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科

“云朵的云?”

云依斐笑着点头,瞧见周砥在排班表的最后一排,用蓝黑色中性笔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首尾相连,看模样大概是一朵云,紧接着洋洋洒洒地写了五个“上”,她扬起唇,轻笑出声。

周砥轻咳,抬起眼,一本正经地问:“有执医证吗?”

“有的。”她的嘴角挂着还没有收回的笑容,原本清脆的声音多了几分俏丽。

重新踏进办公室的男人脚步一顿,眼神已经先望了过去,同刚才那个别扭的笑不同,此刻她的笑容旖旎,眉眼弯弯,衬得她的五官更加精致。

他面色如常,抹开手背上乳白色的护手霜,手指拨弄着指根的戒圈,不动声色地朝里走去。

“那从下周开始,你也要值班哦。”

“好的。”

“如果有事要提前告诉我,我一般周四会排下一周的班,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尽量满足。”

“好的。”

“你跟着徐菲姐吧,正好你们都是女生,”周砥话音一顿,“嗯,她今天门诊,那你先熟悉一下病房的病人吧。”

“好的。”

“有事找我,加个微信。”周砥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亮出了二维码。通过好友申请后,又把她拉进了泌尿外科的微信群,“对了,徐菲姐和我都是泌尿一组,还有一个医生出去进修了,下个月才回来。我们一组手术日是周二和周四,周一和周末不安排择期手术。”

“好的。”

云依斐习惯性地点头,鼻尖突然被一阵浅浅的香味充斥,椰蓉香甜混杂着冰雪的味道,并不甜腻,反而是恰到好处的清爽,香味渐渐浓郁,原本占据主导的椰蓉香逐渐被冰雪取代。

很快她便锁定了香味的来源——视线内出现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手指修长,甲床修剪得圆润,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明显,向手腕的方向延伸,最后消失在白色的袖管中,中指上戴着一个简洁的银色素戒。

这双手她也并不陌生。

她抬起头,果然,席承宇恰好经过他们的身旁。

周砥察觉到她的目光,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明显的钦佩,还有一点惋惜,“这位,席老师,我们科的达芬奇,可惜了,是二组的。”

还好是二组的,云依斐庆幸地想。

一看见他,她的大脑便会擅自做主,为她重复回播那天的场景。本来是没什么的,在场的人都是医生。可谢青湜那番若有若无的暗示不可避免的让她觉得尴尬,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

哦,已经算不上陌生人了。云依斐内心谩骂着罪魁祸首。

席承宇听到周砥的话,抬眸望向两人。于是她自暴自弃地摆出一个假笑,故作坦然地说:“席老师,你好。”

席承宇没有说话,只点头致意,径直朝示教室的方向走去。

他果然没有认出自己。

云依斐见状彻底放心,随意挑了一个座位坐下,轻哼着小调。

轻幽的歌声断续地传入席承宇的耳中,他停下了脚步,目光回首,女生一手托腮,一手点着鼠标,嘴角向上扬着,虽然听不出曲调,但看上去她的心情很不错。

他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弯起了一个弧度,转回头去,施施然离开。

-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她和陈最两个人。外科组就是这样,总会被患者投诉见不到管床医生。云依斐已经入科四天了,迄今为止都没能认识全部的医生,很多时候他们就短暂的冒出在办公室一会儿,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键盘的“塔塔”敲击声像一曲悠扬小调,接连不停,此起彼伏。

“陈最,泌尿外最近不忙?”

“最近看运气,等放暑假就会忙起来。”陈最头也没抬,双手飞快在键盘上飞舞,小调渐渐变得激昂。

云依斐又问:“那你们都不查房吗?”

每天早晨交完班之后,大家就各就各位了,收患者,手术或者去门诊。

“很少会有大查房,一般我们早上到了就会去自己的管床病人那里看一眼,然后交完班就各忙各的去了,尤其是手术日,”陈最终于停下了动作,激昂的小调戛然而止。他站起身,脚步匆忙,“不和你说了,我去手术室了。”

“噢。”云依斐迟钝地点头。

行吧,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收回目光,她断断续续地敲击着键盘,书写着手上仅有的一个患者的病程。

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握着鼠标点着界面,脸颊上投射的光忽明忽暗,百般聊赖地查阅所有在院患者的病史。

办公室外面响起若隐若现的交谈声,不太清晰,云依斐依稀听见了“肿瘤”、“复发”一些字眼。

渐渐地脚步声贴近,他们的交谈也逐渐明朗起来,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便是汇报病史也不觉枯燥。

她循声望去,男人的白大褂里面套了一件洗手衣,绿色的裤子短了一截,左边裤脚边缘还挂着很长一条线,白皙的脚踝上没入蓝色的洞洞鞋里,分明是不修边幅的装扮,可配上他冷淡平静的气质,竟也多了几分高冷。

这是她入科之后第二次看见席承宇。

冷冽俊朗的声音充斥在耳边,云依斐不自觉望过去,他抽出了病历夹,打开患者的CT成像,黑白显影不停的翻阅,停在了病灶最清晰的界面,席承宇指着屏幕,“肿瘤贴近膀胱底部,占位很大,还是做回肠更合适。”

