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不小，但为了所谓的豪华套房空间，下层的过道有点伸展不开来。
尤其是对于“身材不错”的怀弋来说，就像是误入了小仓鼠的迷宫一样。
他目光四下打量，游艇的构造设计，大多都是简约的嵌板装饰再加一点海洋元素。
这还是他第一次上这些地方来——面试。
怀弋目光回正，只落下一个背影和侧脸的小职员走在他前边，身着衬衣西裤，戴着金属镜框，面色紧绷，双唇抿成细线。
这个人从刚见面直到现在也没有给他点好脸色。
怀弋改签了新公司，而且是业内有名的老牌飞奔影业，人人都说他这是一跃飞升，马上要奔着当大明星去了。
就他自己心里清楚，已经形成固有生态的圈子并不容易打破，它们都拥有一套自己的运行逻辑。
而且大部分人不知道他签的是低保约，基本上完全依赖电影收益的分成，前面拿完大头落到他手里也所剩无几。
还规定了必须合约期内需要完成的项目数量，如果你因为个人原因没有拿到工作，不好意思，那就只能延期了。
过去小自媒体公司，让他拍了很多短视频并且狠狠投流，爆了几条之后就把他拉去拍短剧，结果又爆了。
成本都没有投入多少，又被飞奔影业的经纪看中，小自媒体公司深知这种有点姿色但没有什么特长的艺人也就只有那几年红的。
乐得自在拿了大笔解约费用把怀弋给送了出去了。
飞奔影业的何理，他只见过一次，不苟言笑，完全就是摆着坑一笔的饿狼态度签了他们一批人。
顺带也为他们的新电影造势。
许留默就是新电影的制片。
合同一签，选角的把他们一批人拉到海边问有没有登船的意向，基本今天上去面试明天下船就能出结果，还神秘兮兮地说就看他们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了。
怀弋对这个不感兴趣。
转身离开，只见游艇边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怀弋一时分神，一个普通的小职员下车打开了后排的车门，先是修长利落的裤装出现在他的眼里。
一个身着宽袖v领裁剪得体的西服外套，利落齐肩短发的女人下车和游艇的工作人员交流。
怀弋登船了。
一上来好几个同行的人找了地方换了一身专门准备好的泳衣泳裤，显得怀弋站在原地特别的业余。
“兄弟，你不去换一身？”旁边一个白得反光的人用手肘碰了碰怀弋，好心问道。
怀弋礼貌地回：“没带。”
这个人有些执着，也是怪体贴的，“你可能第一次来面王导的戏吧，不要担心，她就喜欢你这种有锻炼痕迹又不像牛蛙的。”
怀弋礼貌地回：“嗯”
那人继续说道：“其实我有带两三套泳衣过来，我看你人也不错，面善，我可以给你分一套，太阳完全落下前怕是要下水。”
怀弋礼貌回：“不用。”
“快看，许制片在二层扶手那。”那人又用手肘撞了撞他，“她上一部电影，你留意没有，我来碰碰运气，感觉她就挺喜欢校园片男主那种斯文书生的类型。”
怀弋抬首，恰好一阵温和的海风拂过她的发丝，轻扫过脸颊和耳廓，在夕阳的余光里许留默也在看着他。
记忆中她总是梳着大光明高马尾微微笑着的模样和现在面无表情，神色淡淡的她逐渐重合起来。
怀弋心下一恍然，再望去发现人已经离开了。
早就忘记他了吧。
“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一套泳衣，都是没有穿过，至少在王导面前留下个好印象。”那个人继续撺掇。
怀弋快要拗不过的时候，从船舱那边上来了一个人，周围几个人本来还在看手机抱怨时间的，瞬间激动起来，熙熙攘攘地挤上来。
只见那个刚刚跟在许留默身后的小职员径直地走到怀弋面前，语气不善地甩下一句，“你，跟上。”
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刚那个还撺掇怀弋换泳衣的人忙拉住他手臂，“兄弟，你这是认识人啊？能不能也提提我的名字，夏恒，夏恒，记住了吗？”
怀弋轻抬一下胳膊，夏恒就像是小纸片一样滑下去了。
回到船舱的过道里，前面的小职员终于停在一扇门前。
他按下门边的提示铃，偏过头来睨了怀弋一眼，终于说出了目前为止的第二句话，“少动些歪心思。”
怀弋正要张嘴说话，门忽然咔哒一声解锁，小职员在他身后猛地推了一把而后重新把门拉上。
笨重的两下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格外地突兀。
许留默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已经不知道第几稿的剧本，轻叹了声。
她抬眸看向前方——一堵墙。
这次以李璎以私人举行派对的名义租用的豪华游艇，内部设计有点不合逻辑，为了贴合船身不破坏原来的结构进行的空间加工。
套房里的办公区显得有些隐秘。
怀弋从房门进来估计只能看见资本的大床房。
听脚步声他还有点急切。
王导在行业内的名声是响当当的亮，曾经在黄金周用一部小成本商业喜剧片斩获当期票房冠军，当时年仅29岁的她成为当之无愧的票房黑马。
同样的，她的其他行为习惯也饱受诟病，例如去年年末刚杀青的某电影，就出现她老公到片场大骂小三的新闻。
