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
裴玉棠伏案疾书,烛火在案头摇曳,映得他眉目如画。他正在誊抄明日要呈递太医院的脉案,笔尖却忽地一顿——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沈醉。
那浪荡子这两日伤势好转,便总爱半夜翻窗进来,不是带一壶酒,就是捎一包蜜饯,美其名曰"报答恩情"。裴玉棠起初冷脸赶人,后来索性当他不存在,任他倚在窗边自说自话。
但此刻的脚步声……太轻了,像是刻意压着气息。
裴玉棠搁下笔,指尖悄然摸向案下银针。
"吱呀——"
窗棂微微一动,一道黑影闪过。裴玉棠手腕一翻,三枚银针破空而出!
"叮!"
银针被一柄断剑凌空截下,沈醉从梁上翻身落下,剑尖一挑,将针稳稳送回案上。他挑眉一笑:"裴大人好狠的心,若是我反应慢些,岂不是要成刺猬?"
裴玉棠冷眼看他:"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沈醉却收敛笑意,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密信,低声道:"方才有人潜入太医院,在你药柜暗格里塞了这个。"
裴玉棠眸光一凝,接过信笺。
纸上只有一行潦草血字——
"三年前的军饷案,兵部有鬼。"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裴玉棠盯着那行血字,指尖微微发凉。
三年前,西北军饷被劫,押送队伍全军覆没,唯独沈醉重伤生还。朝廷认定是他勾结匪寇,下了海捕文书。可若真如这血书所言……
"兵部侍郎陈禹。"沈醉忽然开口,嗓音低沉,"当年负责军饷调度的,正是他。"
裴玉棠抬眸:"你怀疑他?"
沈醉冷笑:"不是怀疑,是确定。"他扯开衣领,露出肋下那道狰狞伤疤,"这伤,是西北军的箭留下的。可当年伏击我们的人,穿的是匪寇的衣裳。"
裴玉棠沉默片刻,忽然起身,从书架暗格取出一本旧册子。
"这是三年前太医院记录的伤患名册。"他翻到某一页,指尖点在一行小字上,"西北军回京那日,兵部曾秘密送了一名重伤者来太医院,第二日,那人就死了。"
沈醉眯起眼:"谁送来的?"
"陈禹。"
两人对视一瞬,空气骤然凝滞。
窗外忽地刮过一阵风,烛火猛地一晃,险些熄灭。沈醉反应极快,一把揽住裴玉棠的腰,带着他旋身避到书架后!
"嗖!"
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深深钉入案桌!
裴玉棠后背紧贴着书架,沈醉的手仍箍在他腰间,体温透过薄衫传来,烫得他耳根发麻。他低声道:"松手。"
沈醉却收紧了手臂,附耳道:"别动,外面还有人。"
他的呼吸拂过耳畔,裴玉棠浑身一僵,竟真的没再动。
窗外,隐约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似是在确认屋内人的生死。
沈醉眸色一沉,指尖轻轻摩挲裴玉棠的腕骨,低声道:"裴大人,信我吗?"
裴玉棠还未回答,沈醉已骤然松开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向窗口!
"锵——"
断剑出鞘,寒光乍现!
窗外黑影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沈醉纵身跃出,剑锋直逼对方咽喉!
那人见势不妙,猛地掷出一枚烟雾弹,"嘭"地一声,白雾弥漫。待烟雾散尽,刺客早已不见踪影。
沈醉皱眉回身,却见裴玉棠站在窗边,指尖拈着一枚铜牌。
"禁军的腰牌。"他淡淡道,"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翌日清晨。
裴玉棠刚踏入太医院,便察觉气氛不对。
院中多了几名陌生侍卫,而他的值房门前,站着一位身着绛紫官袍的中年男子——兵部侍郎陈禹。
"裴太医。"陈禹笑吟吟拱手,"久闻大名,今日特来求诊。"
裴玉棠面色不改,抬手推开门:"陈大人请。"
屋内,沈醉早已隐匿身形。
陈禹入座后,却不急着诊脉,而是环顾四周,似笑非笑道:"听闻昨夜太医院进了刺客,裴太医没受惊吧?"
裴玉棠斟茶的手稳稳当当:"陈大人消息灵通。"
陈禹眯眼:"本官也是关心同僚。"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裴玉棠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陈大人这是……威胁我?"
陈禹哈哈大笑:"岂敢岂敢!"他站起身,意味深长道,"只是提醒裴太医,莫要被某些'亡命之徒'连累了前程。"
待陈禹离去,沈醉从梁上跃下,眸中寒意凛冽:"他在试探你。"
裴玉棠垂眸,指尖轻敲茶盏:"他心虚了。"
当夜,太医值房。
裴玉棠提笔写奏章,准备将血书一事密报皇帝。
可笔尖刚落纸,手腕却忽然被握住。
沈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掌心覆在他手背上,低笑道:"裴大人这字,怎么抖得比受伤的我还厉害?"
裴玉棠耳尖一热,冷声道:"松手。"
沈醉却不放,反而就着他的手,在纸上添了一行字——
"三日后,醉仙楼,真相自现。"
裴玉棠蹙眉:"你这是何意?"
沈醉勾唇:"引蛇出洞。"
窗外,禁军的火把忽明忽暗,照亮了两人交叠的衣袖。
而更远处的暗巷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太医值房的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