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以为这样我便会掉以轻心!以你的劣迹,必定是要进开阳宗的血丹炉,烧到魂飞魄散!”慕池在剑上灌满法力,眼睛死死盯住鸩离,道:“若现在束手就擒,我还能为你求下一缕散魂!”
“哥哥说笑了,我哪有魂魄。”鸩离仍举着手,笑道:“你先抱抱我吧。”
慕池自然不会听从这鬼话,他要轻易踏过去一步,恐怕会被这妖怪霎间撕成粉碎。
鸩离手举累了,长叹一口气,又缓缓躺回地面,疲惫道:“好累啊……”
“你!”慕池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对手,实在有些不知所措,紧紧握住剑柄,问道:“你究竟是何物?”
“我是小离啊。”鸩离转了身,侧躺在地上,眨巴眼睛笑着看他,“我是你最喜欢的小离。”
慕池彻底怒了。
“一派胡言,我根本不认识你!”
“以前认识,你只是忘了,以后一定会想起来的。”鸩离像小狗一样用脸蹭了蹭草地,道:“你若不信我,就来抓我吧。”
慕池握剑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凶怪到底是不是在耍花招?
以他先前的战绩,要杀了慕池只是一瞬间的事,可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如此引诱,究竟有何目的?
慕池咬咬牙,放下溯洄提在身侧,慢慢走到他身侧。
鸩离十分开心的笑起来,伸出手拉住慕池的衣袖。
慕池心头一怔,但没碰他。蹲在他身侧,紧皱眉头道:“你先起来。”
“起不来。”鸩离摇摇头,依然笑道:“他们打的太狠,我太累了,还没恢复呢。”
“他们?瑶光宗?”
“不是。”
“那是谁?”
“就是一帮怪老头儿啊。”鸩离笑的眉眼弯弯,扶着慕池的胳膊坐起来,又像没骨头一样倒向他,“哥哥,我好想你啊。”
慕池赶忙推开他,一手抵住他肩膀,一手收起溯洄,“你怎会认识我?莫不是认错了人?”
“哥哥容颜俊俏,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岂会认错。”
慕池登时噎了一下。他作为天枢大弟子一向被夸的都是勤勉、刻苦,这还是第一次被夸容貌,并且是如此大胆的夸。
实在不适应。
鸩离略微低头,瞥见他身旁的剑鞘,伸手摸了摸。
慕池刚要打开他的手,忽然听见他说:“抱歉溯洄,刚才不知是你。”
“你怎会知道溯洄?”慕池惊愕。
虽然溯洄在慕池心里是天下第一佩剑,但那也的确是在慕池心里。单看天枢宗,都能找出十把比溯洄更利的刃。
如此普通一把剑,这凶怪是如何得知?
“因为是溯洄啊……”鸩离没来由的犯了困,脑袋昏沉,忍不住闭上眼,道:“我想睡觉,哥哥等等我……”
说完,也不等慕池回答,自顾自的睡了过去。
“……”
这……算什么事?
前几次他睡去后都会作雾散去,但这一次他睡着却是实实在在的睡着,没有任何要散去的迹象。
鸩离靠在慕池身上,慕池一动不动。
静默的看了他许久,见他似是睡熟,慕池斗胆抬起手,在指尖亮出一丝微光,轻轻向他丹田点去。
竟无半分内力!
慕池大骇,赶忙收指展掌,掌心光绽,悬于他身上一寸,仔细扫过他全身。但仍未察觉出一丝内力的痕迹。
怎会如此?
慕池可以肯定刚才是他在操纵溯洄,而且法力强盛至极,能对慕池的法力实施完全压制。慕池虽一向法力垫底,但好歹出自七宗,且积攒多年,想要完全制压他的法力可不是件易事,恐怕连慕池师父都做不到。
妖物虽不修仙,修妖道,但同样有内力,只要有内力就逃不脱慕池的探测。这是慕池第一次遇见如此情形。
难不成他妖法独特?
其实仔细看来这少年并不像妖物,一般妖邪凶怪的化形很难做到如此灵动逼真,即便做到了也或多或少沾染几分邪祟之气。但这少年不仅无半分邪气,甚至有些许灵气。
可他无任何内力,自然也不是修仙之人。难道只是普通人?
不,也不可能。别说这少年体态清瘦,即便换个彪形大汉来,若是普通人,慕池刚才那猛烈一撞也能给撞到血肉横飞。
难不成是仙君?
这大胆念头在慕池脑中闪过一秒又赶忙驱逐,闭上眼在脑中絮叨:各位大罗金仙,小生方才绝非冒犯,多有得罪,还望恕罪……
他竟将仙君与妖邪凶怪相提并论,真是罪大莫及。
天有天规,仙君是不可轻易下凡的。若真有要紧事下凡,也是会造出一场人尽皆知的震动。
鸩离没睡太久,小憩片刻便醒了过来。
依然是嚷嚷着要求慕池抱他。
看来今天若是不抱他一下是休想下山了,慕池索性抬手敷衍的抱了抱他。
“哥哥真好,带我下山吧。”鸠离说。
“什么?我带你下山?你要去哪里?”慕池震惊。
“不知道,我想和哥哥待在一起,以后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鸩离甜甜笑着。
慕池犹豫,低头思忖起来。
这小子竟连溯洄都知晓,似乎是真认识他。
慕池对自己的身世也好奇颇久,虽然当年师父的回答是“因为在天枢后山池子里发现,所以随师姓慕,单名池字”,但长大后怎么想怎么觉得荒唐,现下终于来了个似乎知道点什么的人,他自然不愿放过。
且如今来看,只有慕池镇的住他,若是放任他独自留在山上,万一到了晚上又大开杀戒,那便也不妙了。
如此正好,将他带回天枢,仔细研究研究。若是有什么异样,天枢也是离镇妖塔最近的宗门。
“行。现在就下山。”慕池起身。
“我好累,我不想走路。”鸩离说。
慕池微愣,反手拔出溯洄,张合五指扩开剑身,转头看了一眼鸠离,“上去。”
“哥哥,溯洄它不喜欢我。”鸠离看着溯洄,摇摇头。
他甚至知道溯洄不喜带人?慕池震惊。
“你背我吧。”鸩离转过头,伸出手,脸上绽放出太阳花一样的灿烂笑容。
“什么?不行!”慕池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
他堂堂天枢宗大弟子,要背一个凶怪?
