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料理店？”
小缒挠了挠脑袋。
“这个灵媒是干嘛的啊？”
“灵媒就是可以沟通阴阳两界的人。”
“你想啊，世界上有很多人，可能失去了亲人、朋友、甚至宠物……他们会怀念这些逝去的人，可是只能在心里想念，或者对着照片和墓碑说话，但那些人却听不到。”
“反过来，离开的人也会有放不下的事情，但是活着的人又无法看到他们。”
“如果能够帮他们跨越界限，不就能完成他们的心愿了吗？”
洛欢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说，是不是很有市场！”
他两手撑在柜台上，脸直接凑到了小缒面前。
“啊，完成心愿吗？”
小缒若有所思。
“就像……就像你帮雨中客找他记忆中的味道一样，是吗？”
“咳。那不一样啦。”
洛欢直起身子，又转身回去继续弄他的面团。
“人的愿望哪能只是食物。”
“何况是跨越两界的愿望。”
“那你为什么还开料理店啊？”小缒歪了歪脑袋。
“不是做饭给他们吃吗？”
“料理只是个由头啦！不然怎么收费！”
洛欢叹了口气，想着就算解释，小缒也听不懂吧。
如果单单靠“灵媒”为业，不但不方便做宣传，还有可能直接被勒令停业。
毕竟他们是法治社会嘛。
但有了“料理”的由头，吸引过来的客人，哪怕不信任他们的业务，也会为了味道不错的餐食痛快付款的。
毕竟洛欢也不知道怎么让其他人看到那些“透明的人们”。
“反正就是增加一些神秘感，让人过来吃饭嘛！区别只是，我们是真的灵媒。”
“‘我们’？”
“宣传的事你就别管了，先学着帮点忙。”
洛欢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思考了一阵。
“先烧壶水，然后用盐把刚买的柠檬表面搓干净。柜子里面有一个玻璃冷水壶，你拿出来洗干净。”
烧水壶在吧台外面。小缒得了命令，战战兢兢地起了身，对着水壶研究了半天。
好在洛欢对他的实力已经有所了解，半路又走了出来，指导他注意水位的max线、擦干壶底、然后插电按键就好。
小缒一脸惊奇地看着电水壶，然后就一直蹲在旁边，看着里面的水一点一点咕噜起来。
洛欢远远瞥见他盯着面前一阵白色的水汽，又好气又好笑。
“小缒！”
小缒茫然地转过来。
“柠檬洗了吗？”
“啊！”
看着小缒急忙忙跑进来的身影，洛欢在心里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就把他打扮打扮，真当个摆设吧。
“变成团了诶！”
小缒手上搓着柠檬，脖子却伸长凑到了洛欢旁边。
“嗯，这样差不多就可以了。”
洛欢回过神来，看见手上已经成型的饼坯和干净的面盆，便“咣”地把面团扔了进去，找了个盖子盖上。
见小缒求知若渴的表情，他一边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一边解释道：“稍微发酵一会，吃起来会松软一点。但也不用发到馒头那种程度。”
他抬起头思考了一下。
“现在天还暖和，估计半小时就差不多了吧。现在正好来弄一下糖馅。”
洛欢从一大堆采购的食材里面挑出了新买的糖片。
这种糖片介于红糖和黄糖之间，是一种比较粗制的蔗糖，吃起来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糖是红褐色，结晶成半公分厚的片状。
洛欢找了个保鲜袋把糖片装进去，然后用擀面杖一下一下地锤着。
小缒看着糖片在他的敲打下变成了大块、小块，最后变成石子的大小。
“小缒，水不用的话要及时把龙头关起来。”
洛欢头也不抬地说。
小缒心虚地回过头，发现水龙头大开，水哗哗地流着，而他手上的柠檬一点都没洗。
他飞快地关上水龙头，埋头下去完成他的工作。
洛欢终于把糖敲成了想要的大小，满意地仰起头，活动了一下微微酸胀的手臂。
然后他侧过脸——
小缒正在尽心尽力地处理面前的盐、渍、柠、檬。
洛欢：……
这个料理黑洞，不是一般的黑啊。
“小缒，我们正式营业以后，柠檬水是每天都要准备的。”
“如果这么简单的东西你都学不会，就别想我给你做糖饼、或者其他好吃的了。”
小缒忽闪着眼睛：“那我可以吃什么？”
洛欢指了指面前被雪白的盐埋没的倒霉柠檬，露出了一个友好的表情。
“……”
“我一定能学会的！！！”
洛欢发现小缒对“适量”完全没有概念，索性把所有用量都改成了容易上手的定量操作。
“柠檬先用水打湿，然后这个铁勺——你记住了啊——以后都用这个勺子，一颗柠檬一勺盐，搓到肉眼看不出明显颗粒，再冲干净。”
洛欢第一次感觉自己很适合当幼教。
果然这种幼儿教育法很适合小缒。他马上依葫芦画瓢把几个柠檬都洗好了，眼巴巴地等着洛欢教下一步。
接下来，“把柠檬切成5毫米的片”这一任务，小缒也顺利完成。
