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周遭的人都沉浸在大宝成为了仙人的徒弟，马上就能成仙的喜悦之中，唯有姜虞面色平静，恍若置身事外，只有右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倏地扭头，死死拽着跃跃欲试的姜楚，问：“刚才她是不是说有仙丹，凡人吃了能增寿二十年？”
“疼疼疼！”姜楚无辜受难，脸皮涨成猪肝色，正要嚷嚷，一瞥见姜虞的脸，猛地一哆嗦，嘴巴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是是，是有这么一个仙丹。”
老天爷，他温柔漂亮善解人意的堂姐哪去了，这母夜叉谁？对上姜虞陡然睁大，布满血丝的眼，姜楚差点哭出来。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呢？快去，给咱奶挣仙丹去！”确认了不是自己幻听，姜虞拍拍手，一脚踹在了姜楚屁蛋上。
“哎呦~”
乌央乌央的人群中，传来了姜楚杀猪般的惨叫声。
武冈村适龄子弟不到六十，男男女女这会子已经测了一大半，拿到牌子的只有六个，据她观察，六人中只有大宝是三簇火苗，其余五个都是两簇，至于其他没选上的则是一簇或没有反应。
以小小火苗论资质，就是不知有没有上限，上限又是多少？
姜楚，加油！可一定要给咱奶把仙丹拿到手。等姜楚进了玲珑塔，她默默祈祷。
三十……六十，数了一分钟过去，塔中终于有了动静，一簇火苗盘旋在姜楚脑门上，颜色比大宝的更加鲜亮，可也仅限于此，她期盼的第二簇始终没有出现。
姜楚也随之被弹出，姐弟俩一站一坐，隔着看热闹的人遥遥对视。
看着失魂落魄的姜楚，姜虞再次攥紧了拳头，牙齿紧紧咬在下唇上，白嫩的脸失尽血色。
“仙丹……我一定要拿。”
哪怕要去那劳什子仙人手下卖身打工。
深吸一口气，姜虞使劲扯着嘴角，好半天才调整出一个笑脸来，匆匆安抚了姜楚，她迈步走向那片琉璃幻影。
接收到姐姐投来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少年人憋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再一次，他依赖仰慕的堂姐再一次将伟岸得离了奇的背影留给了他。
“姐~”
赶着队伍的尾巴，姜虞一头撞进塔中。
想象中的碰壁感并没有到来，再睁眼，她身在光影内，学着前人伸出双臂，将身心沉入静谷。
噗通，噗通。
天地之间，姜虞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好像主动钻入她的脑海，伴随着她每次呼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蓬勃，直至喧腾如鼓。她仿佛置身于温热的泉水，汩汩暖流包裹着她每一寸肌肤，细腻轻柔。
暖流丝丝缕缕，逐渐在姜虞身体里汇成一股磅礴的力量，横冲直撞，迟迟得不到疏解，迫切地想要破体而出。不知何时，她已沉浸其中，忘乎所以。
一、二、三……七！七簇火苗！
村口，尚未散尽的乡亲们个个目瞪口呆，而姜楚一改刚才的颓靡，到处抓着人激动地叫嚷：“那是我姐，看到了吗？七个火苗苗儿！”
“是大妮儿？”被刷下来的翠妞满眼艳羡。
他们不知道七簇火苗代表了什么，却并不妨碍他们为大妮儿欢呼雀跃：这是武冈村的大妮儿，以后的大仙人。
炫光之上，灵墟宗此次带队到凡俗界收徒的棠鹤同样处于震惊之中，竟然是七窍！燃灯七窍，灵墟宗百年来也只出了寥寥几位，无一不是如今鸾洲赫赫有名的人物。
“七窍……准！”清冷的男声中夹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是棠鹤，恭喜你通过了灵墟宗的入门测试，这是你的谏令，三日后我和孟云师妹会在此恭候各位。”
棠鹤抬步，依附塔身的炫光缓缓飞至姜虞身前。
睁开眼，姜虞看着手上不同于他人的赤红的木牌，又看看显然是特地为了她而显露真容的男子，没有感到受宠若惊，反而蹙起两条细眉。
看出她的纠结，棠鹤疑惑：“师妹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姜虞两手一摊，将红色谏令往前一推，讪讪问道：“我这牌子和别人颜色不一样，里面的东西是一样的吗？比如……能够增寿的仙丹？”
棠鹤面上的清冷只维持了片刻便有龟裂之势，“除了卜元丹，还有一卷《鸾洲志》，记载了鸾洲大陆的风貌和经年变迁，对师妹踏上修仙一途大有益处。”
