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在隧道前滞留了约莫半刻钟,待到天幕彻底拉下,虞卿才慢悠悠地下了山。
遥遥望去,村落家家屋舍已亮起灯火。
虞卿循着蜿蜒的山路不紧不慢地朝家的方向走,银辉散落至脚下,耳边只有踏过地面沙土掺着簌簌虫鸣细碎的声音。周遭静悄悄的,不知谁家的饭菜香味循着风飘来,她有些饿了。
虞山树不给钱去买米,她与刘氏已经吃了两日的番薯了。
他自是不愁吃喝,每日出去吃酒潇洒。
思及此虞卿更是恼火。
合该给他一包耗子药才是!
虞卿收回思绪,方发觉竟不觉间就走到了于文翡家门前。放眼瞧去门扇紧闭,黑漆漆的。
大抵是没人在家。
“小丫!”
正当她抬脚要走时,前头倏忽传来一道轻柔的嗓音。
借着微弱的月辉,她只瞧见那是个模糊的影。
怀里不知抱着甚,小跑着朝她奔来,待到在跟前站定,虞卿才瞧清楚,抱在怀里的是什。
是半只包在蕉叶里的鸡。
他一手抱着那半只鸡,一手撑膝气喘吁吁:“我……我去你家……没找着你……”
“我可以去你家吃饭吗?”虞卿问。
言罢,便对上双盈满惊诧的眸。
他:“啊?”
“不可以吗?”她问,复又重复了遍,“我饿了,可以去你家吃饭吗?”
他眼睫颤了颤,随后猛地点头:“可以!”
在他取钥匙开门时,虞卿目光再度落在眼前的木门上头,总觉得似乎比上次来时更破败了些。
门扇伴着一声“吱呀”敞开,最先嗅到的仍是那股淡淡的木松香。
里头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你娘…又不在家么?”
“嗯!”他重重点头,“她最近不卖豆腐了。我娘说她找到一份短工的活计,就在邻村,帮主人家照看孩子。”
他说着,言语中尽是难掩的兴奋,说到后头时那皓白的脸颊都盈满了欢欣,“我娘说月钱不少呢。以后日子肯定会变好的!”
进屋后他就直奔灶房,先是舀水洗了洗置于灶台角落剩的半块姜。
片成姜片后,便见其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叠起,切成姜丝。
手里头的菜刀几乎比他脸都要大,他刀工并不熟练,是以切得很慢。虞卿静静站到他身侧,“你会做饭?”
他颔首,“嗯,我娘去卖豆腐的时候,我会烧饭给她送去。”
“嗯,真厉害。”
语罢,只觉着他本就低垂的脑袋好似又低下去了些,亦看不清此时他面上的神色。良久,才听他唇齿间漫出的一句话。
“啊,没有……”
……
在于文翡家茶余饭饱,回到家中,虞山树都还未归。
简单洗漱过后,虞卿灯都未给他留便回房睡前了。
他在外头喝到很晚。
到夜半时,阒静中猛烈的敲门声打破了寂寥。细一听,间中还夹杂着中年男人粗犷而沙哑的嗓音。
不见人应声,又是“砰砰”的几声。
来人又扯着嗓子在屋舍外高喊:“老虞家的!我,老刘!你家男人喝醉了,我给他送回来!”
“嘎吱”一声。
虞卿开了门,她手里捧着豆灯,门缝裂开时掌中微弱的光只照亮了眼前一小圈,“我爹又喝醉了吗?”
眸光凝落,来人一身粗麻短打长裤,裤腿还沾着未完全干涸的泥泞,视线右移,驮在肩上的正是喝得烂醉满脸通红的虞山树,他手里还拿着酒瓶,满嘴咧咧说着胡话。见开门者是虞卿,刘叔不住往门厅内探头,眉头亦随之蹙紧,“大丫?你娘呢?没起么?”
“我娘回娘家了,麻烦您把他扶进来吧。”说罢,她将门一推,让出条道来。
“诶,好。”他点点头。
虞山树体型高壮,半驮半扶着个醉成烂泥的虞山树,纵是壮年男子都有些吃力。
在步入堂屋后,刘叔实在是撑不住,皱着眉头把他扔在了堂屋的木炕上。亦是此时虞卿才从中得知,原是同村的这位刘叔从外头回来,恰巧在村口碰着醉倒在榕树脚的虞山树,怕他在外头出事,这才给他扶着送了回来。
全村都晓得虞山树的酒品,没人愿意与他多待,是以刘叔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便走了。
大门阖上后,屋里头又传来虞山树含糊不清的嚎叫声。
她并不作理,兀自越过他去。
“不醉……不归!”
