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植灌木,各式品种的花卉,遮挡住大部分视线,使得看不到头。
突出的只有正中的金色花笼,透过古堡餐桌的花窗勉强能看个大概。塔丽安走在最前面,慢悠悠的走着,弯弯绕绕让人头脑发昏。
稍不注意就会迷失方向,所幸,塔丽安身体并不好,不需要费力的跟紧大部队。
硕大的花园像是迷宫,秦眠静静走着,没人开口说话,都像段染青那般沉默又低迷。
钱不辞看着倒是心情不错,此刻正微眯着眼观赏着庭院中的花卉。时不时不经意朝着塔丽安身后扫几眼。
秦眠开始效仿他的行为。
很快她就发现熊兴和戴云提正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可奈何离塔丽安实在太近,但凡一想到因吵闹而被放逐的玩家,嘴巴就自动发不出声音了。
见两人眉来眼去的,秦眠觉得有趣极了,于是她轻轻拍打陈初的手背,示意她看过去。
敲了两下,陈初却没理人。
“在想什么?”秦眠轻声问陈初。
陈初摇头,有种强烈地疏离感,让人不想在她做出回答前继续进行下一步。
心脏莫名怪异跳动,陈初一时也无法探究原因。
害怕?还在担心?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才能获胜通关?
不清楚、不明白,不理解。一定要赢才能活下去吗……
“是害怕死掉吗?”
秦眠再次开口,神情淡然,看上去并不在乎陈初连续三次都没理她的行为。
陈初终于抬眼看了过去。
秦眠的话已经彻底打断她的无数设想,并且将她快速拉回现实。
语气很淡,听不出其中是否隐藏目的性。像随口一问,但直觉明明白白的告诉陈初,不太对劲。
像在不高兴……闹脾气?
陈初低垂着眉眼,撇见对方探究又无所谓的眼睛。说来奇怪,对上秦眠纠结心理总是很严重。
想去相信她,又没办法彻底去相信,怪异感占据上风,潜意识却始终认为不应该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呢?
即使对方是个骗子,随时哄骗着她的骗子。
也应该假装坦诚,把这出秦眠想看的戏给演好啊。
明明就是秦眠先开始的,是她先假装无条件盲目信任自己的。
为什么自己要觉得不安心,就因为找不到漏洞吗?
怀疑的种子岌岌可危......
灰色的瞳孔在光照下变浅了下与她相反,没有任何一丝攻击性,偏偏也让人不觉得乖巧。
直至眼睛的主人轻轻用手肘触了触陈初,她才意识回笼。
长久地独处使得陈初下意识的听了忘记答复,几乎是急切的,在秦眠触碰到手臂的一瞬间就反问:“你不害怕?”
“害怕?”
秦眠笑了,压根没想过陈初会把问题抛回来,她道:“害怕有什么用?一直盼啊盼,没个头,干脆不想了。”
“顺其自然不好吗?万一我真的是个好人呢?”
秦眠轻柔地抚上陈初的手腕,无意识颤抖的手没有停下,在听到秦眠意味深长的话之后,抖了更厉害了。
但陈初没察觉到,依旧面无表情的强装冷静,这太有意思了,于是秦眠用力的握住了那只手。
冰凉的触感让陈初一哆嗦,毫无人体温度的手,很冷,陈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没反驳秦眠的话,同时也没挣脱开那只死死握住她手腕的手。
不是不反感,只是不敢。
她在害怕,她在发抖。
类似于被蛇身死死缠住手,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挣脱开的阴湿感。即使秦眠的手干燥的,也足够让陈初臆想很多,想着想着就汗毛立起了。
陈初擦了擦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冷汗,逼迫自己像往常一样笑,却直感觉笑的有些僵硬不自然,只能又假装抹了把脸,“我怀疑你干什么?只是觉得这很奇怪。”
“奇怪什么?”秦眠不解,又在陈初即将开口时打岔:“你很冷吗?我感觉你在发抖。”
秦眠面色冰凉,皮笑肉不笑的,深灰色的眼睛此时显得有些神秘,看不清楚此刻在想什么,平静的注视着人时,只觉得有些阴森。
陈初一下停了下来。下意识观看了一圈周围,全是高挺的植被和灌木丛,离她们最近的事是一圈玫瑰荆棘丛,玫瑰花开的正鲜艳,但现在陈初没心思观赏,她们走的太慢了,只能勉强能看清前面时而出现的人影,没人会注意她们这边,毕竟看不清也听不清,
整个人在搞清楚事情多种可能性的一瞬间,陈初冷静了下来,“对,我在发抖。”
“因为你现在牵着我的手,会让我会认为。”
陈初顿了下,直直看着秦眠的眼睛,不想错开哪怕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察觉到对方很有兴趣想听她说下去,才慢慢的吊人胃口的继续道:“你想和我扯上什么麻烦的联系。”
陈初的目光缓缓移到秦眠手腕上那根笨重的银链上。
“会认为,你会想用什么东西捆住我。就像塔丽安那样,把我当狗。”拴起来。
话毕,秦眠的眼睛一下沉了下来过了几秒又笑了起来。
却没有开口,只是松开了握住陈初的那只手,带着游戏戒指和银链的手晃悠着,轻轻理了理发丝。
陈初懵了,脑子都有一瞬的短路,心里没忍住骂了两句,怎么能笑出来呢,说中了也无所谓吗?
