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突然冒出来一堆黑衣人，玄越在这时反应极快，起身拉着莫离就跑。
莫离费力地跟着他的步子，时不时回头张望，看到黑衣人们已经冲下山坡，正不断向他们靠近。
“站住！别跑！”
见两人逃得极快，黑衣人们纷纷摘下背上的弓箭，对着两人的背影瞄准。
“他们要射箭！”莫离惊呼。
玄越稍稍偏头回望了一眼，就即刻拉着莫离拐进了一旁的树林。
林中树木繁多，枝叶茂密，利于隐藏。
玄越带着莫离进林子后，就立即找了片繁密的灌木丛藏身。
黑衣人们追了进来，却见四下无人。
“他们一定在这里，跑不远的，给我搜！”其中一人发号施令道。
黑衣人们立即分散开来，开始地毯式搜索。
玄越和莫离躲藏在灌木丛中，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只是能容下两人的灌木丛，自然是躲不过黑衣人的法眼，很快就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里。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莫离的心也随之跳到了嗓子眼。
她紧紧握着玄越的手，抬眸冲他投去惊慌的目光。
“找机会跑。”
玄越似乎是已经想好了对策，只看着莫离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就轻轻挣开了她的手。
他拾起地上的石子，用力朝着远处的树干掷了出去。
这突然的声响引得一众黑衣人纷纷侧目。
“谁？”
与此同时，玄越已经从灌木丛中冲了出去。
他三下五除二解决掉离灌木丛最近的那个黑衣人，捡起他的佩刀跑向和灌木丛相反的方向。
“别跑！”黑衣人注意到他的动静，纷纷冲着他追去，谁都没注意他刚刚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由此也忽视了还在灌木丛中躲藏的莫离。
在他们走远后，莫离从灌木丛中爬出来，捡起刚刚被解决的黑衣人身边的弓箭，打算朝反方向跑。
可是没走两步，她又停住了脚，忍不住向后看。
现在对她来说，赶快逃离这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那些人对玄越赶尽杀绝的同时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可是玄越为了引开那些人，不晓得会遭遇什么，如果他因为这个死了......
莫离一时僵在原地，用力捏着手中的弓箭，不知该何去何从。
反正，她已经救过他一次了，这次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莫离在心里说服自己，迈动了脚步。
可没走两步，她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过身，向着玄越刚刚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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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玄越快速奔跑变换着位置，成群的弓箭不断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去。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玄越时不时折断树枝向后掷去，离他近的人往往就被他掷中倒地。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兄弟被玄越用这种办法解决，领事的黑衣人不再盲追，而是三步并作两步上树，瞄准玄越后果断出箭。
察觉到有弓箭近身，玄越十分机敏地向旁边一闪。
可等待他的第二箭也已经近身，玄越措手不及被射中一箭。
他之前本就受了伤，莫离给他的药虽然挽救了他的性命，但皮外伤还需要时间好好养护。
眼下又中一箭，玄越的行动一下子变得迟缓，被蜂拥而至的黑衣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黑衣人见玄越被围，心满意足地从树上跳下来，洋洋得意地走到玄越面前。
“你再跑啊，太子殿下。”
玄越半跪在地上，低头忍着剧痛，一言不发。
“瞧瞧你这副可怜的样子。皇位本就该是大皇子的，若不是你贪得无厌，又怎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说着，脸上显露出一丝杀意：“兄弟们，给我杀了他！”
黑衣人顿时群起而攻，玄越也并未束手等死，而是忍着痛起身回击。
刀戟闪着暮光狠绝地挥向玄越，玄越举刀连连抵抗，却还是难掩颓势。
不多时，他身上便有多处负伤。
领头的黑衣人见他已无回天之力，当下举刀冲他重重砍去。
“玄越！受死！”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一道长羽穿空的声音却是突然在林间响彻。
黑衣人刀未落下，胸口却先中了一箭。
他一下子摔倒在地，旁边的人顿时有如惊弓之鸟，举刀惊慌失措地看向周围。
“什么人？！”
莫离并未现身，只是看着那具被她射中的身体，心跳如鼓擂。
万幸，玄越刚刚教给她的箭法，让她此刻派上用场了。
不过，危机并不会随着这命中的一箭而消退。
一部分黑衣人已经冲她这边走过来了。
见玄越身边还有黑衣人停留，莫离迎着暴露的风险，又朝那边射了一箭。
这一箭虽未能射中，却也足够叫人忌惮了。
围在玄越身边的人纷纷退开，警觉地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而追过来的黑衣人也一下子有了具体的方向，一个个朝她这边赶了过来。
莫离立即绕路转移，向玄越在的地方靠近。
她驱赶着林中的野兔和小鹿，故意让它们制造出一些逃跑的动静，而后自己慢慢贴近了玄越在的地方。
玄越身边还留了三个黑衣人。
他们一面警觉地注意着周围，一面对倒在地上的玄越蠢蠢欲动。
毕竟，若是能手刃太子，必定能得到天大的犒赏。
见他们三个眉来眼去，纷纷按耐不住想要动手，莫离默不作声地举起了弓箭。
眼下，她只剩三支箭了。
只有百发百中，才能把玄越救下。
只是，距离她学会射箭，还不到一个时辰。
刚刚能射中那领头的黑衣人，也是运气占了上风。
莫离感觉压力山大，额头不断往下淌着冷汗。
可是时间越拖越对他们不利，莫离不再做无意义地犹豫，当下瞄准一人射箭出去。
“咻！”
在莫离恳切的期望中，那支箭正中那人的胸口。
剩余两人当即发现了她，举刀便朝她冲了过来。
莫离压下心中的慌乱，即刻举箭又射中一人。
只是可惜，她射出的第三支箭却未能如愿，那黑衣人侧身一闪，便躲开了那支箭。
眼看那黑衣人逃脱后举刀朝自己砍来，莫离硬着头皮举起手中仅剩的弓，打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一道利刃却是突然从后贯穿了他的身躯，让他在离莫离几步远的地方颓然倒下了。
在他身后，是玄越撑地起身的身影。
像是风雨退去，云开雾散。
此刻看到玄越的身影，莫离的心就立马恢复了安定。
她笑着，迈着有些发软的腿走向他。
“你怎么又回来了？”玄越身负重伤，站都有些站不稳。
莫离上前拉过他的一只手，环在自己肩上，让他靠着自己。
“我药都给你吃了，总得把人救活才算数吧。”
玄越看着她的眼，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再说些什么。
