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看见那个汤姆·里德尔和你说话——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比利问我。
“他怎么了?”我回忆着这个名字。
“好了,你又不记得了!你这样可不行,如果下次他再欺负你——”
我想起我记下来的那些名字。我自然知道在没有戒指的情况下我很容易吃亏,尽量避开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我知道他,我会离他远一点的。”
比利撇了撇嘴:“他就是个怪胎,是个疯子。他跟韦尔不一样,他谁都欺负,谁惹到他谁倒霉!”
“我知道了。哪个是他?”
“黑头发的,一个人待在那里的那个。”他伸出手指给我看。
我看了一眼,只看见了背影,便收回了视线:“他没有同伙吗?”
“哈!”比利惊惧地笑了起来,“没有人会和他做朋友的,哪怕是哈里斯那个混蛋——这点我倒是觉得很有趣,哈里斯自从那次被吊在树上后见到他都绕着走。那次是里德尔难得的一点‘高尚’行为。”
他嗤笑一声,又马上害怕地瞄了一眼远处的那个方向。
“千万离他远一些,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发什么疯。我认为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哦,这个你一定要记住。他甚至哪天杀——杀了人都说不定。”比利顿时战栗了一下 。
我全当他胆子太小,摇摇头笑了笑:“那还是不可能的——放心吧,我会记下来的。”
“话说,你的戒指什么时候能找到?”
“我刚去问过科尔夫人,她说她会帮忙留意的。”
“如果是谁拿走了呢?”
我听了他这话发愁地皱起了眉。
“你得保护好自己,你要把该远离谁记下来。戒指的事我会帮你问的。”比利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种成熟老练的语气和我说话,“只要你把那些人记下来,就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还可以每天提醒你,别担心。”
“嗯。”我回应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丢东西,不幸的是我不记得它们是怎么丢的。
总不可能是我自己弄丢的吧?
我认为如果有下次,我应该记录下来,至少那样就不至于丢了东西等到有用去找的时候才发现它不见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几个人浑身湿透着回来了,拼命地打着哆嗦,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
“科尔夫人会教训他的……”
“这个疯子……”
“他还等着他父亲来接他呢……接他去疯人院吧!他就是个怪物,怪不得……”
“嘘,别说了,我可不想再被丢进水里……”
我好奇地看着他们从我旁边走过。
等到晚上的时候,我出去透透气,此时的天空已然呈现出一片灰暗的银紫色。我突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艾米·本森微弱的哭声。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发现她和丹尼斯一起从外面回来了。
“他太可怕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他——”
“艾米?”我试探着喊她名字。她惊恐地叫了一声,这才看见我,呆呆地吸了吸鼻子,挂在脸上的眼泪在明亮的月色下闪着光。
“艾斯莉?”
“是我。你们怎么啦?”
她艰难地支吾着。
丹尼斯先开口了:“我们和汤姆进了一个山洞。”
“汤姆?汤姆·里德尔?”
“是的。”
“他干什么了?”我有些好奇。
丹尼斯的眼神怪异了起来,后怕地看了一眼身后:“没什么——”
他们匆匆离开了,剩下我一头雾水。
我独自往前走了走,天色已经够晚了,我本来也犹豫着准备回去,但一晃眼好像看见一个人影正坐在远处的海岸边。
我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这个时间都快要睡觉了,为什么还有人在外面待着?
我小心地走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嗨?”
男孩的身躯微微颤了一下,没有回头,向海面投掷着石子。
这个背影似乎有些眼熟,但我一时没能回想起来。
“快八点了——晚上在外面很不安全,科尔夫人会生气——”
“跟你没关系。”他略显烦躁地打断了我的话。
“好吧。”我蔫蔫地缩了缩脖子,“你心情不好吗?”
