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燕京中街。
“江队,这些,你看得懂吗?”宋奕从书柜里掏出一套《三十六策》的古典书,手指挥动翻了几页展示给江衍看。
“嗯?”江衍瞄了一眼,收回视线,他合上了自己手里的书,塞到了书柜上,平平淡淡地回复道:“怎么,你看不懂?”
“看不——”宋奕刚才说得有些委婉,顿地片刻后,当场表演了一个孔雀开屏,顺溜地改口道:“当然看得懂,我什么学位?”
宋奕简简单单地打量了一回书封,看起来很新,他把书放了回去,刚给自己挣了点面子,实际自己也不太懂古代军事的东西。
他还看这种东西?估计只有他自己看得懂,宋奕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声。
江衍的手继续在书堆里徘徊,一如既往地冷冷道:“你就算看懂了也用不上。”
“瞧不起我?”宋奕转头对他道。
身后突然沿来一阵不掩饰矜持的咳嗽声,脚步声渐渐停了下来,一个身材标准的男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看起来是40出头的年纪。
他是隔壁分局公安机关拔过来的市局法医——秦雯,负责一切刑事案情,勘察各种凶杀命案现场获得风流名誉,检验凶杀嫌疑人的尸体、推断死亡原因、时间和性质,分析犯罪手段过程。
“在我书房翻我书干嘛呢?”秦雯若无其事地倒了一壶茶,问道。
江衍随口喊了一声叔,宋奕甜甜地喊了一声秦叔叔。
秦雯的书房是由木头材质制作的,明显偏于复古的风格,干脆利落的书籍竖着排排立着,书柜上全是他以前买下来的书籍,基本是为了漂亮作为摆设。
“——这所谓的《三十六策》可是根据中国古代军事思想和丰富的斗争经验总结而成的兵书,别看现在用不上兵器。”秦雯摸出那本书,补充了一句:“有空就陪我下下象棋。”
江衍立马领懂了会意,笑了笑:“当然,有空一定陪您下棋。”
宋奕看着那本书发愁,皱了皱眉纳闷道:“《三十六策》……哪三十六?法宝?”
秦雯统一用看傻子的目光瞅着他,镇定自若回复一句:“《三十六策》这本兵书共分六套,即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前三套是处于优势所用之计,后三套是处于劣势所用之计,每套各包含六计,共三十六计。”
听完宋奕整个人都傻了,“啊?”
明明都是汉字,为啥组合起来我就看不懂啊?宋奕看着那本书一头雾水,眉头不由自主地蹬了一下。
“会下象棋吗?”秦雯边喝茶边问。
宋奕明显犹豫了一下,言行含蓄道:“不太会。”
秦雯:“……”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这场凝固的氛围,是从江衍口袋里传来的,他摸出手机,干脆地摁了接听键。
江衍虽然被分局的局长折磨了一次日夜不绝,但表情仍旧冷板,似乎是家常便饭,眼神透露着一种少数人的文秀。
他把手机贴耳,手机话筒中钻来一声一丝沙哑的声音:“报告江队,昨晚的尸检报告有重大消息,全体到地市局会议市聚集。”
“……”江衍作弊地咂摸了一下短发,朝对面问,“尸检?怎么说?”
宋奕趁江衍不注意侧身贴了上去,耳朵贴到了他的手机话筒边上聆听。
“什么怎么说?”对面顿了顿,用毫不客气的语气对他说:“哎呦,当代柯南全靠你了,我哪知道?目前还没透露呢,领尸检报告,陆局那还在等人呢,还有啊,你说你这人,老是迟到,这次可别给我放鸽子啊。”
“放个屁,”江衍没耐心地越过了他的话题,话锋一转,“死者叫什么名?”
对面没立刻回答该问题,想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道:“叫李明,年龄三十到四十之间,性别男——”
对面话中顿了一下,又接话头道:“事业是一个服装设计师的领头羊,我听说,前天是参加了一个服装设计大赛获得了第二,所以李明才带着自己的成员去放纵k歌,至于他……是怎么被凶杀的我也不清楚了。”
“你说他这人,好端端的,得罪了黑白无常啊?”
