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欢一直收拾到很晚。
后来，雨渐渐停了。
然而木门并没有再次打开。
他就这样抱着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情去睡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一整夜都睡不安稳。
不是怎么都睡不着，就是睡了又迷迷糊糊醒了，然后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徘徊。
一直到了快中午，他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因为没有休息好，不仅头脑发沉，脖子和肩膀也酸痛不已。
洛欢揉了揉太阳穴，胡乱洗漱了一下，就走进了大厅。
他习惯性地先给自己倒了杯水。
桌上的玻璃水壶里泡着柠檬水，还残留着一点温度，喝起来正好。
水大口大口地下肚，柠檬特有的酸味和清香逐渐把洛欢的意识唤醒了。
他意识到——
柠檬水。
温的。
紧接着，透过玻璃杯的杯底，他看到一张变形了的面孔。
小缒正坐在对面捧着脑袋看着他。
“咳……咳咳咳咳……”
洛欢差点没被最后一口柠檬水呛死。
猛咳了一阵后，他才直起腰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小缒一脸无辜：“你不是让我自己进来吗？”
“我散完步就回来了。”
“可是你一直在睡觉。”
所以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所以他没有消失。
洛欢暗暗松了口气。
“我可是等过你的，谁让你散步到那么晚。”
洛欢说道。
“小孩子不要大半夜在外面瞎晃。”
“很晚吗？”小缒挠了挠头。
“你几点回来的？”
“不知道。”
“那你去了哪里？”
“不知道。”
洛欢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状态，也不再追问了。
而且从雨中客的状况来看，很多时候“他们”的记忆确实是模糊的。
甚至，连自己的愿望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些要去实现的事。
这大概就是“执念”吧。
因为这种执念，他们很长时间都不能真正死去。
不过，哪怕是正常人，也时常有这种时刻。
毕竟和时间的力量相比，记忆这种东西不堪一击。
洛欢还记得自己看过一个电影，里面一个老人终生都在寻找自己二十岁的初恋情人。
可是当人们问起他初恋情人的样貌时，他突然崩溃大哭。
他说，他已经不记得了。
哪怕是那么爱的人，在时间的长河里，也不可避免地磨灭掉了她的模样。
只记得有那一份感情，有那一份等待。
终其一生都在缅怀一个没有面孔的影子。
洛欢垂下了眼。
这大概就是人生的模样吧。
也许雨中客也早就不记得那个姑娘的样子，他记得的，只有姜撞奶的味道和带给他的感动。
所以在闻到那个味道的时候，他才想起了自己的心愿，坦然步入另一个世界。
“哎！”
小缒突然大叫了一声。
洛欢回过神来：“干嘛？”
“你在想什么？”
“发呆。”
“怎么，只准你自己发呆，不准别人发呆了？”
“你杯子都快掉了。”
小缒看着他的手说。
“不过也没关系，掉了还可以捡起来。”
“可这是玻璃杯，掉了会碎的。”
“碎了还可以粘起来。”
“粘不起来的。”
洛欢叹了口气，心想说“破镜即使重圆也不是原来那面完整的镜子”这个道理，小缒大概是听不懂的。
“怎么会呢？我知道有一种东西，特别特别粘，用那个一定能粘起来的。”
小缒肯定地说道。
“之前我不小心碰到了，手都被粘在上面了，怎么动都动不了。”
“你还干过这种事？”
真是熊孩子啊。
小缒点点头。
“那可能是我小时候的事吧。”
“小时候？”
洛欢来了兴趣。
他还记得小缒刚来那天提起过自己从小没有父母，可是那之后的事情他就说都不记得了。
是不想说，还是现在慢慢想起来了？
洛欢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嗯，应该是小时候，我做了什么来着……”
小缒皱起了眉头。
“我记得有一种味道突然把我叫醒了，冰冰的，但是很香。”
“啊，那天好像很热。”
“对的，那天很热！我一直流汗，也没有精神，就这样躺在地上。”
“然后我就闻到了很香的味道，从桌子上传来的。”
“然后我就站了起来。”
小缒说着，把两只手搭到面前的桌上。
“我就这样把手放在桌上，想去吃那个香香的东西，然后手就被粘上了。”
他懊恼地耸了耸鼻子。
“我记得那个胶在我手上粘了好久。我试着用另一只手把它弄下来，结果另一只手也粘上了。然后我很慌张，只能用头去弄，结果脸也粘上了。”
洛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缒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
“不好意思……但是那个画面想想真的很好笑……”
洛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直等他停下。