云依斐抻长了脖子探过去,循着席承宇的指尖看见了患者病灶,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行,那就做回肠,下午我给你当一助,让小陈扶镜子。”杨主任推着自己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

席承宇蹙眉,最后还是点头同意。

直起身时恰好看见身旁冒出了一个圆圆的脑袋,她身下的椅角只有一侧挨在地面上,另一侧高高悬起,整个人倾斜着,双手握拳交叠在一起,下巴架在拳上,目光专注又好奇。

突然,椅角失去了重心,一整个向左侧倒去。

“当心,”席承宇抚握住她的肘弯,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可以过来看,我的工号一直登着。”

“谢谢席老师。”云依斐站直身体,局促地站在他的身边,低垂着头,上臂的肌肤似乎还残留着他的的体温,她的脸有些红,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

云依斐听到发顶传来男人短促的回应,压迫的气氛骤然减轻,她偷偷向上瞥了一眼,看到了他离开的背影,这才抬起头来。等到他彻底离开,办公室内又恢复了安静,她拍了拍胸膛顺了一口气,然后坐在之前他们用过的那他电脑前,安静地滚动着鼠标。

-

太阳西斜,地面上的阴影被逐渐拉长。窗台上的碧玉莲汲取着阳光向上生长,承受不住叶瓣的重量又垂挂在窗台上,沿着平台攀爬,一颗翠绿饱满的叶瓣掉落在地面。云依斐低身捡起,放在了白色的陶瓷花盆里,不久之后它便会生根,然后生长。

“云依斐——云——人呢?”

她站起身,看见陈最扶着门缘,捂着肚子,弓着身,面唇苍白,忙走到他的身边,“怎么了啊?”

陈最有气无力,“中午吃坏肚子了,到现在已经拉了四次,人都虚脱了。”

“那你吃点儿蒙脱石散啊,”云依斐搀扶着他坐到椅子上,顺手把他的水杯放到他的手边,“食堂还能吃坏肚子?”

“上午手术结束得晚,去医院外面的小摊上吃了碗炒面,”陈最摆了摆手,“蒙脱石散吃了,但是现在有台手术,你得帮我去扶一下镜子,我这个状态肯定不行。”

“什么时候?”

“现在!”陈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冷的水再次刺激他的胃肠,他拧着眉头,“席老师已经在手术室了。”

“现在?”云依斐轻轻跺了下脚,“不会是2床那个膀胱占位吧?”

“嗯,扶个镜子,”陈最捂着肚子,眉头一皱,面色又苍白了几分,捂着肚子冲出了办公室,“拜托了啊。”

心跳因为激烈运动还未完全平复,在她的耳边敲打着规律的鼓点。云依斐接连深呼吸,平举着洗净的双手,移门打开,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手术床边,他的手里拿着夹着碘伏棉球的持针器正在给患者消毒。

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即将和席承宇共同完成一场手术。没有恢复的心跳加速,连带着呼吸都变得闷窒。

“下来这么晚,站那干吗?”大概是没有听到动静,他没有回头,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云依斐深呼吸,摇了摇头抛开脑海里的杂念,在护士的帮忙下穿上手术衣,接着动作流利地戴上了无菌手套,把手放进手术衣胸前的口袋,走到席承宇身边。

明显不是男生的身高,席承宇瞥了一眼,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席老师,陈最吃坏肚子了,让我来帮忙。”

“啧……胡闹。”他的眉头锁得更紧,眼神中闪过几分不满,面容有些冷峻。摘下了手套,穿上手术衣又换了一副无菌手套,一边询问:“患者的病情了解吗?”

“早上……”她抿了抿唇,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你们走了之后我看了,患者75岁,膀胱内占位,考虑MT(恶性肿瘤),大小约2cm,累及左侧精囊腺和输尿管盆段,上尿路扩张积水,盆腔未见明显肿大淋巴结。”

“行,那你来扶镜子。”席承宇的面色和缓了一些,只是言辞还是有些冷峻,似乎与生俱来带着一些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说罢他回到手术床边,快速地切口插入气腹针,等到腹部隆起,迅速抽出针,在肚脐附近打了一个孔,接着将腹腔镜摄像头递给云依斐。

云依斐正了正神色,接过摄像头后探入腹腔,调转角度,确保显示屏上出现的画面是正向直立的。然后她跟着席承宇几次近出,等到所有的手术器械都探入了腹腔内,才暂时固定在一个位置不动。

显示屏上的手术视野恰好满足了他的强迫症,角度正中,视野范围合适,席承宇挑了挑眉,眼神闪过几分意外,瞥向她的眼眸不自觉多了些笑意。

“唉,小云,现在在泌尿外科了?”巡回护士陶醇定睛一看,言语间透露出几分熟稔。

“是嘟,桃子姐。”

席承宇看看陶醇,再看看云依斐,问:“你们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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