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显恶格

那我也不知道啊……苏悦心里万般无奈,这魔宗的名号打从她记事起就已经是修真界公认的事实了,要不是机缘巧合加入其中,苏悦这辈子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能和彦秋珩扯上关系。

难怪师父从来不告诉她墓底有什么,原来是关着他呢。苏悦悄悄瞥了眼彦秋珩写满郁闷的脸。觉得这祖宗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般残暴……想到这,苏悦清了清嗓子,朝彦秋珩恭敬道:“祖宗,自您沉睡后已过去千年,外头难免有些变化。不如先随我回地上稍作休整,听我慢慢跟您解释?”

“……唉。”彦秋珩万般无奈地挠了挠头,“带路吧。”

他随着苏悦走入幽暗的隧道,阴冷的湿气夹杂着几丝血腥味钻入鼻间。彦秋珩嗅了嗅,目光落到苏悦的手背:“你伤得挺重啊?什么情况?”

“不小心碰到了机关,没什么大碍。”苏悦扭头,朝彦秋珩活动了下五指,借着又听见对方问:“你是怎么解开我那个封印的?”

她步伐微顿,含糊道:“那个阵法上的符纸都已经烂了,我就顺手把它们揭下来了而已。”

“难怪。”

见彦秋珩相信了她的说法,苏悦心里长舒一口气,回过身来,发现插满地面的箭矢挡住了去路。彦秋珩从她身后探出头来,问道:“这就是害你受伤的机关?”

“是。”

“这种陷阱你都躲不过?”

“……嗯。”苏悦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脚滑滚下去受的伤。

“看来宗门的确是没落了。”彦秋珩唉声叹气,随手挥出几道气刃便清出一条路来,“走吧。”他似乎找回了些许熟悉的感觉,大步昂扬。苏悦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隧道,又回到了苏悦葬师的地方。

彦秋珩环视一圈,抬腿走到一块崭新的墓碑前仔细打量:“苏守静……这是你师父?”

“正是。”苏悦点头,静静跟在彦秋珩身边走过一块又一块石碑。彦秋珩默不作声,目光逐一扫过碑上的名字,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在一块陈旧的石碑前驻足。那块石碑老旧得最为厉害,表面爬满了深色的青苔。碑石材质普通,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格外脆弱,几道深刻的裂痕蜿蜒其上,仿佛随时会碎开。

彦秋珩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去碑面上的尘土,露出了下面已然模糊的名字。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缓慢,指尖触及石面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郭清……?”

“这位是第二任掌门,也就是在您之后继承伏天宗的那位。”苏悦一边轻声为他介绍,一边悄悄观察他的神情,“您还记得吗?”

只见彦秋珩缓缓蹙起眉头,双唇微张,陷入片刻的凝固。他的眼里透出几分迷茫,短暂怔愣后别过身去:“记不得了。”

苏悦还想帮他回忆回忆,但彦秋珩突然不耐烦地叫她带自己离开这里,苏悦担心触了他霉头只好乖乖引他回到地上。相较于逼仄潮湿的墓洞,地上的视野还是豁然开朗,然而映入眼帘的,却并非彦秋珩预想中的仙家气象,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萧瑟。

举目望去,记忆里殿宇楼阁的轮廓已然不见了踪影。朱漆剥落,飞檐翘角也多有残损,只余朽坏的梁木艰难支撑。青石小径尚在,只是破损的缝隙间挤满了野草。几座偏殿的门窗早已不知所踪,黑洞洞的开口如同失明的眼眶,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荒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木头腐烂的气息,混杂着若有若无的灰尘味,叫人忍不住捂住口鼻。

苏悦的确这么做了,她顺手又挥了挥面前的空气,示意彦秋珩跟她走。彦秋珩神色复杂地随她穿过这片区域,来到一间小院。与沿途所见的倾颓破败截然不同,这小院虽简陋,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整洁。夯实的墙面平整结实,不见杂草。脚下的泥土地也被扫得干干净净,连石子都一一拣净。

院子里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仿佛是座被精心打理的孤岛。

彦秋珩沉默地站在院门口,目光掠过这方寸之间的井然有序,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你住这?”

