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乐辰市,苏醒的脉搏在晨曦中鼓噪。车流如织,鸣笛声此起彼伏,汇成一首钢铁都市的晨曲。一辆线条硬朗的黑色大G越野车。沉稳地穿行其中,车内纤尘不染,唯有冷冽的松木香氛在空气中浮动。
后视镜里,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傅承夜薄唇微抿,眉宇间凝着惯常的严肃,左眼角下那点小小的泪痣,如同冷玉上唯一的瑕疵,平添一分难以言喻的深邃。
帅得硬朗,也冷得迫人。
“完了完了——都八点半了,上班第一天就要迟到了!”
一声带着懊恼的清亮女声穿透车窗,突兀地扎进这片秩序井然的空间。
傅承夜的目光下意识转向车窗外侧的公交站台。视线所及,只捕捉到一抹在晨风中匆忙掠过的青绿色风衣衣角,像一片不安分的叶子卷入人潮。
“嘟——嘟——!”
后方传来不耐烦的喇叭催促。傅承夜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手指稳握方向盘,黑色猛兽无声启动,汇入流动的车河。
刚踏入位于市中心某栋不起眼大楼内的A.P.C.H.重案组办公区,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声浪便扑面而来:
“……千真万确?毕部真走了,回总部去了?”
“包的呀老弟,我这次可是动用了顶级人脉——我老妈领导的表妹的同桌的舅妈,人家可是在嫦娥娘娘秘书处当差的!消息绝对保真!”
“太好了,上面终于要干认识了。我终于不用蹲在茶水间柜子后面嗦泡面了……”
议论声在傅承夜刻意的一声低沉轻咳中戛然而止。前一秒还扎堆的人群瞬间如鸟兽散,各自埋头于电脑或文件,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未散的八卦余温。
技术支援科的陶望舒怯生生地抱着文件夹走过来,浅棕色的发丝间,一枚醒目的胡萝卜发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头顶那对此刻正紧张地微微发颤的雪白兔耳,泄露了她内心的忐忑。
“傅、傅局,”她声音细软,浅红色的眼眸小心地看向他,“那个……毕部长他……真的……回总部了?”
傅承夜深邃的金色眼眸平静地凝视着她,直到小兔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才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竖着耳朵的众人听清:“嗯。毕部长有重要事务,暂时调回总部协助工作。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整个办公区,“近期会有总部新派任的侦查侦缉部长下来视察分局工作,都打起精神。”
“欧耶——!”
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几乎掀翻天花板的欢呼声猛然爆发.连角落打印机吐纸的节奏都欢快了几分。有人激动地拍桌子,有人互相击掌,潘达甚至激动地一把抱住了旁边公输偃刚修好的无人机模型,换来技术宅心疼的惊呼。
看着这近乎普天同庆的场面,就连一贯冷峻的傅承夜也不自觉地、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他破例晚到,正是亲自开车送那位令整个分局闻风丧胆的原侦查侦缉部部长毕岸——去空间枢纽站,返回位于天庭总部的侦查侦缉部本部述职。
临别前,毕部那只布满厚茧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从“天庭经费审批的艰难”到“龙爹又给他添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弟弟妹妹需要抚养”,絮絮叨叨念了一路,那沉重的怨念和秃顶反光的身影,仿佛还萦绕在傅承夜眼前。
他抬手,指节在金属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清脆的声响像按下了静音键,欢呼瞬间平息,只剩下几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残留着兴奋。
“另外,”傅承夜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今天会有新成员加入。潘达,望舒,稍后你们负责接待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正小心翼翼把无人机从潘达熊抱中解救出来的公输偃,补充道,“公输,把新人的工位和设备准备好。”
“收到,傅局!”潘达响亮地应声,圆脸上堆满笑意。
“是,傅局。”陶望舒连忙点头,兔耳也跟着点了点。
公输偃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注意力已经全在检查他的宝贝无人机上了。
傅承夜转身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步伐沉稳。推开厚重的磨砂玻璃门。
傅承夜站在他那间纤尘不染、秩序井然的独立办公室内,视线落在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银色百达翡丽表盘。时针已稳稳迈过九点,分针也走了大半。他英挺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悦,指节在冰冷的办公桌上轻叩了一下,低声自语:“啧。新人报道,第一天就迟到?”