得到想要的答案，姜虞终于展露笑颜，秉礼作揖：“多谢师兄提点。”
就是这不轻不重的一揖，让棠鹤心中有了一丝异样：大喜大怒不忘形，面对强大修士不卑不亢，身负七窍之资，这真的是凡俗界一个小小山村的少女？
他双手掐诀，唤来风翼，速为师门去信，请师傅无论如何都要抢在其他人之前将其收入麾下。
广袖翩飞，琉璃塔眨眼间便化作手持大小飞入棠鹤袖中。他祭出法宝飞剑，待其余几人登剑，他隐晦地朝姜虞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从腰间百宝囊中唤出一块漆黑的料子，信手一捏，先前被琉璃塔碾成齑粉的磨盘又恢复如初。
“棠师兄为何如此看重姜虞？不过是七窍之资，等她踏入凝气，师兄早该进阶金丹了，届时外门长老也做得。”孟云没有错过棠鹤那隐晦的一眼，心中陡生嫉恨。
“孟云，你入门晚，不知一窍之差需要多少勉力才可补足，五窍的金丹长老灵墟宗不下百位，七窍的凝气弟子却双手难寻，横亘在她与我们之间的，早已非你我能够跨越。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棠鹤翻云入剑，神色骤冷，其余四人见状，自动和孟云保持了距离。
孟云气得原地跺脚，奈何无人理会，棠鹤御驶飞剑，一念之间已驰骋百里，**中气浪翻滚，差点把她掀飞出去。
此时，姜家。
相比武岗村的喜气洋洋，姜家的三间土屋可谓鸦雀无声。
姜虞姐弟二人跪在堂屋，老爷子和姜父姜母的排位前，老太太正襟危坐，一脸老褶都堆在嘴边，斑驳的眉耷拉着，没有半点笑意。姜虞带回来那枚赤红谏令和两个水晶匣子一起摆在供桌上，一旁站着的二叔和葛氏也双目含忧。
“奶。”
姜虞率先打破沉默。
“奶，孙女马上就要去求仙问道了，您老再不多看看我可就没日子看了。”
“你还知道你奶我没日子看你了！”老太太呲着掉了一半的牙，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奶，您可别气着，不孝孙女给您顺顺气儿。”姜虞顺坡起身，从茶壶里倒了一碗水，送到老太太嘴边。
老太太起初还置气，架不住她一直举着碗往老太太牙上怼，喝了半碗，老太太摆手，被姜虞按住，“奶，多喝点水，等会才有力气骂我。”
眼看着又是半碗水灌下，姜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真担心老太太驴脾气犯倔，早就偷偷把仙丹拿出来用水化了，那茶壶里就这一碗水。
拿着碗，从缸里又舀了一下，灌到茶壶里晃悠晃悠，递给姜楚，“别说姐偏心，这碗给你，喝了强身健体。”
姜虞忙前忙后，老太太哪还不明白刚刚自己喝的就是那传说中延寿二十年的仙丹，嗓子都来不及抠，一下就红了眼，不住地锤打两条老腿。
“我的大妮儿，叫我老婆子一碗药卖给神仙了，树君啊，娘到了下面可怎么有脸见你们两口子呦。”
姜虞看不下去，心里酿酸水儿，拉着老太太劝解：“奶，我是去修仙去了，能长命百岁还能学法术，不是卖给黑心老头当童养媳了。”
“成了神仙哪还能天天见面，我这老骨头还有多少年可活，我的大妮儿呦。”老太太不听。
“奶，您这不又续上二十年，您这身板怎么也得活到一百二。”
“大妮儿呦~”老太太不依。
她没辙了，拍着胸脯保证：“奶，我保证，二十年内一定回来看您，等您孙女成仙了，把您接到仙山去。”
哄好老太太，姜虞回到房间，取出水晶匣子里的书册，《鸾洲志》。
翻来翻去，上面并无修仙法门，也没讲她这七窍究竟是何水平。她轻抚着刻了“灵墟宗”三字的红木谏令，心中长戚。
若非这样的机缘巧合，背井离乡永远不是她的备选项。
三天时间眨眼即逝，临行，老太太招呼姜虞。
“大妮儿啊，你来。”
姜虞放下手里的干菜和剪刀，默默起身，跟着老太太进了里屋。
“听说仙山都在海上，奶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二两银是前岁的收成，搁奶给你缝的里兜儿。”老太太颤巍巍地从红布头里拿出块小银角，塞到姜虞手心，不待她推拒，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听奶的，你一个妮儿在外面，不能没有傍身钱，路上有个什么和大宝多照应，你性子好，别受屈，大不了回村儿……奶把寿数还给他们。”
“奶，你放心，别挂念，等我回来。”姜虞扑进老太太怀里，大片水花浸湿了老太太的葛衣。
天高水远，这一去不知相见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