完了,彻底完了,完全想不通了。
她一个新人在游戏中的价值,又能给秦眠带来多大的收益,值得她花费多少心思。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才这样步步紧逼的接近自己?
太复杂了,陈初的脑子根本就是乱的,现在还越来越莫名其妙起来了。
到底想怎样?
陈初眉头拧在一起,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人,心里立马有了答案。
到底能怎样?不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死的死死的死。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
陈初深吸口气,烦躁全写在脸上了,几乎是擦着秦眠的耳朵,恶狠狠的说:“你盯上我了,秦眠。”
“嗯...”秦眠觉得陈初说的不对,不过也算变相的承认陈初说的对。
终于戳破那层窗户纸,周身的氛围却并不僵硬,甚至身体被对方拉扯着挨得更近。
“又怎么样?”秦眠无所畏惧的说着,她玩弄着自己发卷的发,“不是你说的吗?美丽的女人是值得追求的。”
“?”陈初愣住了,“嗯?”
秦眠一脸无所谓,就好像在问陈初,你能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呢。
这种情况太少见,尤其在对方顶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下,这让陈初很难面对和确定自己慌乱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纵使面上还算平静,可无数个“为什么”早已毫无征兆地“突突突”冒出来。
骗人的吧。
明明就只是套近乎,就像本来直到她是什么牌,还要问她一样。
没有结果,又要莫名其妙说一句“我知道”。
也不是【暗恋者】选择的暗恋对象吧。
她才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好违规,卡牌有什么都好像秦眠会知道。
等她反应过来越来越奇怪时,早就上钩被钓上岸了。
“陈初。”
没人应声。
秦眠不厌其烦的继续叫了一声,见陈初依旧在思考着什么,干脆自顾自说下去。
“你害怕我死在你前面吗?”
“害怕。”
秦眠愣了一下。
没一点犹豫,可说的并不认真,玩笑般:“最害怕我自己死,所以你千万别死在我前面。”
“因为卡牌?”
“又怎样?”陈初学着秦眠的话和表情,无所谓贱兮兮的模样让秦眠一下笑了起来。
转而问陈初:“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
“什么?”
“俗称自我欺骗。”
“谎言诞生的第一步,就是先骗自己,最后再骗过所有人。”
这理挺歪,但陈初挺信玄学,这话挺有意思。可秦眠真的会是那种会为了逃避而进行自我洗脑的人吗?
不像。
“那你有没有听过另一种说法?”
怀揣着报复与玩弄心,陈初决定真假掺半开始瞎扯。
“当进入一个陌生地时,遇见的能感知到磁场相合或是相斥的人,说明她们灵魂有过交点。”
“要么依附共生,双生双死。要么就蚕食侵占……”
“那你呢?”
秦眠打断了陈初继续说下去,问:“你会选什么?”