“好啦，你往刚才洗干净的凉水壶里放两片，然后把开水装满就好了。”
小缒一想到糖饼和其他好吃的，不敢轻慢，飞快地把剩下的任务完成了。
“那剩下的柠檬片呢？”
切掉的柠檬一共有四个。
“剩下的，就用来做糖渍柠檬片。你也学学，很简单的。”
小缒猛地点点头。
洛欢找了一个广口玻璃瓶，把柠檬片整齐地在瓶底铺了一层。
“就这样，铺一层柠檬，放一层白糖——也放5毫米厚就好了——然后再一层柠檬，一层糖。”
“直到柠檬片放完，在最顶上封上一层糖，就可以把罐子封起来了。”
这个任务小缒也顺利完成。
“柠檬水等到开水放凉就可以喝。糖渍柠檬片要在阴凉处放一周，到时候可以用来做甜品或者柠檬红茶。”
小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甜品啊……”
“好了，面饼发得差不多了，可以准备烤糖饼了。”
*
说起来，洛欢也是凭着猜测在制作他心中的“糖饼”。
按照雨中客的描述，他吃的糖饼应该是用柴火烧的陶土炉一类的东西烤的。
土石的传热不一样，温度很高，烤出来还会有一种特有的焦香。
可他只有普通的电烤箱。
他一边安慰自己“能做就不错了”，一边把面团分成同样的大小。
面团团圆后擀成薄饼状，刷上一层油，再撒上敲好的碎糖，包起来重新团圆，再一次擀成一公分厚的饼。
擀好的饼在案板上慢慢缩成了光盘大小，然后便不再收缩了。
小缒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会改变大小的面饼。
“面粉这种东西很神奇，加了水就可以无限拉伸，加了酵母还会发成好几倍大，变得松软……”
“不过面食有时候也是一种玄学，就算是同样的天气、同样的配方、同样的人，发出来还是可能千变万化。”
“但是不发酵的面食也不简单，揉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洛欢叨念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他的思绪慢慢飘到了小时候，和妈妈包饺子的事。
饺子皮不需要发酵，和好以后扯开切割就行。
可即便如此，洛欢和出来的面总是一扯就断，不像妈妈和的面可以搓成长条、擀成面皮。又软又韧，好看也好吃。
洛欢被弄得烦了，把一团糟的面团甩在案板上，拉着个脸气鼓鼓地站在一边。
“小欢啊，你知道面要怎么和才好吃吗？”
妈妈也不生气，而是身体力行地演示给他看。
“问题不在面和水的多少，而在手法——”
“面是会对抗的。你越是捶打它、拉扯它，它就越要和你对抗，然后就会变得越来越有韧劲。”
“如果你轻飘飘地揉两下，它就不抵抗了，然后就变得松松散散，一点都不好吃。”
妈妈一边摔打着面团，一边扭头对他说：“人也是一样的，越是逆境，越能激发出潜力。”
……
越是逆境，越能激发出潜力吗？
洛欢呆呆地看着案板上的面饼。
“哎，你怎么发起呆了啊？”
小缒的脸一下子伸到了他面前。
“什么时候开始烤啊？”
洛欢猛地回过神来。
“嗯，烤箱预热一下，就可以烤了。”
他把小缒的头拨开，就转身朝烤箱走去。
旋转按钮的时候，洛欢又想起了妈妈和面时的那句话。
自己现在……也算是逆境吧？
和社会的捶打、拉扯去对抗，然后获得成长。
他可以吗？
烤箱周围的空气热了起来。
洛欢才发现自己又一次走神了，慌忙回头准备把案板上的饼拿过来，然后就发现小缒安静地站在一边，双手七上八下地摞着一堆饼。
……看眼神，是真的很馋了。
“放进去等着就行了。”
洛欢无奈地说。
“估计二三十分钟就能好了吧，中途记得翻个面。”
比做饭更麻烦的问题，是收拾台面。
小缒是不用指望了，不把厨房弄得更乱就不错了。
现在烤箱——或者说烤箱里的“糖饼”——已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洛欢趁着他安分，赶紧收拾了起来。
“哎！”
五分钟后，小缒大喊了起来。
“可以吃了吗？”
“饼的表面变黄了吗？”
“有一圈黄色的边。”
“那还早呢。等到整个饼都变成浅褐色你再叫我。”
小缒继续眼巴巴地盯着。然而，不让他报时是不可能的。
“饼鼓起来了！”
“有一大半变黄啦！”
“整个饼都变黄啦，是太阳刚出来那会地上的黄色。”
“现在是太阳下山前那种黄色啦！”
洛欢没工夫去纠结他那些奇妙的形容词，也不回答，就是默默干着洗涮的工作。
“哎！现在是晴天时泥土的颜色啦！”
“感觉快要变成雨天时泥土的颜色了。”
一种暖烘烘的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小缒用力耸了耸鼻子。
接着，他的手中被塞进了一个防烫的食物夹。
“把每个饼都翻一下面。”
“等到另一个面也变成这种颜色，就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