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刚下过雨的愚园路，像被白玉兰的淡香洗过，像外婆做的玉兰甜品。
林椿骑着刚买的电动车前往望兰小筑，是她前年春天开的一家甜品店。
风过时梧桐叶上挂着的水珠簌簌落下几滴，混着老洋房红砖墙里渗出来的潮气。
将车停在店旁，林椿把头盔取下拿出钥匙开了店门，甜品店门口的石板路泛着水光。
空气中似乎飘着若有似无的甜：是烤箱里烘着的黄油香，混着被打湿的玉兰花瓣散发出的微苦香气。
林椿穿着浅杏色的棉麻围裙，袖口沾着淡淡的黄油痕迹，正把白玉兰花瓣和糖熬出来的糖浆装进玻璃瓶里。
今天准备的是三月主打的招牌——白玉兰慕斯，由白巧克力脆饼干打底，上面放上清香的白玉兰花瓣做装饰。
阳光穿透梧桐叶照在老洋房上，周末店里只有林椿和堂姐林雾，林雾工作忙，只有在周末的上午能来帮忙。
女孩细致认真得用粉笔在木牌上写着“今日供应——白玉兰慕斯”准备拿出去挂在门外。
“太阳公公终于出来了，姐，我们下午去姑姑家送点伯爵红茶和慕斯怎么样？”林椿透过手的缝隙抬头看着朝阳。
“行，姑姑说唐远那小子从上周就吵着要吃。”林雾把慕斯一个一个脱模装盒。
林椿头发松松挽成低髻，碎发垂在脸颊边，踮着脚把木牌挂上去。
她大概刚烤完东西，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脸颊上，转身时抬手捋了捋，露出脖颈线条，和高中时在操场边仰头看板报的样子重合了一瞬。
风卷着片玉兰花瓣飘过街面，落在她脚边的台阶上。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
林椿似乎察觉到视线，转过头朝书店的方向望过来。
谢栖则的呼吸猛地顿住，原来她回来了。
距离不过二十米，却像隔着整个青春期——高中时谢栖则总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她抱着作业本从楼下走过。
而此刻，她穿着围裙站在自己的书店对面，眼神里带着陌生的礼貌笑意。
身后的甜品店飘出黄油烤化的甜香，和记忆里她书包上挂着的香草味挂件气息，奇异地重叠了。
林椿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店里。
“对面什么时候开了一家书屋呀，看起来很老旧的样子，不，应该是古朴哈哈哈……”林椿疑惑，前两天不小心把手擦伤了回家修养，根本没注意。
“‘砚边书坊’吗？好像是前天才试营业，在门口摆了个牌子，写着时光交换站——旧物换书，应该是个开业的活动吧。”林雾小心地擦拭收银台的旧搪瓷盘。
玻璃门合上时，谢栖则看见她系着围裙的背影在柜台后忙碌，不时和顾客交流，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梨涡，不笑时眼神安静，像愚园路午后的阳光，柔和却有温度。
谢栖则慢慢站起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本《家常烘焙入门》的封面，等女孩进去后盯着扉页有些褪色的字迹似乎在确定着什么。
十一点，烈阳照着整条愚园路，暴雨过后的街道有游客在路边打卡拍照。
“来新订单了，请及时接单！”某外卖软件传来的广播在店内响着，客户点了今天刚上的新品白玉兰慕斯和一杯招牌生椰拿铁。
“居然也有人和我一样喜欢喝全糖的咖啡。”林椿将萃取的咖啡液倒入椰浆后小声自言着。
林雾拿包装袋打包慕斯和咖啡，“糖霜，看看地址，远的话我去送，正好我家老头子要我给他带点海棠果酱酥，说馋这口了。”
“地址是愚园路13……”林椿抬眼看了门外，“就在我们斜对面，我去送吧，姐你顺便把刚烤好的蝴蝶酥给隔壁的徐婆婆送去！”林椿拿着甜品袋出门。
穿过马路，来到这家风格古朴的书店。
书屋的主人此刻背对着她，正在整理着书架上的书，男人的背影让林椿感到熟悉。
那些书看着都很有旧物的气息，店里此时还没有到午间，所以人不多。
谢栖则转过头和对面的女孩对视，手里还拿着1940年的《上海里弄志》，书脊上的烫金字母被磨得发淡。
直到梯子轻微晃了晃，他才低头看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甜品袋，愣了半秒，然后从梯子上下来，衬衫背后沾了点灰尘，像落了片梧桐絮。
“抱歉，没听到声音。”
他说话时，尾音带着点被阳光晒过的温吞，没有疏离感，倒像一本刚摊开的书，初看平淡，却让人想凑近看看序章。
男人身形清瘦，穿着藏青色的棉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块磨损的旧手表。
阳光从老虎窗斜切进来，刚好落在他垂着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您好，您点的望兰小筑的甜品，祝您用餐愉快！”林椿把外卖袋放在柜台上，袋口露出的白瓷盘边缘，印着细小的玉兰花纹。
谢栖则放下手中的书，回以浅淡的笑容“谢谢，书店刚试营业，我忙着整理书籍，只能在程序上下单，麻烦你跑一趟了。”
他低头解开塑料袋的结，慕斯上的花瓣在光里泛着淡紫。
“听说这是林小姐的招牌？”
“季节限定，刚上架没多久。”
林椿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书架上，第三层摆着本 1998 年的《上海甜品志》，书脊都磨白了。
“用的是巷口那棵老玉兰的花，早上刚摘的。”
他抬眼时，目光正好撞上她的，像两滴雨落在同一片水洼里。
“我小时候住这附近。” 谢栖则的手指在慕斯盒上轻轻敲着，“总在那棵树下捡花瓣，回家夹在书里。”
林椿的心轻轻动了下。高中时好像也有个男生，总在教学楼后的玉兰树下看书，校服口袋里总装着本夹满花瓣的笔记本。
“是吗？那挺巧的。” 她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捏着外卖箱的提手，“那我先回去了，店里还有客人等着。”
“慢走。”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目送她走到门口时，忽然补了句，“慕斯很好吃。”
“谢谢。”林椿推开玻璃门的手顿了顿。
回头时，正看见他低头舀起一勺慕斯，阳光落在他发顶，碎发间仿佛还沾着点梧桐叶的影子。
林椿低头看了看手机，外卖平台上显示 “已送达”，备注栏里的 “全糖” 两个字。
忽然让她想起高中小卖部里，总有人买全糖的橘子汽水，说 “甜一点，日子才不那么苦”。
女孩甜甜的嗓音，犹如玉兰香气，在谢栖则脑中久久不能散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白玉兰慕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