莫离张望四周，挑了个没人的方向，带着玄越走了进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沿着林子走了下去，却发现道路尽头便是悬崖。
“我们绕回去吧。”莫离朝下面张望了一眼，便要带着玄越改道而行。
可当他们转身时，却发现身后已然来了追兵。
那些黑衣人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堵死了他们可能逃脱的每一条路。
他二人被逼至此绝境，已再无逃脱的可能。
“对不起，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玄越有气无力地说道。
莫离叹了口气：“都到这会了，就别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了。”
没想到莫离在死亡面前这么坦然，玄越笑了一下，道：“能与你一起度过我生命的最后时分，也算是莫大的幸运了。若有来生，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莫离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
熹微的暮光里，玄越脸上映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嘴角挂着血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神圣又凄美的感觉。
他的这张脸其实四海闻名。
坊间都传，黎国太子是这天底下最俊的少年郎。
莫离想，确实如此。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其实已经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过。
那本该望向弥觞的眼神，下意识先望向了他。
或许就是那一眼，让他开口从弥觞手中抢过了她。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只希望我们都不要过得这样辛苦。”
莫离从玄越脸上收回眼神，抬头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黑衣人。
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溯。
死亡将近，她心中却有种解脱的感觉。
或许她早就该死了。
早就该在几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同她的家人死在一起。
在如落雨一般的箭矢向他们袭来时，莫离的内心没有一丝惊惶。
她只是闭上眼睛，失力地朝身后倒去。
呼啸的狂风在她耳边怒号，莫离感觉自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黯然飘落向她既定的命运。
只是落叶归根，她却没有落向土地。
在一阵强烈的冲击到来之时，莫离感到自己被水拥覆，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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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无声无息地将莫离包裹起来。
渐渐地，黑暗中有火光亮起。
熊熊燃烧的大火，凌乱匆促的脚步声，刺眼晃目的刀光剑影，哀嚎声，尖叫声......
“阿离！快跑！”
猩红的血像诡异前伸的恶爪，蜿蜒着向莫离不断靠近。
莫离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双亲，不断挣扎着朝他们伸出手，却怎么都无法触碰到他们的身体。
不要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无声地哀嚎着，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变幻的光影混乱交杂，满目猩红的血刺痛着她的眼睛，腐蚀着她的神经，让她的精神溃乱崩裂。
她挣扎着，嘶吼着，却怎么都逃不出这张痛苦的网。
“莫离！醒醒！”
像是有一道画外音自天边响起，莫离的噩梦里出现了一轮清丽的月亮。
她割裂地痛苦着，分不清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莫离！莫离！”
在一阵剧烈的摇晃过后，莫离猛地吸了口气，猝然睁开了双眼。
接天的大火化作了一点明明暗暗的火光，刀剑消失了，血也消失了。
在她面前的，是玄越的脸。
然而刚刚的梦境实在太过真实，莫离即便醒了，却好像还陷在其中。
她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玄越，直到他再一次唤起自己的名字，才缓缓伸出手，去触碰他近在咫尺的面颊。
是冷的。
却也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
莫离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她垂下手，无声地痛哭起来。
“没事了，我们活下来了。”
玄越只以为莫离还是害怕，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和手臂安慰着她。
莫离靠在他怀里痛声哭了片刻，才慢慢平息下来，看着四周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玄越看着月光下高耸的悬崖和山峰，回答道：“我们在崖底。”
莫离转头看向一旁，只见远处有一条汩汩流动的大河，而他们现下正在岸边。
他们多半是落入了河里，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
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痛苦剜心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莫离感觉到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惫。
她仿佛被卸掉了浑身的力气，再也无法动弹。
她抬眸看向天。
今夜是个晴天，漫天繁星梦幻地游荡在夜海，簇拥着那轮满月散发出清亮而孤寂的光芒。
她突然想到了几年前的月亮。
那时的月亮是暖的，她们一家人围坐在月下，母亲会对着月亮唱歌。
她的歌声那样好听，那样温暖。
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玄越。”莫离不禁开口叫了玄越的名字，声音沉重得像是一声叹息。
“嗯？”玄越低头看她。
“你能给我唱首歌吗？”莫离没有看他，只是看月。
玄越犹豫了一下。
在黎国，男子给女子唱歌有着特殊的含义。
但此刻，玄越看着她失神的双眸，只是道：“好。”
他从没给人唱过歌，也不会唱歌，便只是依着记忆中乐曲的调子，低低地哼唱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莫离慢慢闭上眼睛，往他的怀里靠。
她太累了，也太孤单了。
自全家被灭门后，她再没这样安心地睡过觉。
可是在这无人之地，在这温暖的篝火旁，她却感觉到了一种疲倦的安宁。
“谢谢你。”
莫离的声音很低，低得像耳语，亦像梦呓。
她靠在玄越怀里，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