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武再次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半夜,军医残忍的让他痛晕过去又痛醒过来。
张昌武绝望的发现自己连挣动一下都不能,王八蛋把他牢牢地绑在了床板上。
“营长,对不住了,您就是还剩半口气也能一脚把我踹出去。”军医嘿嘿笑着,继续往张昌武的伤口上涂药。
张昌武便忍着痛,脖子上的青筋暴出来,他紧闭着眼睛,忍不住骂娘:“你快点!”
“好了……好了,”军医麻利的把绷带系好,松了口气才将张昌武身上的麻绳解开,“营长,疼过这阵儿了你就可以下地了。”
张昌武点点头,却并没有等待,撑着床板缓缓坐起来。
刚回头放好药瓶的军医忙上前扶住他:“营长啊,我这一个转头的功夫您就好啦?怎么这么不听指挥呢!”
“废话!陆子峥回来了没有?”张昌武的伤口处于腰间,一坐起弯曲的肌肉便又撕裂了伤口,他恨恨的捶了一下床板,下地站了起来。
“没呢,谁知道。”军医犹豫了一会儿,只搪塞着。
张昌武怀疑的看了一眼军医,一脚踏出房间,喊道:“张竟胜!”
“到!”张竟胜立刻跑了过来,架住了仍虚弱无力的张昌武。
张昌武却甩开了他的手,问:“陆子峥哪去了?”
张竟胜像是被自己的唾沫噎住了,他迟疑的看看军医,军医动作极细微的摇摇头。
“报告!……”张竟胜脖子一梗,大声说。
“你敢说你不知道我毙了你!”张竟胜是张昌武带出来的兵,那小子想放什么屁他可是一清二楚,还没等张竟胜说完,张昌武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营长……”张竟胜吓的一激灵,可怜巴巴的看着张昌武,“我真不知道,你得问军医。”
军医一听没两句话就被卖了,怒剜了张竟胜一眼,又对张昌武涎笑起来,“哎,营长……”
“别跟我废话!有什么说什么!”张昌武冷着脸,伸出食指直直的逼指着军医。
“投弹的时候……他在外边儿……好像是,被日军带走了……”军医磕磕巴巴的说,瞧张昌武的目光已经杂错起了愤怒和担忧,赶忙又找补着,“营长,他色儿不对,不然鬼子大费周章的抓他一个连丘八都够不上的人干什么?”
“我他妈管他色儿对不对呢?!他得活着!”张昌武怒火中烧,一把推开军医,同时又牵扯到了自己的伤口,血又在洇出纱布,他捂住自己的伤口,明显的新痂破裂的痛感阵阵传来,像在着火,像在爆炸。
血已经从张昌武的手指间滴答而出,张竟胜赶忙上前扶住他,他吸溜着鼻涕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营长,我错了,营长,你别急,我这就去帮你打听。”
军医咬咬牙也上前来稳定住张昌武,却不急不忙的劝着:“营长,别忘了他已经不是老百姓了。”
军医又一次激怒了张昌武,越劝越不好,倒像是军医在故意的惹火。
张昌武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军医,大口的喘着粗气:“什么叫不是百姓?!他不是百姓能是什么!”
“他不是兵,不是百姓,”军医按着张昌武的肩,口气里透出一种让人陌生的冷淡,“便是匪。”
“滚!”张昌武终于发狂了,他把浑身的怒气都出在那个巴掌上了,而那个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军医的脸上。
军医斜倒在地上,他活动着震到麻木了的下巴,痛的头拱在地上。
“只要你不怕我告诉上峰,我滚就滚。”军医缓缓地爬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张昌武,挂着血的嘴角露出个令人不安的笑容,他把一口血唾沫吐在张昌武脚下,拍拍身上的土转过身去便要走。
“只怕你没这个机会!”张昌武的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他掏出了挂在张竟胜腰间的□□,叩响了扳机。
随着一声巨响,血花在军医的背后绽放,蔓延到他的前胸,一颗子弹在那里找到了出口。
院里房内睡着的兵都被这一声枪响惊醒了,他们可谓枕戈待旦,站岗的哨兵已经提枪跑了过来。
军医脸朝下埋在土里,张昌武手指慢慢的从扳机上移开,他淡淡的说:“你是军人,我不爆你的头。”
“营长!发生了什么事!?”哨兵惶恐的看着这一幕,把原本指向张昌武的枪口移开。
张昌武没回话,转头对张竟胜吩咐,“跟团长说我们军医殉国了,再派一个下来。”
张昌武把□□插回张竟胜腰间的枪包里。沉静下来时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痛,张昌武弓了身子连退了几步。
“营长!”“营长!”醒来的兵们已经汇聚过来,有几人上前来一起扶住张昌武。
“你们这帮兵油子再怎么浑我张昌武都能忍,就两样——祸乱军心者,格杀勿论!临阵退缩者,格杀勿论!”张昌武强撑着精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是!”兵们看到一向意气风发的营长如今伤重至此,心里反更钦服于他。
“林谦!”张昌武咽了一口唾沫,喊。
“是!”人群后的林谦以他瘦弱的身材艰难的挤了进来,在张昌武面前立正。
“打听陆子峥下落,越快越好。”张昌武注视着林谦的眼睛,没有再多的话,却已经表达了这个任务有多重要。
“明白!营长放心!”林谦郑重的点点头,话毕只担忧的看向张昌武。
张昌武点了一下头,头垂下去便没再抬起,腰间的血迹已经自行止住,他的半条裤腿几乎全部染为红色。
几人把张昌武抬回床上,张竟胜便坐在床边一刻不愿离开。
“来两个人,把军医尸体埋了。”林谦冷静的回身指挥着,又对崔正说,“要新军医的事也要抓紧,这伤兵还多着呢。”
叫崔正去,无非是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好在团部耍无赖,毕竟人力资源正处紧张时期,若是团部不给人也只好让他去胡闹了,他抢了林谦的尉官服换在身上,连夜就到团里去了。
新军医是个惊喜,当他跟着崔正回来的时候,丘八们不禁都停了手里的活看向他。
美国人,叫Krum,于是大家喊他老克。
老克见到张昌武的时候,一边“God,God”的叫,一边抱怨着器材的落后,身后的一帮丘八瞧着那个大鼻子干瞪眼。
老克动作幅度大的让人不安,却十分快速的为张昌武清理了伤口,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林谦那边也极有效率的有了消息,他颠颠的跑回来,张昌武正在和老克用英语交谈。
“营长……陆子峥他……”林谦止了话口,看了眼新来的老克。他也是多少听得懂些英语的,偶然的几句话已让他明了了张昌武与陆子峥间的特殊关系。
“Is that your …ha?”老克还如深谙保密的道理一般朝张昌武挤眉弄眼了一阵,最终起身对林谦说着完全不地道的汉语,“他现在不能受刺激,最好消息是他能接受的。”
老克拍拍林谦的肩,离开了。
“镇里一户人秘密的全部死光,现在住在那的人是几个鬼子,陆子峥可能在那,但……”林谦踌躇了,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说吧。”张昌武出奇的平静,现在至少知道了陆子峥尚还活着。
“……据说是为了吊共【hexie】党。”林谦小声的说了下去,甚至不敢抬头看张昌武的表情变化。
“给我找身衣裳,大不了我伪装成共【hexie】党。”张昌武却没有任何激动地动作,他淡淡的安排着。
林谦难以置信的抬眼看他,确信此时的营长的确十分冷静,冷静到近于可怕。
张昌武闭上眼睛,静默,但是躁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