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廖娘子手上的线有多少?说来惭愧,说起来廖娘子的手段在下还未见过。”毕在御抬手行了个礼,做出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毕娘子说笑了,小女不过是闺阁女子,哪来的手段,至于线…也都是些桃色账。”廖清渡语气淡淡,倒是像这件事与她无关一般。“所以?戚乔也是你的一颗棋子?”毕在御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倒是有了些收敛。“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都有各自的打算罢了。”廖清渡语气依旧平淡,倒是真如传闻一般,廖家娘子不谙世事,不染尘埃。“
这些线顶多让廖文贸蹲几天,令尊必然会干预。况且廖娘子想要的也不止于此吧。”毕在御道。廖清渡没有答话,只是抬眸盯着她。毕在御续道:“贪污受贿,泄露军情,毁人清白,廖娘子大可选一个。但若如此,必定牵连这个廖家……”“我知道了,有劳毕娘子。”廖清渡缓缓道。“这世上可有能让廖娘子有所畏惧的?”毕在御突然开口道。“为何如此问?”廖清渡不在盯着她。“无他,只是觉得,廖娘子这般女子我从未见过。不似廖娘子口中所说的困于闺阁。”毕在御似有似无的碰了廖清渡的一缕发。这个问题,其实廖清渡也不知晓,自母亲离世,她逐渐由恐慌变得麻木,早已不知惧为何感……
“所以,我也是你的一颗棋子吗?”这个问题毕在御并未问出,她甚至暗自在心里嘲笑自己为何会问这种问题,她们不过是被利益捆绑在一起。“廖……清渡,无论你如何去赌去搏,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毕在御手中的那缕发,在日光下,散发着自己的光华。却总有种飘飘若无之感,就像眼前这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被风吹散了。“我知,定当保重。”廖清渡被她突然的称呼喊的回过神来。发现毕在御手中正玩着自己的一缕发。“…毕娘子可否放过小女的头发。”“啊?好。”
毕在御尴尬的松手。“不过我与廖娘子也算关系斐然娘子就不肯叫我小字?叫毕娘子总觉得不对劲。”毕在御当下抛弃了尴尬,再度耍起了流氓。“……”毕在御续道:“那廖娘子既然不好意思叫我小字,在下可否冒昧问问娘子小字?”那双桃花眼来了精神,含着情似的望着廖清渡。“并无小字,有也不记得了。”廖清渡结束了这个话题。她不想多谈,她的小字只有廖家那二位知道。一位已故,仅剩的那一位廖老头,也不指望与他有什么父女亲情。毕在御不再追问,在石桌上放下了卷轴,此刻倒是淡淡说了句:“都交予你,一切由你决定。”廖清渡没想到毕在御会这么干脆,本以为会多加周旋。
廖清渡静静看着那石桌上的卷轴,轻轻挑了一下眉道:“这盘棋,停滞了多年,眼下…终于动起来了么。”多年前。廖家老头本名廖乾惕是邺城有名的才子,在宋高宗赵构时期,当时还是廖郎君的廖乾惕诗赋,经义,论,策均拔得头筹科举登科进士,初至临安城,带着江南的烟雨和一身的才气进京,参加了琼林宴,结交了众多志同道合的良友,其中有一位名曰徐栉沐,两人在琼林宴上谈古论今,观点意见一拍即合,但不同的是,徐栉沐是徐家长子,徐家是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府。
但廖家当时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这差异确是没有妨碍二人的结交,当时他们都以为,知己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廖乾惕成了徐府的常客,在后来,二人均得了赏识,徐家给徐栉沐铺好了路,而廖乾惕却因为没有钱去给中官,半路被刷了下去,才气蒙了厚厚的灰尘,满身只剩江南的烟雨。廖乾惕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不公,何为无力。众人皆道他是寒门里的贵子,但放到真正的贵子中,他什么也不是。他嘴上并未说什么,心里却对徐栉沐起了嫉妒。却依旧是照常出入徐府,认识了当时的徐家娘子,徐栉沐的妹妹——徐姮。徐姮深居闺阁,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江南的烟雨如丝如缕化成了眼前的男子,言辞风雅,举止得体,温润如玉,当时她只看出了他眼中有才气,却并未看出藏在才气下的野心,头上那根木色簪子更给他添了几分温润。
建安五年,廖乾惕不知为何,突然被封了金紫光禄大夫,虽然是个文散官,但也改变了他闲职在家的状况。这一年,徐家家主却以贪污罪入狱,整个徐家岌岌可危,一个身着青绿色官服,头戴幞头的男子,四处递帖子,却屡屡碰壁,若是好,便被一个理由婉拒,若是不好,便直接被赶出去。而那男子正是徐栉沐。“我徐家世代忠良,如今是被奸人构陷,为何都不信我……为何……啊……”男子跪在宫阙前,官服着了灰尘,路上百官来来往往,指指点点,却并没有一人愿意扶起他。兔死狗烹 ……真是嘲讽。“栉沐?”熟悉的声音传进徐栉沐的耳朵,他抬起头,拍了拍满身的灰尘,眼神一如当年那个琼林宴的书生,可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乾惕,你相信我的对吗?徐家没有贪污,是 被 奸人陷害!”