“……”
服装设计师……
江衍没给对面再说话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宋奕就这么侧着身一动不动,还以为他还在通话。
江衍斜眼看向了宋奕,他用手机壳抵着宋奕的脸,嫌弃地缓缓推开。
“怎,怎么了?”宋奕刚回过神来,问他。
“你鼻涕别蹭我手机话筒上。”江衍由来了句打趣,表情不掩饰的揶揄。
宋奕:“…………”
秦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中热气腾腾,他在热气里瞄了江衍一眼,波澜不惊道:“你们先去,我等会再到。”
“干嘛?你压轴啊?”宋奕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秦雯没回答,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倒了两壶茶,茶叶顺着水流弧度流落下来。
“不着急,喝了茶再去也不迟。”秦雯不紧不慢地自吸一口茶。
“噢?”宋奕轻拍了一下桌子,道:“陆局那个魔鬼就你能受的了呗,你赏你的茶去吧,我可没时间。”
话音刚落,宋奕连江衍告了个辞,就迈步扬长而去了。
满室安静,秦雯目送他们直到从自己的视线里离去,他漫不经意地吐了口气。
八月的热气已经升上了高峰,括噪长鸣,司机手搭方向盘,绿灯亮起川流不息的车流缓缓向前行驶,望眼过去只有驾驶座上洒出炽热的阳光,广播员随即响起:
“市局中心到了,准备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下一站是……”
车身经过一阵剧烈晃动,才怠缓停下,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栓着燥热的微风扑面而来。
路上七通八达畅行无阻,行人熙攘,江衍抬眸望了望炽热的阳光,面无表情,但肉眼可见他略微眯了一下眼皮。
宋奕沉吟不掩饰地咳了几声,拍了拍江衍的肩头,叨逼道:“我打个赌,咱们一定是最后两个到的。”
“除了秦阎王外。”宋奕想了想又填充了一句。
骄阳似火的天,途中的车流半晌川流不息,半晌戛然而止,弄得人暑气逼人,堵车的时间就洒去了一个钟头。
江衍突然正色对他说:“少说话多做事。”
宋奕随口搭了一声,只好噤了声,想了想江衍那脾气可能扛不住宋奕自己的叨逼。
下午一点,市局刑侦会议室。
长假过后炽热的天已经升到了高峰,茂盛的叶间夹着仲夏的燥热,长假结束,大部分市局的人都回到了职位上,教导员、支队正队长,首位正局长等人在座。
位上的宋奕用手掩着嘴朝江衍压低声音道:“苏副不在,看来我们不是迟到的。”
江衍抬眼望去,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某个人,几秒后缓缓收回了视线。
众人都不说话,满室呼吸声,等待首位上的人先开口,陆程戴着一副眼镜端着茶杯喷了口凉气。
陆程沉吟地咳了两声。
“尸检报告都拿到了吧,根据当初的判断,你们怀疑的是李明是被活活勒死的,但是——你们仔细看,李明的脖子的背后有被注射的痕迹,那我们可以判断他是被注射了毒品导致死亡的”
陆程话中停顿了一下,他咽了口唾沫,随即继续讲了下去:“此外,毒品的注射部位一般是臂膀内侧的静脉,随着注射次数的增加、静脉的萎缩及其功能的退化,注射部位通常会移动到手背部、双脚、双腿、腹沟部等。”
“……”陆程用激光笔点了点大屏幕上的尸检报告照,晃动激光笔转移到了下一个位置,“注射大多数是静脉注射,也有肌注,更有血管坏死之后注射动脉的,只是离非死即囚也就不远了,几秒内药效就会发作,即可让人迅速死亡。”
原本分析尸检的案情是法医来触及,但秦法医的位上是空的,只好是市局局长来处理。
众人的脸绷得紧紧的,有的十指相扣很专注地在听,漆黑的瞳孔钉在了大屏幕上,满室除了秦雯的声音一切都是安静的,没有任何人讲话。
陆程用激光笔一页页翻给众人看,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一个毒品出现在众人视线,陆程瞳孔专注,精心解释道:“进入主题最有可能是海洛|因,它可以用于静脉注射也可以用于动脉注射,纯的或高纯的四号海洛l那因是一种白色、无味、透明的粉末,且非常细腻以致擦在皮肤上会消失,主要产自日韩。”
会议室里钻出一道清冷的男声:“海洛|因……注射吸食还能传播艾滋病等疾病,被俗称“世界毒品之王”,查禁的最主要毒品之一,受害者他——”
江衍扫视了屏幕一眼,皱了皱眉,沉吟道:“所以说…被勒死是被制造假象,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想转换我们的思维逻辑,注射毒品才是真的。”
“对。”陆程沉重回应了一个字,又补充了一句:“在案发现场前,因此你们可能忘了一点,之所以,勒死的现象要看的重点部位是眼睛,被勒死,死者的眼睛是全瞪着的现象。”
如果真是海洛|因…那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来源于哪里?
