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灯光永远惨白。樊星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数着陆烨的呼吸次数。已经三天了，医生说陆烨随时可能醒来，也可能永远醒不来。
"你他妈最好别玩我。"樊星低声威胁昏迷中的陆烨，手指轻轻描摹那人吊针旁泛青的血管，"装睡这套对我没用。"
监视器上的心率线平稳地跳动着，没有任何变化。樊星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窗外的天又黑了，他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守夜的晚上。王伟劝他回去休息，但他固执地留在这里，仿佛一走开陆烨就会消失似的。
手机震动起来。是王伟发来的消息：「警方突袭了张绍钧三个据点，抓了十几个人，但老狐狸跑了。」
樊星回复：「继续找。」然后打开相册，翻出那张两年前陆烨偷拍的照片——全球总决赛上的Star，眼神锐利如刀。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看台上坐着个会改变他命运的男人。
"骗子..."樊星喃喃自语，拇指擦过屏幕上陆烨模糊的身影。
"说谁呢？"
沙哑的声音惊得樊星差点摔了手机。病床上的陆烨睁开了眼睛，那只没受伤的左眼正盯着他，虽然目光还有些涣散，但确实是清醒的。
"陆烨？"樊星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你...你醒了？"
"显然。"陆烨试图抬手，却被输液管限制，"水..."
樊星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小心托起陆烨的后颈帮他喝。这么近的距离，他能闻到陆烨身上消毒水掩盖下的血腥味，还有那种独特的雪松气息。
"医生！他醒了！"樊星按下呼叫铃，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激动得多。
陆烨喝了几口就摇头表示够了。他的目光落在樊星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你看起来...糟透了。"
樊星这才意识到自己三天没好好洗漱，黑眼圈估计深得像熊猫。他本该回怼，却突然鼻子一酸，赶紧转身假装找医生。
"Star。"陆烨叫住他，声音虚弱但清晰，"U盘..."
"警方已经拿到了。"樊星背对着他说，"张绍钧的手下都招了，但老狐狸跑了。"
陆烨轻轻"嗯"了一声。一阵沉默后，樊星听见他说："照片...你看到了？"
樊星的脊背僵直。原来陆烨看到他翻手机了。他慢慢转身，直视陆烨的眼睛："为什么偷拍我？"
"任务需要。"陆烨的回答机械得像背台词，但眼神闪烁了一下。
医生和护士的涌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检查过程中，樊星退到角落，看着陆烨被各种仪器摆布。那人虽然虚弱，却依然保持着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连回答医生问题都像在开董事会。
"奇迹般的恢复力。"医生最后对樊星说，"但还需要观察48小时。别让他太累。"
人群散去后，病房陷入尴尬的沉默。陆烨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目光落在窗外。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显得更加苍白。
"你该回去了。"陆烨突然说，"好好睡一觉。"
"赶我走？"樊星冷笑，"怕我问更多问题？"
陆烨转头看他，左眼下的淤青已经由紫转黄："比如？"
"比如你到底是什么人？"樊星逼近病床，"商人？调查员？还是什么我根本猜不到的身份？"
陆烨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抬起没插针的右手，缓慢地解开病号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间一道狰狞的疤痕："三年前，首尔，第一次卧底行动。"
樊星倒吸一口冷气。那道疤又长又深，像是被利器划过。
"我妹妹死后，我加入了国际电竞监管组织。"陆烨平静地说，手指轻轻抚过疤痕，"专门调查比赛操纵和赌博网络。张绍钧是我追踪的第三条大鱼。"
樊星跌坐在椅子上，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陆烨对电竞的了解，那些神秘的行程，还有他对赌博的深恶痛绝...
"所以你接近我..."
"最初是为了证据。"陆烨坦率地承认，"两年前那场比赛是张绍钧的'杰作'之一。我需要当事人的证词。"
这个答案本该让樊星愤怒，但奇怪的是，他只觉得一种钝钝的痛，像是旧伤被按压："后来呢？为什么改变主意？"
陆烨望向窗外，月光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银边："因为我看到了你眼中的热爱。"他轻声说，"那种纯粹的热情...是我早已失去的东西。"
监护仪的心跳线突然加速，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樊星盯着那条波动的绿线，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跟着乱了节奏。
"那个吻呢？"他听见自己问，"也是任务需要？"
陆烨转过头，完好的那只眼睛直视樊星："那是..."
尖锐的警报声打断了他。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接着是王伟惊慌的声音："Star！有人闯进医院了！"
樊星条件反射地挡在病床前。门被猛地推开，王伟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张绍钧的人！保安拦住了一个，但可能还有——"
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他。一个黑衣男子从窗外翻进来，手里拿着消音手枪。
樊星的反应快得不可思议。他抓起床头柜上的金属托盘砸向持枪者，同时大喊："趴下！"
枪声被消音器闷成一声轻响，子弹嵌入墙壁。樊星已经冲到袭击者面前，一记手刀精准砍在对方持枪的手腕上。枪掉在地上，被樊星一脚踢开。
"Star你他妈会格斗？"王伟目瞪口呆地贴在墙角。
"小时候练过！"樊星一个侧踢将袭击者逼退，同时抓起输液架当武器，"按警报！"
袭击者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寒光一闪。樊星堪堪躲过，但右臂被划开一道口子。他闷哼一声，输液架狠狠砸在对方膝盖上。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陆烨突然坐起来，拔掉针头，抓起掉落的手枪："樊星，低头！"
樊星立刻俯身。一声枪响，袭击者肩膀爆出血花，踉跄着撞向窗户。
"别让他跳！"陆烨喊道，但已经晚了。袭击者纵身跃出窗户，落在准备好的气垫上，迅速被接应的摩托车带走。
警笛声由远及近。樊星喘着粗气回到病床边，发现陆烨脸色惨白，手中的枪掉在被单上，伤口又开始渗血。
"你疯了吗？"樊星按下紧急呼叫按钮，"刚醒就玩枪？"
陆烨虚弱地笑了笑："准头...还不错..."
