怒气冲天地转身走了。
我突然感到有些难过。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最好的朋友也开始不信任我了。
我从昏迷中醒来,后脑勺连着颈部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
我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我挣扎了一下,然而手脚都不能动弹。
“她醒了!”是哈里斯。
“要怎么办?”华莱的声音在害怕地颤抖着。
“这样不行,哈里斯……你还是把她放了吧。”比利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闭嘴,小比利。你不会想和这个怪物一起吧?”
“我只是认为——”比利有点恼火了。
“滚远一点儿!”
我听到拳头打在骨头上的闷响,还有踉跄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咒骂。
不一会儿,声音消失了——就算没有消失我也没工夫听这些了,因为冰冷的水猛地浇在我头上,眼睛周围出现了湿漉漉的异物感,我这才意识到被黑色的布条蒙住了眼睛。
窃笑声混着水灌进我的耳朵。我晃着头,没办法张嘴说话,呼吸一口就会有水趁机涌进鼻腔,我几乎快窒息了。
哈里斯放肆地大笑着:“喂,小怪物!你怎么还不变成鸟?哈哈哈!”
“住手吧,哈里斯,她会死的!”
“你的右脸也想挨上一拳吗?别为她担心,你看看里德尔就知道了,怪物怎么会死呢?快看着吧,她马上就要变成一只鸟了!”
“你怎么不去整里德尔?因为你整不过他,所以你只能在这里欺负对你没有什么威胁的——”
我终于贪婪地大口呼吸起空气,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根据我听到的声音,我相信比利的右脸一定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紧接着我被狠狠的一脚踢在了腰上。贯彻全身的剧痛让我甚至怀疑肋骨可能断了几根。
一双大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提了起来,然而很快,他突然又松手了,我重新摔在地上,后背撞上坚硬的泥土,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不过这种疼痛和肋骨挨的那一脚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我没有等来更糟糕的对待,混乱的脚步声渐渐离我远去。
我睁不开眼睛,只是隐约感觉还有其他人在附近。
我怀着一丝希望用嘶哑的声音努力开口说话:“有人吗?帮帮我。”
我竖起耳朵,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人帮我解开绳索和眼睛上的布条,只有贴近地面才能感知到的微弱的脚步声在两秒后响起,不过并非走近,而是远离。
我只好静静地躺在那等待。不一会儿,科尔夫人收到消息赶了过来,它把我手脚上的绳子解开,移走了黑布条,匆匆扶我起来,给全身湿透发抖的我披上了一件外套后,领着我回了房间。
她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厉声质问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可是每个人都低着头一声不吭,科尔夫人再感到火冒三丈也无法把他们怎么样。
第二天,哈里斯从房梁上摔下来,骨了折。
这种事情大家都默认为是里德尔干的——更何况那可是哈里斯,他的体型是孤儿院里最壮硕的,没人敢招惹他,除了汤姆·里德尔。
科尔夫人一直关注着里德尔,她将里德尔叫去训话了好几次,可是每次都无疾而终,因为他一直持着坚决的否定态度,也没有任何人看到他在场。
等我再次看见里德尔的时候,他的鼻子上出现了红色的类似于擦伤的痕迹,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格外显眼。
“里德尔?你受伤了?”
他心不在焉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懒得做回答。我忽然感到一阵恍惚,有种强烈而怪异的感觉直冲而上。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还没等碰到他,他就猛地战栗了一下,瞬间闪躲开来:“别碰我。”
“别动——”从我口中说出的是一种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熟悉又陌生的语言。原本排斥我靠近的里德尔竟然意外得安静了下来,任由我的手指轻触他的鼻尖,散发出不易察觉的白色光晕。
红色的印记慢慢消掉了。
我惊讶地收回手看着他,难以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事情。
他看起来也很惊奇,不过仍然对我刚刚的接触念念不忘,皱着眉后退了一步。
“这又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
他对我几乎不知道他所问的任何事早已习以为常,于是冷冷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索性也不再好奇。
“有这本事不如多想想自己。”
我还真的把他随口说的一句话记住了。
但是当我回去尝试着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完全没有办法做到。
看来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