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凌晨偶遇(二)

“侯哥!”

不仅朝鲜族人认识这位,其他的人也对其很是熟悉,原本是锅炉检修的技术员,几个月前被提拔为检修部的副部长。往他的脸上看,粗眉毛,小眼睛,俩耳朵呼哒呼哒扇着风,这对招风耳长得好,溜须的人夸赞是大耳有福,富贵双全。可说句心里话,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是《春光灿烂猪八戒》中的男一号,就缺副钉耙拿在手里了。

“我们上前夜,刚回来,打礁子啦。这破煤,天天晚下班。”胖司炉一肚子怨气地告之。

“运行同志真辛苦呀,一年到头没个休息,节假日别人连着休好几天,你们照常上班,连大年三十晚上还得看机器,唔,”也不知是打了个嗝,还是反酸水要吐,总之被他强压回去了。

副值长正春见他这样,赶紧贴心地劝着,“侯哥,赶快回家吧,喝点儿蜂蜜水解酒,用温水冲,可不能用开水呀,喝醋也行。你这喝了多少啊?都说你是海量,号称侯十八,踩着箱套喝的头子。咋遇到对手啦?”

“哎,酒量再好,也架不住白的、啤的、红的一起整呀。”副部长甘拜下风的晃着脑袋,“今晚几个朋友聚聚,主要是给赵嘉伟践行,嘉伟要调到研究所去啦。我们先在川国演义吃的,喝高兴了又转移阵地,到夜总会唱歌。那个跳舞的公主太让人上头啦,酒量大得吓人,小脸越喝越白。她跟我掷骰子玩深水炸弹,直接给我干废了。廉强和大强子不够意思,他俩先跑了,说第二天要送孩子上幼儿园,可惜了,艳舞都没看着。咦,那公主不就是你嘛!你的头发咋改色儿啦?正春,咋你们认识?”他发现了汉子背后的姑娘。

“我老乡,大红旗的。雅丽,叫侯哥。”

姑娘害羞地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笑,“这姑娘是高手,你住在民强啊?”醉眼朦胧的家伙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他们的对话被争吵声打断了,一个女人在前面疾走,一位男士在后面紧追;一个伸手去硬拽,一个回身用力挣脱,两个人撕扯纠缠在一起,似在路中间打太极推云手呢。

这女人的小模样真是俊啊,像《水浒传》中潘金莲的扮演者王思懿,可一副好皮囊包裹的不一定是高品格,她污言秽语地辱骂着,男士却低声下气地认着错,说是到处找她不着,都急坏啦。埋怨媳妇不该一生气就往外跑,苦劝着让其回家。还保证父亲的住院费不自己掏啦,要和弟弟妹妹们平分,拿到医院的暖壶、洗脸盆明天就取回来。

身穿白色睡衣的女人不依不饶,说自己被人吓到了,一个装女鬼堵在街口,一个藏起来学鬼嚎,吓得她半天没敢动窝儿,让丈夫为她出头解气。

“美丽,别闹啦,那不是侯哥侯部长吗?他咋会吓唬你呢?”男士怕在人前丢脸,苦苦哀求,差点儿要给媳妇跪下,这才强拉她回小区。

几个人一下子明白啦,刚才站在巷子里的女人是她,这是丈夫找来了。

“男的不是热工的魏健吗?两口子为了家务事闹矛盾啦?”杨海明望着他们隐没在夜幕里。

胖司炉嘿嘿笑着,“这两口子就住在我家楼下。三天两头干仗,小魏下手可狠了,半夜打得媳妇嗷嗷叫啊,哥哥爸爸的扯嗓子喊。”

“那么厉害?也不像啊,呵呵,是不是你听差啦?是别人吧?”陈宏看到刚才那一出儿有些不信,看对方在坏笑顿时明白了,“你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净唠些黄嗑。”

“他俩是老打仗,我跟他家对窗户。她媳妇徐美丽是电厂子弟,在什么艺术团上班,人长得真挺漂亮,听说跟小魏处对象之前和有妇之夫乱搞,人家媳妇都上单位告她。美丽她妈也不正经,在原来电厂有号,据说美丽是跟别人的种。”

醉酒的部长吐字不清地说:“正春,你看的是她家吗?一定是看错了。根本没那码八宗事儿,别听人胡咧咧,就是嫉妒人家娶了个漂亮媳妇。美丽她妈性格开朗,爱玩爱闹些,年轻时和我老丈人是一个班组的,她爸徐叔为人可厚道了。哈欠,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上班呢,你们也回家睡觉吧,我从这里迈过去。这是谁欠手爪子?把门槛又加高啦。”他转身一摇一晃地要去爬围栏。

电厂的职工有一部分住在吉隆小区,侯部长和他老丈人程副厂长就是其中之一。

胖司炉和副值长赶忙上前阻拦,说是院门在那边,这么高可别摔个好歹的,再刮坏了衣服。在两个人的搀扶下,部长才走上正道儿,进入小区前还不忘与姑娘打招呼说再会呢。

拨云见日,原来是场误会,两个女的都被对方吓住了,以为遇到了鬼。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往小区里走着,将刚刚发生的事儿当笑话说,从几家零零星星的窗口里射出灯光,不知是起夜尿尿的,还是压根就没有睡。

“买买提大叔还没走啊?”姑娘发现防雨布下有火星在闪动,离地有两块砖头那么高忽明忽暗的,在黑夜里特别扎眼,难道是烤串儿的新疆人在收拾炉子?这个棚子为三家商贩公用,早晨炸油条卖早点,中午支锅炒毛嗑儿,晚上烤串儿和馕饼。

朴东一的问话直接否定了她的猜测,“武儿,咋没回家?等着买大果子呢?”