又到底是谁给他的?
江衍脑子思索了几番。
“李明的是动脉注射,这种方法俗称“开天|窗”,在颈动脉或股静脉注射, 毒品直接顺着血液进入脑子,这种非常危险,容易当场猝死,心脏根本承受不起,此类极度危险的吸食方法一般用于海洛|因。”紧接着陆程点了几下激光笔,每一页都是关于“海洛|因”毒品分析。
“海洛|因化学名称二乙酰吗啡,俗称白|粉,由吗啡加工制作而成,镇痛作用是吗啡的4—8倍,医学上曾广泛用于麻醉镇痛,但成瘾快,极难戒断,长期使用会破坏人的免疫功能,并导致心、肝、肾等主要脏器的损害。”
“那这毒品是谁和谁做的交易?”一个刑警发问。
众人开始更深入的探究,满室万赖俱寂,突然一个嗓音低沉而有力的男声说:“有一种可能……”
众人目光异同飘移到付乘风身上,陆局长摇了摇茶杯,用纳闷的目光看着他:“什么?”
停顿的片刻,付乘风搭腔道:“运货。”
公安机关付乘风——毕业于中国刑事学院,刑侦市局禁毒支队的警察,同是从异地转移过来的刑警。
陆程轻放茶杯,他上半身倾斜,搭着桌沿问:“你的意思是?”
“通过他人将毒品从此处移动到别处的行为,然后将毒品携带入包厢,假设凶手和个别的人在当天晚上做了交易,那么交易的地方应该距离不到几百处的某个隐蔽位置,就例如一些监控死角巷子,步行只需要几分钟到达。”
付乘风双眸幽光一闪,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低沉道:“这种的交易从表面看上去不透风,但这种方式也会容易露出点马脚,如果运货就是毒品的来源,那么我们还得找到初步运毒的那个人。”
宋奕靠着椅身,忽然摊开手无精打采道:“监控室那个片段录像早就丢失了,怎么找?”
“能找。”江衍的嗓音有些锐利,音量还有些沉重,有把握地给出一个答复。
江衍双手交叉抱臂,身躯靠着椅子,冷清地解释道:“摄像头被删除的视频可以使用专业的数据恢复软件找回来,根据需要选择丢失数据所在的分区。”
“选择插入的可移动磁盘,完成后点击开始扫描,扫描完成后,接着把需要恢复的数据勾选上,然后点击右下角的立即恢复按钮。”
“特殊原因的话操作还是有些复杂,只能找专业的工作人员来。”江衍说。
付乘风随即而应了一声。
底下的宋奕深思移时,喃喃道:“唉,小狗记得不,上一年那个老六运货结果他妈掉到坑了里。”
丁小勾忍气吞声说:“我不知道。”
“还有上上年……”
没等宋奕的字吐出来,就被丁小勾捂住了口鼻:“少说话,多做事。”
宋奕:“……”
这话我耳熟宋奕心说。
市局刑侦支队教导员是丁小勾,查破一般刑事案件,协助上级公安机关查破案件,刑侦支队副队长二把手是苏景,那一把手就是支队队长陆程了。
江衍站起身:“我明天一早找人去交警大队调取今晚八点到九点的社区所有监控录像,要是有线索我会立马汇报。”
“好。”陆程一字蹦出去。
江衍一边把椅子推回原位一边道:“陆队,接下来……”
嘎吱!一阵开门声打断了话头。
两个修长的身躯站在门口,苏景双手抱臂侧靠在门沿,掩饰不住的一丝高傲,随即无声地笑:“错了,这玩意——可不是跟海|洛因有关的。”
话音刚落,剩下的众人目光全投向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苏景,满室钻来一阵阵质疑:
“啊?你,你说什么?”