“那时候我也被笑了好几天。”
小缒有些委屈地说道。
“我挣扎的时候，他们就一直笑话我，我越挣扎他们笑得越厉害。”
“后来好不容易弄了下来，我的鼻子都要疼死了，好几天闻不到味道。”
“他们说，谁让我馋，这下子长了教训。”
洛欢收住了笑容。
“‘他们’……是谁？”
“我不记得了。”
小缒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父母，大概是住在亲戚家？
确实，寄人篱下的小孩子总归是会遇到各种各样问题的。
“那你还记得什么啊？”
洛欢小心翼翼地问道。
“记得……很热。”
“那个东西的味道呢？是冰的对吧，是像冰淇淋一样的吗？”
小缒摇摇头：“没有奶味。”
“那是白天还是夜里？”
“天亮着，但是屋里没有太阳……”
小缒努力回忆着。
“啊！应该是下午！”
下午？
那应该是甜品或者零食一类的吧，这样就可以排除正餐类的东西了。洛欢想道。
……可即便如此，可能的选项还是很多啊！
“你闻到味道的时候，边上没有人对吧？”
“嗯，在我粘上了好久之后，才有人过来的。”
那应该也不是刨冰之类易化的东西了。
“是甜的吗？”
“闻起来是甜甜的。”
小缒舔了舔嘴唇。
“甜甜的，凉凉的，所以我觉得一定很好吃。”
还是毫无想法啊。洛欢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那个东西和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东西很像，不过不是在天热的时候。”
“啊，应该是冬天吧，热乎乎的，甜甜的。”
既在冬天又在夏天能吃的东西？
不过冷食和热食都好吃、一年四季都有的食材，范围就缩小了很多。再加上“甜甜的”、“非正餐”，能够达到要求的就没剩多少了。
可是这个“没剩多少”，在洛欢的认知内，也有个几十种吧。
罢了，这个东西又不像姜撞奶之于雨中客，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么想着，洛欢决定先不纠结了。
“可是为什么你的手会被粘上？”
他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你是把手放到桌子上粘上的？可是桌上一般不会有胶水的吧？”
小缒自然很迷惑：“是啊，我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他又说：“我记得是一大片。”
“一大片？”
“就是，我记得我的手是被粘上了，但不是被粘在桌子上，而是粘在另一个东西上。”
小缒越说越没底气。
“就是我记得自己站了起来，把手撑在桌子上，然后就被粘上了……然后我跑了，应该是离开了桌子，但手上还是一种被牢牢粘着的感觉。”
他觉得洛欢一定又要说“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不曾想，洛欢轻轻舒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啦？！”
“我知道粘住你的是什么，但还是不知道吸引你的食物是什么。”
“条件太少了。要是知道你生活地方的环境、气候这些，也许能够猜出来。”
小缒想到洛欢根据“潮湿”、“常喝粥”这些特点推断出雨中客说的地方是一个水田多的地方，进而推出了姜撞奶。
他用力想着自己的记忆里有没有“水田”这种东西。
“青草的香气……”
许久之后他说道。
“嗯？”
“我记忆里有很多青草、树叶、泥土的味道。”
洛欢摇了摇头：“那太常见了，随便哪个城市都有。”
“噢。”
小缒有些失望。
过了一会：“那就不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啦？”
洛欢对他耸了耸肩，意思是说“你觉得呢”。
“那好像不是我爱吃的东西。”
小缒又说。
“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是因为我爱吃才做的，而是家里有其他人爱吃，所以才做的。”
“如果是那个人，一定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那个人是谁？”
“我不记得了。”
“……”
洛欢叹了口气，和小缒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费劲。
不过至少他的记忆在逐渐恢复——和一开始的时候相比。这样下去，说不定那些记忆碎片就会一点一点拼凑出自己的过往。
可是为什么小缒突然想起来了呢？仅仅是因为他提到了“粘东西”吗？
洛欢抬起头看向窗外。
不，大概是因为……今天的阳光特别强烈吧？
“那我们出去走走呗？”
他说道。
“也该采购新的食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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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