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见祖宗

稀疏的阳光钻进缝隙照亮了洞窟的一角,那里高高低低矗立着数座石碑,有的老旧不堪,上面篆刻的字迹都已模糊,有的尚且完好,但碑角也悄然生出了青苔。

洞顶坠下的水滴在石碑上,摔得粉碎。石碑后,苏悦跪在泥地上,望着自己亲手掘开的坑穴。

坑穴里的阴湿气深重得叫人窒息,但她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里头发呆。她的师父,那个背影总是挺拔的老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里面。老人苍白的面容在稀薄的光线下异常安详,仿佛只是倦极而眠,了无遗憾。

苏悦沉沉地叹了口气,将最后一捧土轻轻覆上,动作缓慢而郑重,像是怕惊扰了师父的美梦。待抚实泥土,她怔怔地跪坐到墓碑前,守着炉中最后一缕香火燃尽。

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苏悦木木地眨眼,指尖不自觉陷入湿冷的泥里,一股寒意顺着血脉浸上心头。最后一缕青烟在凝滞的空气里打了个旋,连带着师父往日的絮语和叮嘱,在空中缓缓消散。香炉空寂,唯余一捧温热的灰。

她对着墓碑,最后又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

往后该如何是好?苏悦边想边朝着外走去,可没走几步,耳边突然传来几声闷响——咚、咚、咚……那响声颇为规律,像是从墓洞更深处传来。苏悦心里一紧,顿时停下脚步,死死盯住那幽深的隧道。

进贼了?苏悦咽了咽口水,攥紧拳头。她们这忘栖山虽然人迹罕至,但隔三差五还是会有不怕死的毛贼闯进来想捞些油水。往日师父在时,这些贼都是师父亲自处理,如今师父走了,苏悦心里对能不能抓住贼着实没底……

可要是放任小贼在墓洞里胡作非为,师父又怎么安息?想到这,苏悦回头抄起掘土的铲子,往隧道走去。

隧道昏暗,深不见底,苏悦只能贴着墙,提心吊胆地向下挪步。走到一半,她突然有些后悔,师父从未跟她提及过墓洞的底部有什么,自己就这么冒然前进,即使碰上了毛贼也毫无优势。

异响仍在持续,且愈发地清晰。那声音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撞击石壁,每一下都无比沉重。苏悦心头猛颤,背后不自觉渗出汗来,她连忙转身想回去,可脚却不听使唤地一哆嗦,踩上了湿滑的青苔。

苏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她慌忙撑向一旁的墙壁,掌心却猛地按住了什么松动的东西——

“咔哒。”

只听一声轻响,苏悦惊恐抬头,原本浑然一体的穹顶竟裂开数道缝隙,无数支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如同骤雨般倾泻而下!

刹那间,苏悦松开铲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湿滑的青苔上一蹬,身体借势向侧方扑出。箭矢贴着她的发梢呼啸而过,深深钉入地面。但还没来得及庆幸,她便彻底失去了重心,不可抑制地顺着坡下翻滚而去。

天旋地转,坚硬的岩石无情地撞击着她的身体,膝盖、手臂、肩背……无处不传来尖锐的疼痛。苏悦无助地抱紧脑袋,在黑暗中不断地颠簸碰撞。直到她重重地撞上一面石墙,那令人窒息的翻滚才戛然而止。

世界安静下来,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轰鸣。痛楚在全身震颤,苏悦感觉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在连续的翻滚里移了位。她勉强抬起手,借着仅有的微光,看到手背上模糊的血肉,那血迹混合着泥污,狼狈不堪。

劫后余生,她心有余悸地靠在墙上,艰难地平复着呼吸。就在这时,“咚咚”的异响再次响起,她猛然察觉,那持续不断的响动,似乎更近了,好像……就在身后的这面墙里?

