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周三,19:15
纪淮第三次擦掉写错的公式,草稿纸上已经晕开一片墨迹。天台的灯光昏黄,照得厉骁的侧脸轮廓格外锋利。补习进行到第八天,他依然不习惯对方讲题时靠得太近的呼吸。
"又走神。"铅笔尾端敲在他额头上,"这题要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厉骁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纪淮却盯着他右手关节的伤口走神——那道结痂又裂开的伤痕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红色。
"看题还是看手?"厉骁突然合上练习本。
纪淮慌乱间碰翻了糖纸折的千纸鹤:"你的伤...要不要去医务室?"
"管好你自己。"厉骁把创可贴拍在桌上,"下周就期中考了。"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天台铁皮顶上,像无数小鼓同时擂响。
"今天到这。"厉骁起身时碰倒了凳子。纪淮看见他扶额的动作有些踉跄,立刻伸手去扶,却被挥开。
"你脸色很差..."
"说了没事!"
吼声比雷声更吓人。将军从纸箱里窜出来,炸着毛躲到纪淮腿后。厉骁似乎也被自己吓到,颓然坐回椅子上,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
"对不起。"他的声音闷在掌心里,"最近...睡不好。"
雨幕中,纪淮第一次看清厉骁眉心的疤不是直线,而是一道锯齿状的陈旧伤痕。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即将触及时被攥住手腕。
"别。"厉骁的掌心烫得吓人。
纪淮摸到他脉搏跳得又快又乱:"你在发烧。"
厉骁突然笑起来,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纪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收紧手指,"对谁都这么好心?"
雨声淹没了呼吸。纪淮看见厉骁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在摇晃,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他应该害怕的,却注意到对方控制着力道没弄疼他。
"只对你。"话出口的瞬间,纪淮自己都愣住了。
厉骁猛地松开手,撞翻了桌上的西柚糖。橙色糖果滚落一地,有几颗顺着排水沟消失在雨里。他转身去抓书包时,纪淮看见他后颈的刺青——是一串数字,像某种日期。
"拿着。"厉骁把伞塞给他,"明天...不用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他妈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厉骁突然踹翻椅子,"看到这个了吗?"他指着眉心的疤,"去年这时候,我把三个人打进ICU!"
将军发出凄厉的尖叫。纪淮站在原地,雨水斜打进天台,打湿了他的裤脚。
"那又怎样?"他声音很轻,"上周二你帮食堂阿姨搬面粉,上周四你给初三学弟修自行车。"在厉骁错愕的目光中,他蹲下来一颗颗捡起西柚糖,"还有...你每天给我准备的糖,包装日期都是最新的。"
暴雨冲刷着两人之间的沉默。厉骁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冲进雨幕。纪淮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消防楼梯转角,弯腰捡起地上被遗落的药瓶——标签已经被撕掉,但白色药片上刻着"Lorazepam"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