“你先起来。”廖乾惕缓缓说道。“不!你相信我的对吗?”徐栉沐抬高了语调,眼神依旧盯着他。“我相不相信如今并没有多大意义……”廖乾惕再度开口,灭的是多年的情谊。青绿的官袖缓缓垂下,眼神终于还是变得死气沉沉,眼皮敛了敛,说了句:“你走吧,愿光禄大夫步步高升……”青绿色的官袍终究埋没在了宫墙下,等待他的却从来不是名留青史,而是默默无闻,自此,徐家家道中落,满门抄斩,昔日繁华的徐府,封上了大门,犹如从未有过往日的盛况。廖乾惕却留下了徐姮,甚至娶了徐姮,他又编造了一个谎言。“良人,你可在宫内见过兄长?”“未曾,只听闻栉沐在不甘中走了……”
他编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他不敢知道他如今的职位是如何得来的,曾经那个寒门的书生,早已被社会打磨的圆滑,狡邪。他骗过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他自己。他不敢想起,徐姮死前质问他:“你可曾后悔过!!你可曾有过心!!!”他不敢见他们的女儿,她长得太像她了,性格却一点都不像她,她太聪明了,他编造的谎言换到的也是她的谎言,到了后来只换来一声冷笑,在后来连冷笑都不曾有……他知道,那是他该有的报应……
隆兴初年,毕在御状告廖乾惕,廖清渡阐述了罪名,却不是所有罪名。廖清渡在公堂之上正气道:“小女将家父罪名呈上,恳请大人,留下廖家。”毕在御事前给足了银子,而且廖清渡也并未将所有罪名呈上……公堂上的那官收了银子,自然端正道:“廖乾惕贪污受贿多年,你可知罪?”“草民……知罪。”多年前,徐家因贪污罪而亡,多年后,他又因此而亡,也应了那句报应……不过不同的是,这次,连个给他申辩的人都没有……他的女儿,一纸状书与他对簿公堂,他平日捧在手心的儿子,蜷缩在家,等着被抄斩……“明日午时,抄斩!”判决终究是来了。
宋代监狱以狱为市,可如今廖家变了天,且不说有没有银两行贿,就算有,也不会为了他行贿,“有赂者可使狱吏传状稿通消息,而无赂者必备其害。”廖乾惕也总算体会到了。他关的是普通的牢狱,旁边的囚犯早已被折磨的不堪为人。他正等着牢狱之灾降临,等来的竟是那抹青绿襦裙,廖清渡往狱卒手里塞了银子开口道:“有劳。”那狱卒见好就收,得意的笑着走了。
感谢阅读,最近每一章都稍微修改了一点,分了分段,一大段下来读着太难受了。●)o(●好像拌倒廖老头的节奏有点快了,因为如果太慢的话,后面战争就不好写了哈,因为这本书是写来练笔的所以不会写很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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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