“对,之前还有师父一起。”苏悦说着,推开一间屋门,“宗里本就没什么人,要维护那么大片地方实在困难。但您放心,宗里重要的书卷都在这儿了,您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看,不明白的也可以问我。”

彦秋珩望着满架子的书卷,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他说了声“谢谢”,将自己关进屋内。

苏悦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摸样,心里涌起股说不出的滋味。想必他担任掌门时,伏天宗也是风光无量吧?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入魔呢?苏悦想不明白,就彦秋珩目前的表现来看,他甚至不像是入了魔的人。她简单处理了下身上的伤口,回到屋门口等候,但许久都未等到彦秋珩找她问话。困意卷上眼皮,苏悦实在撑不住便径自回到卧房休息。

夜深得浓稠,万籁俱寂。白日里尚有些许的虫鸣风声,此刻都像是被一张无形巨口彻底吞噬。苏悦躺在木板床上,气息逐渐变得绵长,意识一点点沉入梦境。

然而,就在即将彻底入眠的刹那,一股毫无征兆的寒意如同冰针,猝然刺进她的脖颈。那不是寻常的夜凉,而是一种粘稠、阴冷的气息,带着纯粹的凶戾,瞬间掐住了她的喉咙。温度似乎并未降低,但苏悦裸露的皮肤,却蓦地起了层疙瘩,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苏悦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那双眼一瞬不瞬,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幽冷的火焰在燃烧,不带丝毫感情,只有纯粹的、令人胆寒的专注,如同猎手锁定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极致的惊恐瞬间冲上苏悦的喉咙,化作一声短促的吸气,可没等尖叫破口而出,一只冰冷的手掌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和力量,死死压住了她的口鼻,将所有的声音都堵了回去。

那坚硬的指节如同铁箍,压迫得她颧骨生疼。紧接着,一个身影带着夜息的微凉俯身逼近。彦秋珩的脸在极近的距离内变得异常清晰,他散落的几缕发丝甚至垂到了苏悦的额前。月光从他身后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却将他大半张脸隐在更深的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亮得灼人,里面翻涌着某种冰冷而复杂的东西,看得苏悦胆战心惊。

两人相距咫尺,呼吸可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她狂乱的心跳在死寂的夜里咚咚作响,震耳欲聋。

“你是谁?这是哪?”眼前的彦秋珩缓缓开口,那声音仿佛淬了层冰,与白日的他判若两人。

苏悦先是一怔,随即挣扎着呜咽了几声,示意他松手。男人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端倪,但苏悦眼里只剩下惊恐。彦秋珩盯着看了半天,这才松开钳住她的手。

“祖宗!我是苏悦啊!”她大喊,甚至顾不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我白天才从墓洞里把您救出来,您不记得了吗?”她试图唤起彦秋珩的良心,却见对方双眼微眯,看向她的目光里全是审视。

苏悦的心此刻提到了嗓子眼,彦秋珩的变化太过突然,让她毫无防备,完全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的沉默仿佛一种凌迟,拖得越久越叫苏悦害怕。苏悦急促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冰碴。

就在那恐惧即将到达顶峰时,彦秋珩终于说话了:“干得不错。”

“?”苏悦心头咯噔一下,没明白这又是唱的哪出。

彦秋珩全然不理会她的茫然,只垂眼看向她身上盖的薄被。苏悦被他盯得不明所以,紧紧攥住被子缩成一团。谁知彦秋珩二话不说,伸手拽开她的被子将人赶下床:“你出去,我要睡这儿。”

苏悦震惊地看着彦秋珩躺进她才睡热乎的被子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犹疑。“祖、祖宗?”苏悦彻底懵了。

“还站这干什么?赶紧出去,别打扰我睡觉。”彦秋珩朝她摆摆手,理所当然得像这床本来就是他的一样。

苏悦脑子里一团乱麻,可想起刚刚那番遭遇又实在不敢惹他,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屋子。待站在院子里被微凉的夜风一吹,苏悦才猛然反应过来——彦秋珩不对劲,才几个时辰他就不认得自己了?

她转身又望向屋子,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双狠戾的眼睛,不禁咽了咽口水。她无比痛恨自己的手贱,干什么不好,非要撕开门上的那道符纸!不对,她一开始就不应该多管闲事,什么贼不贼的,那么黑怎么会进贼?

现在可好,放了个要命的祖宗出来,她还怎么在这忘栖山活下去啊?!

苏悦烦躁地在院里来回打转,头发都被她揉成了鸡窝。

要不逃跑吧?念头一起,她直接奔去库房,准备打包些还能用的物件带走。可找着找着,一张符纸从她怀里掉了出来,那符纸皱巴巴的,似乎是被她身上的冷汗给浸湿了。

苏悦瞥见符纸的刹那,动作一滞。这是一张平安符,她一直将其贴身携带。苏悦捡起符纸,望着上面的红印,所有的冲动瞬间褪去。

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去?

一股郁气在她胸中翻涌。她猛地转身,冲到后山那面平日练习用的石壁前,凝聚起全身的灵力,狠狠挥拳砸了上去!

“砰!”一声闷响,拳头传来剧痛,石壁却只簌簌落下些粉尘,留下一道浅淡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白色裂痕,连石头表层都未能彻底破开。苏悦看着那微不足道的痕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泛红破皮的指节,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间。她缓缓抵住石壁,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头脑稍稍清醒。

良久,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那张平安符重新收好。逃,是下策。留在这,虽险,但或许……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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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硬要拉着我重建宗门
连载中彩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