荒唐!
这要被人知道,天枢都老脸都得丢光。
“哥哥。”鸩离坐在地上,扯住他的袖子晃荡,道:“我不沉的。”
“那也不行!”
“哥哥,你明明最喜欢我了。”鸩离不愿放手,笑得眉眼弯弯,眼睛眨巴眨巴,纤长的睫毛忽上忽下。
这凶怪到底怎么回事?
慕跟真想转身就走,但双脚像被粘在地上,跟他僵持许久,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再多纠缠恐有危险,只得认命背他。
婆娑山虽不算高山,但太过荒僻,平时无人上山,因此山里连条路都没有。
还好慕池是习武之人,背上背了人都能走得稳。
“你究竟使什么妖法?”慕池问:“竟能三番五次压住我的法力。”
他们修仙门派修习心法和武艺,从而操纵事物为己所用,但其实他们那点技艺只能叫做法术,法力其实是仙君独有的,不过在凡间大家习惯相互称赞恭维,渐渐的修仙之人的技法也被称作法力。
如今对仙君的技法大家都称为仙力,据说仙力之下,法力毫无还手之力。但千百年来除天枢外的六宗先祖曾见过仙君,也没有谁见过了,更无人知道仙力究竟如何。
鸠离趴在他背上,玩着他的头上的天枢宗束带,“妖法?不是妖法。”
“那是什么?你休得骗我,你无内力,又非仙门弟子,如何修得法术。”
“嗯……我也不知,当时以为是坏人,动动手指就召过来了,结果发现是哥哥,及时收住,接着便被撞飞了。”
“动动手指……”慕池额头青筋暴起,强压下去怒火,又问道:“你若不是凶怪,那是什么?还有什么东西会有这么强的力量为祸人间?”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哥哥也不知道。”鸠离捋捋束带,又轻轻抱住他脖子,很认真的回答:“我也没有为祸何处,这几次都是被哥哥一剑劈醒的,今日发现可以凝神聚体,刚化出身形哥哥便来了。”
可谓一问三不知。
慕池估计他自己也还处于混沌之中,脑子不太清醒,便也懒得再问他了。
现在天色已晚,瑶光宗距离此地又还有些路程,慕池决定现在婆娑山下歇息一晚,明日再去瑶光宗复命。
下了山,慕池把小绿牵来,和鸩离一起坐了上去。
还好小绿似乎并不排斥鸩离,没有一上马就给他甩下来。不过依然维持着那走一会就不愿再走的懒劲儿。
“它为什么叫小绿?”鸩离坐在前面,伸手摸摸小绿的脑袋。
“你看看它左侧鬃毛,有一片绿。”
“嗯?”鸩离好奇,歪头看了看,笑道:“真的,怎会如此?”
鸩离方才从右侧上马,竟未能瞧见。小绿是匹白马,那绿色染在鬃毛上格外明显。
“小时候师傅给了我一块孔雀石,似是注了法力,染色可保百年,我便拿来染了它。”
正是那次给小绿染色,染完当天就遭了小绿的毒打。
鸩离笑起来,“哥哥真调皮。”
慕池随意应了一声,瞥了鸩离一眼道:“眼下天快黑了,需找一间客栈歇息,我会将你捆起来。”
鸩离懵住,不明缘由,问道:“为何要捆我?”
“防止你半夜失控。”慕池知道一般的捆妖绳必然捆不住他,但若他突然失控,能缓一缓也是好的。
“但是捆着会不舒服……”鸩离叹气道:“小时候哥哥都是抱着我睡觉的。”
“……”慕池无法想象。
又走了约五里地,小绿不肯走了,慕池只能就近找了个客栈。
这客栈开在山脚下,三面环山,极为荒僻,没什么人。
“两位客观请,住店还是吃饭?”小二笑着出来迎接,牵起小绿的缰绳。
“住店,要一间房,最普通的就行。”慕池翻身下马,看见鸩离坐着不动,伸手给他拽了下来,扛在肩头。
“啊啊,好难受!”鸩离挣扎着。
“你忍一下。”
小二把小绿牵去马厩,领着慕池上了二楼,“请吧客官,咱们店只剩这一间房了。”
慕池点头,走过去把鸩离放到床上。
鸩离吃痛,摸了摸被慕池肩膀硌疼的肚子,轻轻哼了一声。
慕池把银两递给小二,嘱咐小二准备明天的早餐。
闩了门走过来,在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
“哥哥,该睡觉了。”鸩离踢掉鞋子,拉上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半张脸,眨巴着眼睛看慕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