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爷爷退休之后,就闲了下来,喝茶下棋之余就是张罗沈斯白的婚事。
沈斯白常居国外五年,难说没有躲沈爷爷催婚的意思。
总之,对待相亲的态度,沈斯白一向消极。
在他睁眼的瞬间,宋时微立刻移开视线。
红灯结束了……
宋时微轻踩油门跟着车流缓缓通过路口,她如何忽略都不得不承认,沈斯白比她大八岁的事实。
在她二十二岁还在被鼓励继续深入学习的年纪,沈斯白已经是世俗口中的晚婚了。
而她和沈斯白之间,不止隔着最需要规划人生的八年,还隔着她从小叫到大的一声声“小叔”。
他那么优秀,如果真想结婚的话,大概不出一个月就能举办婚礼。
毕竟她听沈爷爷说过,在沈斯白推脱国外工作忙回不来的时候,有女生只看他的资料都愿意和他订婚。
而她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心情不好?”
宋时微的心脏随着男人简短的四个音节猛地一颤,下意识扯出一抹笑:“没有啊。”
沈斯白微微眯眼,小姑娘僵硬的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说实话。”
沈斯白对待宋时微很少有对沈时序的严厉,只是偶尔有些家长角度的苦口婆心。
毕竟小姑娘执拗、内敛这种太容易吃亏的性格,他从小看到大。
沈斯白的坦荡,更衬得宋时微心虚。
他能洞察到她心绪不佳,也关心她不开心的原因,但如果他知道她对他怀着那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他大概会诧异,愕然,甚至是哭笑不得,但仍旧不会严厉的斥责她。
或许会温声的和她谈心,委婉的指出她感情的不合理,然后不动声色的和她保持距离。
之后,她大概很难再见到他了。
这个认知清晰地出现在宋时微的脑海里,她不敢去看沈斯白,怕被他看穿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只能直直的往着前方。
从机场出来后雨势渐大,雨滴砸在车身发出杂乱的闷响。
雨刷器规律的扫着挡风玻璃,清扫着不该出现在视野里的蜿蜒雨迹。
“我不喜欢雨天。”
她不能不回答沈斯白,只能冒犯这自然的天气现象。
声音轻的仿若一缕倏而飘散的青烟:“过于潮湿的空气,会延缓泥塑的干燥时间,木头也会发霉,干裂,我不喜欢。”
沈斯白侧首看她,只能看到女孩儿光洁白皙的侧脸。
大概是雕塑专业需要经常搬泥巴,搬木头,女孩儿身上并没有多少肉,甚至算得上清瘦。
只是脸上的婴儿肥,总让人误判她的身材,也让人误判她的年龄。
在沈斯白记忆里,那个满脑子只有成绩和木头的小姑娘,在他缺席的五年成长里,眼中多了几分他看不懂的愁绪。
之前对他知无不言的小女孩儿,此刻明显不想和他多说。
可见,他这个家长当得也不算合格。
沈斯白伸手:“手机给我。”
宋时微不明所以的把手机递过去。
沈斯白只是看了眼时间,就把手机塞进了自己兜里。
“带我去找沈时序,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在哪。”
“……”
她还真知道。
沈时序前段时间跟着他们俱乐部的人去了一个野外探险活动,昨天刚回来,今天一定在星辰庆功。
她还没来得及把接到沈斯白的信息同步给沈时序。
宋时微瞄了一眼沈斯白,男人已经合上眼靠在椅背上假寐。
手机被没收了,她也爱莫能助,只能默默在心里给沈时序点蜡烛。
沈家伯父伯母在沈时序两岁时出车祸去世。
幼丧怙恃,沈爷爷对这个小孙子极尽疼爱,沈时序犯了什么错,只要顶着那张和英年早逝的大儿子相似的脸撒撒娇,沈爷爷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爷爷的过度溺爱,把沈时序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有见到沈斯白才像耗子见了猫似得。
车子停在星辰世界门前,沈斯白适时睁眼。
江城最大的夜总会,沈斯白也算熟悉。
宋时微把车钥匙递给门童,看到沈斯白意味深长的眼神,实事求是道:“我只知道他在这里,不知道具体在那一个包间。”
沈斯白笑了下,把手机递还给她。
“不许给那小子通风报信。”
见宋时微乖巧点头,沈斯白说了句“跟上”转身走了进去。
前台服务员看到沈斯白,立刻站了起来:“沈总。”
沈斯白闲庭信步的走过去,手肘随意的搭在吧台上,修长的手指微曲轻扣了两下台面。
“查一下沈时序在那间?”
得心应手的态度,仿佛是来收保护费的。
前台小姐姐动作麻利的弯腰敲了几下电脑。
“三楼,303包房。”
沈斯白点头,转身往电梯走,电梯操作员提前开好电梯,守在门前等着。
在这个以私密性为主的娱乐场所,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
甚至前台都不需要向沈时序打电话确认。
以至于沈斯白推开包厢门时,沈时序正挽着一个女生喝交杯酒。
包房内似乎在玩游戏,气氛哄闹在极点时戛然而止。
沈时序似乎喝了许多酒,脸颊连着眼尾都通红一片,原本正混不吝的笑着。
看到沈斯白的瞬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一声“小叔”叫出来,酒都醒了大半。
沈斯白抱着双臂,慢悠悠的走进去。
与走廊厚厚的毛毯不同,包厢内铺的是黑色瓷砖,皮鞋踩在上面会发出轻微声响。
在安静的环境中尤为明显。
沈时序的这一圈朋友,多多少少都知道沈斯白的身份,见过的没见过的,此刻都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
随着沈斯白的每走一步,气氛都更冷寂几分,落针可闻。
“聚会就到此结束吧,接下来的画面,恐怕各位不宜观看。”
沈斯白温和的笑着,语气里却毫无笑意。
“是,是,我们也该结束了。”
沈时序旁边的人连忙附和,起身拍了拍沈时序的肩膀,悄悄的说了声“兄弟自求多福”就迫不及待的闪人。
众人像是身后有鬼似得,走的一个比一个急。
甚至有人出门时还瞪了宋时微一眼。
沈时序也跟着落荒而逃的队伍,悄咪咪挪到宋时微身边,用眼神问她,‘你怎么把我小叔带来了?’