这份不悦并非全然针对迟到本身,更多是源于对这种散漫态度的本能抵触,尤其是在毕岸这座大山刚移开、总部随时可能来人视察的敏感时期。人事部语焉不详的“特批”档案,加上此刻的缺席,让林樾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打上了一个鲜明的问号。
林樾。会是怎样的麻烦人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浑厚沉稳的男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傅局,有紧急案子了。”是师寅的声音。
傅承夜瞬间收敛了所有私人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好,我马上来。”他应声而出,步伐沉稳有力。
小型会议室里,气氛已从之前的轻松转为凝重。潘达、公输偃、陶望舒、师寅和白微都已就位。傅承夜在主位坐下,目光示意开始。
陶望舒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平板电脑上轻点。墙壁上的投影屏幕亮起,不再是新闻画面,而是几份整理清晰的报告摘要和几张触目惊心的受害者照片。
“傅局,各位,”陶望舒的声音带着兔族特有的软糯,但内容却令人心头一沉,“乐辰市近期出现一种来源不明、价格极低的‘特级精炼食用油’,主要在部分农贸市场和廉价连锁餐馆流通。”
她切换画面,几张受害者照片出现:有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工人;有在病床上昏睡、手臂上插着输液管的老人;还有一张是医生展示的器官检测报告,上面标注着“轻度衰竭”。
“初步受害者报告显示:”陶望舒继续道,烟紫色的眼眸透着忧虑,“短期食用这种油做的食物,会带来明显的饱腹感,甚至比正常食物更‘顶饿’。但长期食用者,普遍出现严重的乏力、精神萎靡、注意力难以集中等症状。更严重的是,多家医院收治的患者中,已有多人检测出不明原因的器官轻度衰竭迹象!主要集中在消化系统和肝脏。”
画面切换,出现的是几家涉事餐馆和农贸市场的模糊监控截图,以及一桶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贴着手写“特级精炼油”标签的塑料桶。
“市场监督管理局介入调查后,情况变得诡异。”
白微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他们对涉事油品、原料、生产环境进行了最严格的理化及生物检测,结果……一切正常。”
她刻意加重了“一切正常”四个字,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没有已知的毒素,没有微生物污染,各项指标甚至‘完美’符合食用标准。污染源和致病机理,完全成谜。”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承夜的金眸凝视着投影上那份“完美”的检测报告和受害者痛苦的照片,强烈的反差感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快速写下关键词:
“特级油” - 低价 - 来源不明 - 短期饱腹 - 长期乏力萎靡 - 器官衰竭(轻度) - 检测无异常
字迹如其人,遒劲有力,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冷硬的质疑。
他刚抬起头,准备开口询问更详细的受害者分布区域、涉事油品的流通路径,以及是否检测过非常规能量残留——
“砰!”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道身影裹挟着室外的风尘,像一阵青色的旋风般狠狠撞了进来,伴随着一声清亮却带着明显气喘的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实在抱歉!坐公交车……坐过头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来人正是林樾。她额头上还歪歪斜斜地架着一副墨镜,此刻因为匆忙显得有些滑稽。身上那件剪裁利落的青绿色风衣随着她的动作翻飞。她微微喘着气,脸颊因奔跑泛着红晕。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即使在略显狼狈的情况下也熠熠生辉的翠绿色眼眸,此刻正带着几分歉意和初来乍到的懵懂,像落入凡尘的剔透翡翠,灵动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非人感。
傅承夜的金眸瞬间锁定了她,心中了然:公交站台那抹匆忙的青绿,是她!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眼底飞快掠过。新成员在这个诡异案子的档口,以这种方式登场……真是“好”极了。
但他没有表露任何私人情绪,只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目光重新投向案情投影:“先坐下吧。”
他抬手示意了一个空位,“我们马上要出警。”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白微和公输偃身上,“白微,公输,重点排查油品中是否有非常规能量残留或异常法术印记。其他人,跟我去现场。”
黑白涂装的福特猛禽皮卡在车流中穿行,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诡异而尴尬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的市声顽固地钻进来。
陶望舒头顶的雪白兔耳不安地抖了抖,她实在受不了这低气压了,鼓起勇气,率先打破了沉寂,声音带着点月兔的软糯和小心翼翼:“你、你好呀!我叫陶望舒,是一只月兔,目前负责队里的电子信息支援。”她浅红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林樾。
林樾额前歪斜的墨镜泛着冷光,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灵动又带着点初来乍到的随意:“你好呀,陶望舒。我是林樾。歌声振林樾的林樾。”
她顿了顿,轻松道,“本体嘛……就是一条绿色的小菜蛇,很普通的那种。”
说着,她还伸出食指,对着陶望舒俏皮地晃了晃。
副驾驶座上,傅承夜搭在车窗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指节微微泛白。只是一条蛇妖?他深邃的金眸透过倒视镜,不动声色地扫过后座那张带着墨镜、笑意盈盈的脸。
人事部语焉不详的“特批”档案在他脑中闪过——如果只是普通蛇妖,何须如此?档案里为何只字未提?一丝疑虑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心头。
驾驶位上的师寅闻言,发出浑厚爽朗的笑声,打破了瞬间凝滞的空气:“哈哈,林小姐,你这来得可真是时候!屁股还没坐热乎呢,新案子就砸头上了!”
