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涧第一次听到这段歌剧曲调,是在一个手机音频文件里。
记忆中,笑起来灿若曦光的Omega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妈妈参与演奏的!”
他的妈妈是管弦乐团的圆号手,参与演奏过多部歌剧,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部【水仙女】。
云涧那时候故意逗他:“为什么喜欢啊?你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仙女?”
Omega果然气得撅嘴,不过转瞬就又挂上笑脸,那颗调皮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每次妈妈练习的时候,我就故意把脑袋塞进喇叭口。”
云涧于是好奇:“妈妈有教过你吹圆号吗?”
说到这个,Omega有些脸红,他发出一声讪笑,辩解道:“圆号被称作上帝的乐器!学起来难如登天,我不会很正常嘛!而且它很重的,我小时候根本就扛不起来。等我长大了,能拿得动了,妈妈已经不在了。”
他的声音骤然变轻:“后来继母进门,妈妈的东西就全都消失了,那把圆号也不见了。”
眼见Omega的情绪急转直下地变低落,甚至信息素也不受控制地飘散出来。
云涧夸张地左右嗅嗅,做出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好香啊,是不是谁家的水仙花开了?”
……
“你怎么了?”涂天演的声音把人从酸淋淋的过往中唤醒,云涧茫然地抬起头,摇头,再转头望向舞台。
女主角Rusalka已经登场,她长发披肩、长裙曳地,像是从古典油画里走出来般。
她是爱上王子、渴望变成凡人的水妖。此时,她正用梦幻且悲伤的嗓音歌唱,对着月亮倾诉爱而不得的心事,和对长相厮守的向往。
这是一个关于爱的渴望、牺牲与幻灭的故事。
云涧垂下眼,他突然不敢看舞台。
“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
Alpha的关切让云涧有些迷惘。“没有不舒服,”他这么说着,却把手探向了桌上那杯香槟。
探出去的手被轻轻扣住,Alpha牵着他的手腕偏离了方向,悬停在甜品上方。
“先尝尝甜点吧。”
云涧麻木地往口中塞了两块点心,他吃得很急,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情绪不对劲。
但Alpha什么也没说。
起初云涧只是浅酌,小口小口的啜饮,但他接过第二杯香槟的时候,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杯子里的酒液霎时下去一半。
然后他手中的酒杯就被Alpha抽走了。
-
月色如银,车平稳地驶往家的方向。
云涧靠在车窗边,像睡着了般安静,今晚的他比平日更加寡言。
车厢随着行进微微摇晃,云涧的发丝也随之轻颤,发尾不时蹭着衣领。
他其实一共才喝了不到两杯的量,耳根却已泛起微醺的绯色。那抹绯色顺着修长的颈线蔓延,隐没在一张异常宽大的隔离贴下。隔离贴密不透风地包裹着Omega的腺体,在车后排这么狭小封闭的空间里,也未曾泄出一丝气味。
其实这有些不合常理。现今社会,信息素稳定且未处于发情期的成年Omega,已无需时刻佩戴隔离贴,更何况是信息素控制力极强的S级个体。除却医院、学校等特殊场所,多数公共空间均已废止强制佩戴令。许多激进的AO群体甚至将止咬器、隔离贴等传统隔离装备视为一种侮辱,因此随着智能颈环与调节手环的兴起,这种老旧的隔离方式正加速被淘汰。
但这些都不是涂天演关心的,他只是想问——
后颈不会觉得闷热吗?
他想用手抚上去,去触碰这个与他同坐一排座椅、却疏远地贴在门边的Omega。
他的手最终抚上了玫瑰。那束巨大的、占据了后排三分之一位置的白玫瑰,此刻山峦一样横亘在二人中间。
进家门的时候,云涧一路上半阖的双眼因门廊处那抹金黄而倏地睁大。
迷你花房内,那些脆弱的小黄花,因为有了技术的干预和玻璃罩的庇护,在暗夜里依旧从容绽放着。
“为什么冬天的花在夏天也能开?”他不禁问。
为什么这些过了花期的花依旧盛开,而他的恋人却在最美好的年华凋零。
云涧喝酒之后变得执着,同一个问题从楼下问到楼上。
涂天演一路护送他到卧房门口,见人站稳了才松手,关于他提的问题也耐心回答了好几遍:“因为是实验室培育的新品种。而且,现在还没到夏天。”
云涧贴着门站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脑袋越垂越低,直到“咚”的一声不轻不重地磕在了门板上。
Alpha只好重新握住他的手腕,轻声劝哄:“不进去吗?我让人给你准备醒酒汤,你先进去休息。”
没有应答,云涧的全部感知都集中在Alpha抓着他的那只手上。他被抓得有一点疼,但此时的云涧贪恋这种疼,甚至渴望痛感在他身上停留得久一点。
Alpha又一次松开手,可指尖才离开云涧的皮肤就被猛地拽回。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这次换作云涧死死攥住他的手臂。
云涧发力太急,几乎把自己扽了个趔趄,Alpha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稳住他,左手环住他的腰,右手扣紧他的腕骨。
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以类似于相拥的姿势静止着。
“怎么了?”Alpha的声音变得沙哑。
云涧回答不出来,他要怎么说自己是在眷恋一双给他带来疼痛的手。他缓了片刻才有些身形不稳地退开来,嗫嚅了一声:“抱歉。”
他想回自己的房间,但现在换Alpha不放手了。
有力的五指如铁锚般嵌得很深,云涧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说些别的:“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Alpha首先想到的是那束被遗落在车后座的白玫瑰。他的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样。
哦,是那些水仙花,那些【Rusalka】。
“有多喜欢?”Alpha的声音低沉华丽,有一种不容拒绝的诱惑力。
有多喜欢呢?云涧看起来像是被问住了。
他的表现与歌剧中的王子如出一辙——脚腕都被水妖攥住了,却仍没察觉到危险的临近,兀自在为找不到合适的程度副词而发愁。
他最终这么回答:“对月亮那样的喜欢。”
手腕处的力度忽然加重,云涧被疼痛逼出一声轻嘶。还未及挣扎,下颌又被另一只大手钳住,他被迫抬起头。
迷蒙的双眼聚焦之前,Alpha的脸就覆了下来。
火热的四片唇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