那会几乎全网帮她老公怒骂负心人。
结果不到半个月时间出来发误会声明公告，美滋滋一起同游马尔代夫被拍。
为什么许留默还用她，因为她拍的东西能赚钱。
大赚。
她把怀弋单独喊过来其实就是念在同学一场，想点醒他，妄图走捷径不可取。
尤其是走王导的捷径。
那真是被坑害到没边去了。
许留默清清嗓子，点开套房休息区的监控，这下她看得见他，他却在不敢贸然在这大床房里随意走动。
许留默轻轻地落下两个字：“脱吧。”
透过层层的遮挡的声音变得模糊，低沉。
监控里的怀弋明显愣怔住了，一秒，两秒……时间流逝。
起初他还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放弃般垂下眼眸去盯着地面那张花纹繁复的细绒地毯。
许留默单手撑着下巴，颇为无趣地看着画面。
她在审视他。
监控屏幕徒然为怀弋增添了一层莫名的滤镜，穿着最普通的白色T恤衫，鼻梁依旧高挺，脸蛋依旧精致。
可能是现在多了个健身的习惯，肌肉即使在放松的情况下也保持着完好的线条。
比起以往的那种朦胧的美好，多了一份故事感。
许留默知道，如果自己拿这话和李璎说的话大概要被她笑得脸都没有了。
许留默也不想继续为难自己的老同学，既然他已经明晰自己的想法，就该好好考虑自己在这一行业里的发展了，加之他演技并不过关，除了亮个漂亮脸蛋也没……
怀弋扯住衣服下摆，双臂向上一掀，利落的动作间展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像是雕塑展上面经过无数日夜精心设计每一个走向的艺术品。
他动作虽然干脆，衣服却局促地攥在手里。
许留默失笑。
怀弋没有等到下一句话的到来，接下的是沉默，无尽的沉默。
怀弋不知道自己应该面向哪里，因为这个套间里面他只能看见一张大床，他已经分不清刚刚那个说话的声音到底是许留默还是传说中的王导。
如果是许留默的话，她应该早就忘记自己了。
他要主动去提吗？
如果是所谓的王导，那他就在她面前为夏恒“美言”几句。
来报答他那没有借出去的泳衣吧。
怀弋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
他是过来面试的，展示自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来的路上，选角和他们交待了故事背景，她们需要的只是一批美美的背景板，可能出场加起来没有一分钟，其他的不好说。
怀弋只能自己先开口：“可以开始试戏了吗？”
“可以。”
许留默离开办公区，蓦然从套房里深处比较隐秘的的位置出现。
脚步声在怀弋的身后响起，接着薄薄的几页纸递到怀弋面前。
怀弋回过身，低头看着装订好的小册子，有些出神。
“接着。”许留默道，“给你五分钟时间，里面是几个戏份比较重的角色人物小传，最终剧本可能会有改动，不过不影响。”
完全去掉也不影响主线，只是观赏性不那么好而已。
怀弋接过小册子之后翻开。
陪伴帝王微时的发夫，一起打天下时的战友，相逢暮时的蓝颜知己……
“怎样，想尝试哪一个角色。”许留默坐在床沿，等五分钟的倒计时一过就问起，“可以都试试。”
实在不行，那些有几秒钟镜头的也不差。
“我想都试试。”
“可以。”许留默给戏，“日后，煦南定有一战，若我方得胜，你我结发之情如刻磐石，恩爱不移。”
怀弋眉毛一沉，心下乱了几分。
他不像许留默那样入戏得毫无顾忌。
只能凭借过去拍摄留下的微薄经验去应对，尽量深情地回了句：“那我等你。”
许留默闭了闭眼，再睁开。
眸光拾阶而上。
八块！
白瞎了这张脸，要来当演员。
许留默委婉道：“多思考角色的行为动机，你至少不应该这么俯视我。”
怀弋立刻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
许留默伸手去攥他的手腕带他起来，并没有费多大力气，接着再去拍他的腿示意他和自己一样盘腿坐上来，面对面。
“我们适逢微时，一起长大，在感情最纯粹的时候结为伴侣，我现在有争一争天下的想法，你最担心的是什么？”许留默问。
“危险。”怀弋怕答案太简单了，继续补充，“我怕你在战乱之中遇到危险。”
“我争得王位，你又担心什么？”
“朝堂的尔虞我诈。”
许留默带着些探究地注视着怀弋的似水般的黑眸，也不能说他的答案是错误的。
难道他这人不开窍吗？
许留默抬手捻上他的左耳垂，怀弋只觉这动作突然，像有静电一样扎入耳膜传来些些不合逻辑的电流声音。
“你就不担心我有权有势之后，把你弃之如履吗？”许留默凑到他耳边低语。
细密的字句，一颗一颗地敲击着他的心房。
怀弋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作答了，给出她想要的答案，告诉她，他会愤懑，会发疯，会癫狂。
怀弋骨节分明的手覆上那正在他耳边作乱的手，止住了她的下一步情绪挑引，并且把她的手带到了自己的唇边。
“那将是我拥有过天家柔情的惩罚，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