陈初悠悠地笑了:“我活她死,或者一起死。我都可以愉快的接受。”
秦眠停下脚来,静静地看向陈初。
这话触及到秦眠什么,一路上试探都没停下,却在听到这话时,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瞬间停下。
陈初弯唇笑着,好似看不见对方突然阴郁下来的目光。只是像往常一样礼貌地笑着:“别停下吧,落下总是不好的,毕竟很不安全。”
“我们已经落后很近,说了很多的话了,在留在这可是会死的哦。”
陈初扒开爬到她脚踝上的荆棘,一下又一下,直至把这些藤蔓全部掐死,末了,说了句:“秦眠,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会招来危险的。”
“你说的一切也只是想把和你捆在一起。”
陈初朝前走了,神色也越发冰冷,好像刚刚那个害怕到发抖的人不是她,一切都是假象。
秦眠面色也不好看,只小声吐槽:“真是善变的坏女人。”
.
塔丽安一路上什么也没说,一路悠哉,直至站在花园正在的金属笼外才终于停下来。
很快又自己走了进去,这次海娜没有跟在她身后,只是站在笼外,静静看着塔丽安走进去后坐上秋千荡了起来。
这座金属编织的花笼并没有门,却让人觉得进去就会有去无回。
毕竟公主穿过荆棘丛后,看见盛大的、如同迷宫一样的花园之后,就再没有故事续写。
正中的石桌上放置着一个花瓶,而里面放置着几枝枯萎的玫瑰,与到处鲜花盛开的花园显得格格不入。
段染青抚摸着自己的眼皮,陈初注意到段染青似有似无躲闪的目光,一同看向她的,还有笑容温和的海娜。
海娜神情难得有些复杂,温和缺乏亲和力段面孔下,仿佛在不停压抑着什么。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程序都被改变了一样,被谁纠正了……
和猜想的不一样,原本陈初认为海娜只是作为游戏里触发剧情的工具人,可现在,她有思想了。
“客人喜欢花吗?”海娜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段染青肉眼可见的紧张,眼睛看向海娜,嗓子没发出声。
海娜缓缓抬头,幽深的黑色瞳孔却直接越过浑身不自在的段染青,看向了她身后的钱不辞。
段染青顿时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开口接话。
陈初这才意识到海娜并没有在看段染青。熊兴显然也注意到这点,他观察了很久,段染青身上漏洞百出,在海娜静默看向她的那刻,无数猜想在脑子里直打转。
可是不是,海娜的目标不是段染青。
钱不辞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石桌上枯萎的玫瑰,看不出色彩,是灰白色。
而塔丽安,她早已进入这金属编织的牢笼里,正倚靠在秋千上,慢悠悠的荡着,丝毫不关心其他。
没指名道姓对号入座个什么,陈初就是典型的不怕热水烫那类人,显然,钱不辞这点和她是一样的。
只见钱不辞垂着眼,没说话,迈开腿大步走了进去。全称都没个多余的表情。
玩家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骨头痛,海娜的话像下了咒不停在耳朵旁回响。
喜欢花吗?血液浇灌开出的娇艳的花,细心呵护晒着阳的,轻轻一触碰就染上不知名的血。
“你呢?海娜小姐。”
秦眠的回答让玩家一愣,没人想真会有人主动去接这话茬子,毕竟钱不辞都哑巴了。
熊兴更是不带掩饰地打量起秦眠,眼神很复杂,没几分看得起,毕竟他真的想不明白秦眠哪里来的自信。
很具有美感的五官面容,东方遗传基因占比高于西方,胆子也比一般女性大些,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似乎玩刀弄棒会两下。
说白了,除了外貌优势,实在是看不出别的有点。偏偏眼睛还生了个灰色,看着不靠谱又爱玩,熊兴就更加想不明白。
“小姐喜欢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海娜笑着扫了一圈周围,很明显的不想与秦眠交谈。
秦眠没什么大反应,自个走向了金属笼正中的石桌,没有凳子就直接蹲在地上开始休息起来。
陈初也快速迈出脚前快步走了进去。
又是这样。
有人主动带头走,才会有人跟上去。海娜笑了笑,没在搭理懒散又无礼的客人,她朝着塔丽安走去,突然拽停了秋千。
塔丽安面无表情的扭头看向海娜,还没开口说什么,海娜就开始轻轻推起秋千,继续让秋千摇摆起来。
“嘎吱”声刺激着耳膜,大家就这样静静看着,花藤秋千上升又下降,一直荡啊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