只是在她折身回房时,炕床上那一摊又举着手里的酒瓶发出嚎叫。随他在木炕拱来拱去,年岁已久的木炕亦因此发出“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惊叫。
他挥舞着手臂,而后又是一句:“枕头!给老子枕头!”
“枕头是吗?”
“废……废话!你耳朵有问题吗!”
“……”
虞卿没有说话,沉默着从左边最角落的卧房抱了个荞麦壳枕头。她站在炕沿,盯着眼前那张泛着油光因酗酒而通红的脸。他半睁着那双浑浊得映不出人影的眼,伸手就要接。
可她没有松手。
“撒开手!”
“好啊,但是要等会儿。”
他红润的脸上肉眼可见的蒙上了疑惑的神色。
虞山树:“?”
虞卿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
“砰!”
枕头猛地朝着他的身躯一砸。
身上忽的一痛,虞山树再次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怒喝:“谁……谁打老子!”
“你老子打你!”
枕头再一次砸落,枕头重重砸砸在他脸上,他胡乱地挥着胳膊试图夺过枕头反击。手中的荞麦壳枕头因碰撞而溢出细碎的沙沙声,她忽的压住枕头,虞山树的谩骂声被闷在布料中,便化作一串无意义的呜咽。
【冷静啊宿主!补药打死配角啊!!】
“……”
虞卿方撒了手。
“我只是教训教训他。”她如是说道。
堂屋外的月光偏移了一寸。
虞山树猛地咳嗽起来,却还沉浸在醉梦里骂骂咧咧着,不消时,谩骂声逐渐被鼾声取替,他睡着了。
……
虞卿是遭头皮撕裂般的剧痛惊醒的。
她尚还在梦中遨游,倏忽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遭一股蛮力从被窝之中拖拽出来,粗粝的手一如铁钳死死抓着她的发辫,将她往石砖地面重重摔去。
顷刻间,周身骨子都要散架了,生生作痛。
“贱骨头!你娘呢?!”
逼仄的卧房里,虞山树震怒的骂声充斥着耳畔。
他背门而立,刺目的日光从外头尽数披散在他的脊背,轮廓边沿就似镶了圈毛刺刺的光晕,瞧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虞卿心尖一凛,眸光凝落之时微微抬起下巴。
她仿佛没有半点惧意,眉梢紧蹙着,叫他愈看愈是恼怒。
“老子问你话!”他忽的暴怒,猛地拽起她的头发。
耳膜遭他震得嗡嗡作响,才偏过头又遭其掐住下颌迫使回正脑袋,她闭着眼,只说不知道。
连拖带拽地从卧房拖到了堂屋。
他踹翻了堂屋的矮凳,掀倒了八仙桌。正当他试图掀起木炕时,动作忽的一顿,狰狞的目光一寸寸挪至她脸上。而后越过门槛拐出了堂屋,去往灶屋的方向。
他想做什么……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在耳边鼓噪。
登时眼前红光闪烁,而后,系统的机械童音在识海之中如烟花般炸开:
【宿主快跑啊!!!】
虞卿心头一跳,甚来不及思忖,顾不得疼痛她连爬带滚地往屋外跑。
【大门!往大门跑!】
她脑瓜子都快炸了。
右腿才迈过堂屋的门槛,眼前的天光倏忽黯淡了一片,那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了黑影里。他的掌心,有什折射在刺目的阳辉。
斜斜的,映出此时狞恶的面孔。
是刀……
他抄着杀猪刀一步步朝她步近,逼得她连连后退。
“刘四妹跑了,那老子就拿刀砍死你个赔钱货!”落下的嗓音和着沉沉的步子,一如钝刀刮着砂石般,又重又冷,眼眸尽是癫狂,“老子再问你一遍,你娘……”。
“砰”一声,话语戛然而止,转而漫出咽喉的是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哀嚎。
成年男子拳头大的石块正中他左膝。
他左腿曲起抱膝倒地,疼得额角冷汗直冒。
【时机到了!】
虞卿撒腿就跑,脚脖子倏地一紧。
倒在地面的虞山树捉住了她的脚踝。
到底还是低估了虞山树。
她攥紧手中系统提供的剩余的石块,瞄准他的手臂,与此同时,磨得锋利的刀刃也抵上了她的小腿。口中漫出的曼娜皆是怒意:“赔钱货!竟敢打老子!老子也能砍你一条腿!”
“咋整?”虞卿在识海敲系统。
【唔,重开一局再接再厉?】
虞卿:“……”
“做甚?你打大丫做甚!”这时熟悉的女音伴着门扇破开的脆响落入耳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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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是恁蝶为你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