他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嗯……如果心情不好的话……”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
在我的记忆深处,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总会唱歌给我听,那首歌就是属于我的最美好的东西,它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不管我多害怕,它都能让我安静下来,在放松的梦境中安安稳稳地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我忘记了我那时为什么会感到害怕,但至少有什么东西能够抚慰我的情绪。
尚且年幼的我什么都没有多想,只是突然有点想要把这些分享给他。因为他好像很孤独,很需要帮助。
“我小时候经常听一首歌。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吗?”我眨了眨眼。
“走开。”
“好吧。”我的一番好心碰了壁,只能站起来打算离开,然而他在我起身的那一刻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我仿佛在刹那间接收到了他的心情,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传递给我的——压抑、愤怒、仇恨、渴望,那些一闪而过的浓烈的负面情绪使我感到惊慌无措。
我猜他一定是真的遇到了不能再糟心的事情,而他自己此时显然并没有办法平衡他的情绪。
“我还是认为……”我又重新坐了下来。这次,他只是带着一脸的阴霾目视前方,没有管我。
在安静的夜里,我和他并排坐在岸边,抱着膝盖,中间礼貌地隔着一段宽敞的安全距离,风从正面吹着我的脸颊,我调整了一个更舒畅些的姿势,用尽可能小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哼唱起了记忆中的那首歌谣。
他的眉间缓缓舒展开来,停住了扔石子的动作。
我的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我就知道会有用处。
我停了下来,他眼睛里那份难见的安宁再次消失不见了。
“我没听过这种语言,但是它很像……”他缓缓开口道。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也和我一样吗?”
“——什么?”
“会那种可以和其他生物交流的语言。”他带着不耐烦的审视态度看着我,似乎有两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好奇又难掩躁虑。
和其他生物交流?他竟然会这么神奇的本领吗?
“不会。”我诚实地摇摇头,也因他的话提起了些兴致,“我只在童话书里见过这种本事。一般都是故事的主角……”
他轻哼了一声转回了头,眼神中透露着明显的高傲与不屑,但又有一点失望:“这首歌叫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母亲给我讲过关于这首歌的故事,她说这个世界上生存着一种神奇的鸟,它们会停留在窗外月下的枝头,用歌声带走人们的噩梦与痛苦,让他们于美好的梦境中度过一个晚上,人们认为,那是天使给予他们的救赎。所以她会用这首歌哄我睡觉——这样我就不会再做噩梦啦。”
他挑了挑眉,一颗更大些的石头被他丢在近处,溅起的水花飞散到了我和他的身上:“没意思的童话故事。”
我并没顾忌这些,只是十分惊讶于他的刻薄态度,于是不高兴地否定了他:“怎么就没意思了?每次我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想到它们,就感觉很安心。我相信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我也的确没有做过什么噩梦。”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从中察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厌恶,他好像很反感我的每一句话,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将尾音咽进了肚子里,低下头,把下巴垫在膝盖上,缩了缩身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那都是假的。噩梦永远不会消失,明白吗?”他慢吞吞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他独有的漫不经心却又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被噎住,没说出话来。
他站了起来。
“你要回去了吗?”
“我记得刚刚是你叫我回去。”他淡淡地回应道。
“哦——是,是很晚了,也该回去了。”于是我也站了起来,抖落外袍上的石子和泥土。那不透气的硬布料此时每个角落看上去似乎都已经很是潮湿了。
“你叫什么?”
“啊,”我被他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快速地回答说,“艾斯莉·菲尔德。你可以叫我艾斯莉。”
他没回应我的话,我怀疑他根本没注意听:“你呢?”
“汤姆·里德尔。”
“哈?”我僵立着,感觉血液在倒流。
“怎么了?”
我呆呆地看了他半天,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听说了?”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僵硬地迈开腿,和他保持了一段极长的距离。
他眼底所有隐晦的东西都不见了,那道冰冷的目光重新转变回了原先那副像是在看一个他讨厌的物件的模样。他漠然地扭过头去,手深深地埋藏进他的衣兜,冷哼了一声,快步离开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