医生护士再次涌入，将他们分开检查。樊星右臂的伤口需要缝合，但他坚持等确认陆烨没事后才离开。
等一切处理完毕，已是凌晨三点。医院加强了安保，警方录完口供后留下两名警员守在门外。病房里终于恢复平静，只剩下监护仪的规律"滴滴"声。
陆烨因为药物作用再次陷入昏睡，但这次他的手紧紧抓着樊星的衣角，像是怕他离开。樊星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却被梦呓中的陆烨反手握住了手腕。
"这次...别走..."陆烨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樊星僵在原地。陆烨的掌心滚烫，可能是因为药物或低烧，但那温度却让他从指尖一直烧到耳根。他本该抽手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坐回椅子上，任由陆烨握着。
月光移到了陆烨的脸上，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没有西装和发胶的武装，此刻的陆烨看起来异常年轻脆弱。樊星注意到他睫毛其实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下垂，像是习惯了压抑情绪。
"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樊星轻声问，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陆烨的手背。
陆烨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一条加密信息弹出：「小心身边的人。证据显示内鬼在俱乐部高层。」
樊星心头一紧。他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危险可能比想象的更近。如果张绍钧的人能精准找到这间病房，说明他们有内部消息来源...
陆烨在睡梦中皱眉，像是感应到了樊星的不安。他的手收紧了些，呼吸变得急促。樊星犹豫了一下，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在这儿。睡吧。"
这句话像有魔力般让陆烨平静下来。樊星看着两人的手，思绪万千。从被迫复出到并肩作战，从互相猜忌到生死相托，短短几周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天翻地覆。
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依然悬而未决——陆烨对他的关注，究竟是任务需要，还是有一丝真心？
窗外，东方泛起鱼肚白。樊星一夜未眠，却丝毫不觉疲惫。他轻轻抽出被陆烨握得发麻的手，起身活动筋骨。病床上的陆烨微微动了动，似乎要醒了。
樊星迅速退回安全距离，装作刚刚进来的样子。陆烨睁开眼，目光比昨晚清明许多。
"早。"樊星干巴巴地说，"感觉如何？"
陆烨试图坐起来，被疼痛阻止。他审视着樊星右臂的绷带："你受伤了。"
"小伤。"樊星耸肩，"比你强点。"
陆烨的眼神变得复杂："谢谢你...昨晚..."
"别。"樊星打断他，"肉麻的话就算了。"
陆烨轻笑一声，随即因为牵动伤口而皱眉。他摸索着找到手机，看到那条信息后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你看了？"
樊星点头："内鬼在高层？范围能缩小吗？"
"王伟，李总监，教练组..."陆烨思索着，"都有可能。"
"王伟不可能。"樊星斩钉截铁，"昨晚是他报的警。"
陆烨挑眉："你很信任他？"
"就像你信任我一样。"樊星意有所指地说。
陆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需要回俱乐部。"
"你疯了？医生说你至少还要躺一周！"
"没时间了。"陆烨艰难地撑起身子，"联赛下周开始，张绍钧一定会有所行动。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事我必须亲自确认。"
樊星看着他倔强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拦不住的陆总"。他叹了口气："至少等医生批准。"
陆烨正要反驳，病房门被推开。王伟端着两杯咖啡进来，看到他们都醒了，明显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警方说昨晚那人是职业杀手，你们真是命大..."
樊星和陆烨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内鬼真的在高层，那么此刻他们谁都不能完全信任，包括眼前这个看似忠心的经理。
"王伟，"陆烨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我需要俱乐部的近期监控录像，全部。"
王伟愣了一下："全部？那得有好几个月..."
"尤其是李成勋活动的那部分。"陆烨补充道，眼睛紧盯着王伟的反应。
王伟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好的，我马上去安排。"他放下咖啡，"对了Star，下午有媒体想采访你的复出感受..."
"推掉。"陆烨和樊星异口同声地说。
王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识趣地退出去了。门关上后，陆烨压低声音："你觉得他可疑吗？"
樊星摇头："不像。但李成勋..."
"我需要证据。"陆烨的眼神变得锐利，"帮我个忙。"
"什么？"
"去我公寓，卧室保险箱里有份文件。"陆烨说出密码，"把它带来，但别让任何人知道。"
樊星挑眉："这么信任我？"
陆烨看着他，突然笑了："你说得对，我可能真的疯了。"
这个笑容太鲜活，与平日那个冷峻的陆总判若两人。樊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匆忙起身掩饰自己的失态："行吧，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陆烨已经拿起手机在处理邮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金色的条纹，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战甲。
无论有多少秘密，无论最初目的为何，此刻的陆烨真实得让人心疼。樊星轻轻带上门，心想自己大概也疯了——居然会对一个骗子产生这种保护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