“哦,是朴哥呀,咋才回来?喝花酒去啦?几点钟啊?卖早点的两口子天亮才出摊,他家的果子好吃咋地?有那么大吸引力?大半夜就来排队,难道也掺了大烟仔儿?我是走累了,在这儿落落汗。”那人打着火机,又点燃一支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不爱回家的不光我一个,都在外面转悠呢,刚才有两个女的嘴可损了,问我在这儿拉屎呀?又问我刘庆东家在哪儿住,我说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她们。”

宋雅丽借着火机的光亮方才看清楚,是个蹲在地上的男人,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他个头不高,站起身顶多一米六多一点儿。再看他的长相,两腮无肉,双眼无神、皮肤粗糙没有光泽,皱纹堆垒如同枯树皮,活像个未精心捆扎的稻草人。若是电视剧的导演来了,真拿不定主意让他演石迁,还是武大郎呢。

其他人没有在意这反常的行为,好像是习以为常了,不知是谁家传出的打鼾声,像马路上常年不拾闲的压道机,来来回回一个旋律,突然一个间歇,让人担心口技表演者会被噎死,这可比有家不归者更能吸引人哟。可今晚是个例外,以往肆无忌惮的鼾声居然甘拜下风了,更胜一筹的呼喊声抽冷子在楼群中哀伤地回荡,

“大黄!大黄,回家吧。”

老男人的喊声引起方脸汉子的注意,“崔师傅喊啥呢?是不是又喝多啦?”

被问及的陈宏沉吟了片刻,“哼哼,没醉,喝多了他舌头打卷儿,今天挺直的,应该是狗丢啦。”

这时从对面走来两位中年妇女,一个胖胖大大的壮实,一个纤纤细细的柔弱,她俩穿着入时举止得体,看面相都有三十五六岁了。女人们也听到了喊叫声,对这种扰民的行为甚是反感。

“深更半夜的瞎喊啥呢?”胖大的向四号楼望去,整栋楼只有两家亮着灯。

“大姐,是清河来的那个酒鬼,姓崔,退休啦,他老这样,喝醉了就耍酒疯,不管白天黑天大喊大叫的。“

年长的哼了一声,“哦,工程部的那个,这种人就没有自律,喝点儿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啥变的啦。还住顶楼,居高临下,让别人休息不?小浩可不能像他这样,任性胡来。咋还有个女的一起喊呢?”

“女的?没有啊,一直是老崔在喊啊,好像是他家的狗丢啦。”弟妹认为姐姐听错了,“大姐,小浩最近长能耐了,下前夜不回家,跑去打麻将,孩子的早饭也不管啦。我说他也不听,还跟我瞪眼睛,说是别人都去刘庆东家,他不去,太栽面儿。”

“弟妹,你告诉我就对啦,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岁数越大越不知好歹啦,反了他啦。”她们两个应该是弟妹与大姑姐,半夜出来找人呢,“喂,你们是发电部运行的吧?知道刘庆东家住在几号楼几单元不?”她们看到了走进栅栏门的副值长和陈宏。

此刻,几个人已经分开了,胖司炉与姑娘住在一号楼,陈宏与正春在二号楼,杨海明住在四号楼,南方人在最南边的五号楼。

“不清楚,我们不是一个值的。刘庆东?好像是住在吉隆吧?”陈宏煞有介事地回答道。

壮实的女人疑惑地问,“你们不是下前夜班吗?卢楠那值的孙浩认识吧?

“卢值长是四值,我们是一值,今天没班,我们哥俩出去喝酒啦。孙师傅啊,发电部谁不认识他啊?那人可好呢。”陈宏故作崇敬佩服状,“他是汽机专业的大拿,工作认真负责,最近锅炉老结焦,他下班不走,主动留下来干活儿。”

听到对弟弟的夸奖,当姐姐的心气儿顺了许多,“看来小浩不一定去赌了,也许在厂子里干活呢。”

“没有,大姐,我打电话问过单控啦,当班值长说上一个值连班的早走啦,而且没看到其中有孙浩。我给他打电话,他还关机了。”做妻子的认定丈夫没干好事儿。

壮实女人叹了口气,对弟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欸,真让人上镇。这个姓刘的为人不咋地?问他家住哪儿,都说不清楚。走,去吉隆找找,也许真住在那边呢,我们再问问别人。”

待两个女人走远了,陈宏赶紧往后楼跑,正春不解地在后面问,“你着急忙慌的去干啥?孙师傅的姐姐、媳妇不是被支走了吗?”

“我去四号楼报信,她们万一遇到个多嘴的,找到刘老三家,孙师傅可就惨啦,那是妥妥的血缘压制。他姐是铁娘子,燃料部的工会主席,我就看见过她拿大嘴巴扇老孙。趁着她俩去吉隆的空挡,让孙师傅赶紧回家。”他不敢耽搁,争取时间让同事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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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元街凶案
连载中会跑的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