宋时微无奈耸肩,‘他要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沈时序瞪着眼睛,撇了撇嘴,‘我不管,你一会儿要帮我求情。’
沈斯白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眼神交流。
“说说吧,刚才干嘛呢?”
沈时序咽了咽口水,心虚道:“就一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又是夜总会,又是交杯酒的——”
沈斯白抬手扯下领带,拎在手里:“你现在真是出息啊。”
看到沈斯白抬手,沈时序猴子般蹭到宋时微身后猫着,声音都染上了哭腔:“我错了小叔,真的只是游戏。”
看到沈时序躲在宋时微身后,沈斯白就气不打一处来。
把人姑娘搞得那么伤心,还好意思躲人身后。
“你现在出来,我还能下手轻点。”
沈斯白的话沈时序不敢不听,哭丧着脸慢吞吞的挪出来。
眼看着沈斯白是真的要抽沈时序,出于把沈斯白带来的愧疚,宋时微下意识想拦。
“小叔……”
宋时微弱弱开口。
“……”
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娇嫩的手心要保护皮糙肉厚的手背。
这丫头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回家。”
沈斯白抬手揪住沈时序的后脖颈,拎耗子似得拎着他出门。
压低的音调给他这个不争气的侄子留了最后一丝体面:“就你现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以后有你后悔的。”
沈斯白松手把沈时序扔进电梯。
沈时序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似是解释般嘟囔:“今天真的就是游戏输了。”
“你今天的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吗?”
沈时序识趣闭嘴。
回家的车里,安静的只能听到雨声。
到老宅,三人一起进屋。
客厅灯火通明,沈时序进门就十分自觉的上楼。
“我去书房面壁思过。”
沈爷爷拄着拐杖坐在沙发正中央,看到这一幕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这家长当得可真威风,今天刚回国就罚你侄子。”
沈斯白换上拖鞋,慢悠悠的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哪有您威风?看着架势,身体好了?”
“我要不用生病的理由,你会回来?”
“奉劝您少用身体不好这种理由框我回来,狼来了用多了,小心那天狼真的来了。”
宋时微跟在沈斯白身后,沈爷爷看到她脸色瞬间变了,笑眯眯的招呼:“微微也回来啦,最近忙不忙啊?”
宋时微喊了声“沈爷爷”乖巧回应:“不忙,毕业设计已经提交了,就差答辩了。”
“不忙就多回来看看爷爷——”
沈爷爷又没好气的睨了一眼沈斯白:“免得爷爷被这不孝子气死。”
沈斯白像是听不见般嘱咐:“微微,先回房间。”
宋时微乖乖点头,转身上楼。
自从宋时微父亲再婚后,沈爷爷就在沈家老宅给她留了一个房间。
她初高中时都住在这里,回这里比回宋家要自在的多。
“你别装听不见,上次给你安排的相亲为什么又没去?”
“这锅可别往我身上推,是你明知道我不会去,还约了人家姑娘,害人家白跑一趟,这是你的问题,该给人道歉。”
沈斯白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说出的话却透着几分不着调:“当然,你可以倚老卖老不道歉,想来人家也不会和一个老人计较。”
“你个臭小子——”
沈爷爷拐杖都举起来了,看了看还在楼梯上的宋时微又忍了下来。
“明天的相亲已经安排好了,和宿盈。”
“宿盈?”
沈斯白轻笑出声:“我记得当初你拼死反对我和宿盈,现在怎么了?回旋镖正中膝盖?您这是背叛了当初的自己啊。”
“少耍贫嘴,明天必须去。”
沈爷爷每次逼沈斯白相亲,都会说出‘必须去’三个字。
但十次有九次都不成功。
可这次,宋时微踏上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时,听到了沈斯白懒洋洋的附和。
“我去还不行吗。”
男人的声调微扬,尾音拖着点无法言说慵懒,听不出半分抗拒。
沈爷爷的安排,沈斯白一向不放在眼里。
但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去。
沈斯白的性格虽然有些散漫不羁,但绝不风流,身边从没有什么扯不清的桃花债。
但宋时微知道,沈斯白身边曾经有一个女生,就是他明天的相亲对象——宿盈。
宋时微还在上初中时,就听过这个名字。
她在房间枯坐许久,才想起沈斯白送她的礼物。
打开红木盒子,里面是简·奥斯汀写作椅的微缩木雕。
核桃木雕成的十二边形小桌,和镶嵌着母贝的椅子,造型十分精致好看。
底座上刻着一句英文:
‘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
(凡是有财产的单身汉,必定需要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最后一句话出自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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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