他透过后视镜给了林樾一个“你懂的”眼神。
林樾顺势歪了歪头,墨镜下的翠绿眼眸带着恰到好处的懵懂和好奇,反问道:“啊?案子……发生的概率不会很频繁吧?”
她语气里带着点“新人怕怕”的试探。
“没有没有!”
陶望舒连忙摆手,兔耳也跟着点了点,认真地解释,“那句话怎么讲的来着?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嘛!现在都讲文明啦。不过呢……”
她声音压低了一点,带着点小自豪,“咱们侦查侦缉部在人间就设立了我们乐辰这一个分局!所以嘛,全国跑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还得配合司非纠察殿、协律万方台那些大佬们跨国探案呢……”
师寅笑着接话:“对,咱们工作其实也不算特别多……”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过来人的感慨,“咳,除了以前管得特别严,那真是……”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副驾驶——傅承夜右手随意地搭在车窗边,指节支着下巴,正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情绪。
师寅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后半句“毕部长在的时候”咽了回去,干笑两声岔开话题,“哈哈,总之……适应了就好!”
无人注意到,林樾额前那副墨镜的反光下,唇角飞快地勾起了一丝极淡极狡黠的弧度:老毕这家伙……
陶望舒见气氛缓和,赶紧继续她的新人指南:“开车的这位是师寅大哥,混血,狮虎兽。这家伙就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过人超好的。”
师寅在后视镜里瞪了她一眼,陶望舒吐吐舌头,又指向后面一辆努力跟上他们速度的墨绿色面包车,“喏,后面开五菱宏光那位胖胖的大叔,就是潘达,食铁兽后裔。他可是我们的移动食堂兼后勤部长,做饭手艺绝了,就没有他不会做的菜!”
她接着介绍:“还有白微姐,千年大蛇妖哦。是我们分局资历最深的,法医和追踪专家,超厉害!就是有点冷……
“公输偃嘛,喏,就在后面那辆技术支援车上,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宅男,半人半山魈血统,据说是鲁班大师的后人,师承墨家机关术,鼓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的实验室门口常年挂着‘爆炸危险,禁止入内’……”
陶望舒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小心翼翼地飘向副驾驶那个散发着冷气的背影,凑近林樾,用几乎气声的音量悄悄说:“……还有我们局长,傅承夜大人。麒麟一族新一代里最年轻有为的,年纪轻轻就当上局长了。活得跟个老干部似的,每天雷打不动七点就到,经常一个人加班到深夜……”
她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傅承夜,确认对方似乎没注意,才用更小的声音飞快补充,“别看他人有点冷,气场吓人,其实、其实特别……”
“好”字还没出口——
“吱——”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一处废弃工厂区锈迹斑斑的大门外。
傅承夜毫无波澜的冰冷声调,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干脆利落地斩断了所有窃窃私语。
“下车。”
陶望舒瞬间噤声,兔耳吓得紧紧贴在头发上,对着林樾做了个“自求多福”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