苏悦挣扎着抬起头。头顶上方,不知名的石头正散发出幽幽的冷光,虽然黯淡,却足以让她看清眼前的景象——这是一面巨大的石门,古朴厚重,表面雕刻着早已模糊难辨的古老纹路。而那沉重的撞击声,正有规律地从门后传来,震得石门上的尘埃簌簌落下。

她扶着石门艰难站起,目光随即被门上贴着的一样东西吸引。那是一张符箓,边缘已经卷曲破损,上面的符文也黯淡无光,甚至在符箓的中间,横亘着一道明显的裂缝。

苏悦蹙眉,正犹豫着要不要揭下着张符箓,门内那持续不断的撞击声又搅得她心神不宁。

“啧。”她一咬牙,伸出手,本就脆弱的符箓应声而裂,被她随手撕下,飘落在地。

就在符箓脱离石门的刹那,那沉重的撞击声骤然停止。紧接着,一阵沉重的、仿佛积攒了千万年的摩擦声响起,巨大的石门竟自行缓缓地向内打开了条缝,一股远比墓洞更加凛冽而森然的寒气,瞬间从门缝中汹涌而出,激得苏悦打了个寒颤。

她忍着双臂的疼痛,用力推开石门。门后的景象,蓦地让她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并不算宽阔的洞窟,四面覆盖着厚厚的的玄冰,将整个空间冻成了一颗冰封的心脏。幽蓝色的寒光自冰层内部透出,勉强照亮了中央的区域。在那里,一座宛若水晶棺椁般巨大的玄冰巍然矗立,冰体晶莹剔透,隐约可见其中封存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以玄冰为中心的地面上镌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的边缘,与石门上同源的符箓贴满了地面。这些符箓同样破损严重,显然这阵法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苏悦的视线在阵法上停留片刻,转向了中心那块清澈无瑕的玄冰。

玄冰里封印着一名男子,他身着式样古老的月白色衣袍,闭目静立,肌肤在玄冰的映衬下白皙剔透,鸦羽般的长睫上甚至凝结着细小的霜花。他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神情平静,没有一丝痛苦,与这森寒的封印之所和之前那沉闷的重响都有些格格不入。

男子的面容俊秀得近乎不真实,看的苏悦有些恍惚。她定了定神,瞥见那棺椁周身似乎有极淡微的光华流转了一下。

苏悦略感疑惑,上前几步想要仔细观察,手背上的伤口却忽地一痛。一滴殷红的血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不偏不倚,正滴在脚下那圈环绕玄冰的古老阵纹之上。

“呲——”

那滴鲜血竟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渗入黯淡的阵纹之中。下一刻,原本死寂的阵纹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红芒,红光沿着繁复的纹路急速蔓延,所过之处,那些本就破损的符箓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作灰烬!

“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自玄冰内部响起。巨大的冰棺表面,以那滴血落下的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冰体。

苏悦惊得连退数步,眼睁睁看着那封存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玄冰轰然崩解,化作无数晶莹的碎片四散飞溅,掀起一股更加凛冽的寒潮。

冰尘弥漫间,那身着月白古袍的男子,缓缓落地,悠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极黑的眸子,仿佛蒙尘的古镜。但仅仅一瞬,那层尘雾便散去,显露出其下冰封雪藏的清明。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苏悦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威仪。

苏悦与他对视,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连带着浑身的疼痛叫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会吧?苏悦呆呆地看着男子,心里犯起嘀咕:不应该啊。

那男子见她发愣,眉峰轻挑:“你是谁?”他的声音在长久的沉寂中变得有些沙哑,语调是苏悦从未听过的古韵。

苏悦心跳如擂鼓,强自镇定地忍痛行了个礼:“晚辈苏悦,伏天宗弟子,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彦秋珩。”

此话一出,苏悦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她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头也不敢抬,生怕彦秋珩看出些什么端倪。

彦秋珩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倒是颇为满意,走近几步又问:“现在宗里管事的是谁啊?”

“就、就是晚辈……”

“你?”彦秋珩微愣,随即呵呵一笑,“嗐,我是问如今的掌门是谁?”

“掌门她……今早刚走了。”

“走了?去哪儿?”

“就是,仙逝了……”苏悦头压得更低,声音隐隐发颤。

彦秋珩闻言迟疑道:“那你是……还没继位的……?”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这什么意思?”

瞒不过去了。苏悦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手在两人中间来回指了指,嘴里支支吾吾道:“祖宗,整个宗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彦秋珩脸上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

“祖宗?”

他对上苏悦询问般的目光,闭了闭眼,又睁开:“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去外面招点新人,咱们东山再起!”

“祖宗……这人,恐怕不太好招啊。”

“为什么?”

苏悦咽了咽口水,面色为难:“您现在是天底下公认的大魔头,咱们宗是众所周知的魔宗,外面是个正经修士都躲着走,谁也不敢来呀!”

彦秋珩两眼一黑,险些没站稳。他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在得到一模一样的答复后,彦秋珩彻底裂开了:“我不在的这些年,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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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硬要拉着我重建宗门
连载中彩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