而刚要走的江衍只好又原地返回到自己的位上,不是和海|洛因有关的?他的疑点油然而生。
秦雯自然地挤出一抹笑,迈着步伐走进会议室。
片刻后,门外的苏景收回了摆好的姿势,四指拉开椅身,坐了上去。
陆程挑了挑眉:“有别的情况?”
秦雯波澜不惊地和陆程对视了一眼,不疾不徐地收回目光。
他十指相扣神情有些绷,来了开嘴,慢条斯理道:“众所周知,海|洛因是长达百年的毒品之王,海|洛因一旦注射入人体,就会导致人全身都面目全非,最终导致死亡,但是今天为大家讲的是比海|洛因还要更加恐怖的毒品“鳄鱼阿片毒”。”
“鳄,鳄鱼什么?”宋奕悟了一声。
“鳄鱼阿片毒。”秦雯嗓音浓烈地重复了一番,“它是一种在市上的新型毒品。”
剩下听此话的人当场傻了,有些出乎意料。
“比海|洛因还要恐怖?这不得下一秒去见阎王爷啊。”宋奕反应过来,接话道。
苏景面色如常,冲宋奕解释道:“鳄鱼阿片毒可是国家严格管理的禁毒,鳄鱼阿片毒曾经流行于俄罗斯,毒品属于阿片类,它这个毒品和海|洛因效果相似,以注射为主,此毒品成分另带有镇痛的效果。”
“强效的镇痛剂在欧洲是主要的活性成分,足以让药效可达吗|啡的8到10倍。”他的语气刻意在尾调沉重地补了几分。
众人听到后清一色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神情略微僵持。
僵持的功夫,室内终于响起一个男声,发问道:“那你们是怎么知道这注射的毒品就是鳄鱼阿片毒?”
“这不得全靠秦法医?他丰富的化学知识加上这几年渊博的经验,始末缘由,我们可以求证证明。”苏景无声地笑了笑,干脆利落地把秦雯捧个场。
剩下的人的目光全投落到秦雯身上,秦雯立马就成为了群众的焦点。
他谦虚地扬了扬嘴角,不假思索地完善所有信息道:“这是通过专业的机器尸检,我发现死者体内的里面掺杂太多有害物质,求证,这些有害物质会直接导致被注射者的肌肉和皮肤溃烂,像鳄鱼一样的皮纹,外皮和肌肉就会慢慢脱落,最后时期可直接看见死者的人骨。”
“之所以叫“鳄鱼阿片毒”,只因此有害物质的原因导致皮肤溃烂,今早刚好发现到死者手臂上有一点让人难以发现的溃烂现象,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意,这种现象海|洛因是没有的,我们就可以直接判断死者是被注射了鳄鱼阿片毒导致死亡的。”
一旁的付乘风飙出一句:“怪不得,原来如此。”
可能是昨晚尸检面色失常的缘故,秦雯不经意地揉了揉太阳穴:“鳄鱼阿片毒同笨甲酸钠安|钠咖是市面上全新型毒品,再来讲讲安钠|咖,注意,它是一种神经兴奋药物,又使人中毒或急性感染性疾病所引起的中枢性呼吸循环衰竭。”
“这种新型毒品是比海|洛因还要可怕的东西,那么那些犯罪分子也如此,而李明的死因正好被阿片毒中招了,另一处,再通过 DNA指纹识别,那张包粉末的纸留下的指纹和李明的指纹正好——一致。”
话音刚落,他才松开了自己的手,秦雯的语气不掩饰的生硬,双眸透露出的肯定。
首位上的陆程又推了快滑下来的眼镜,突然由来两番问:“那张纸包着的粉末是李明的?他要害自己的队友?”
“不,不是要害,”苏景的食指不由自主地在桌上无声地敲了敲,张了张唇瓣,“既然,李明的指纹能对的上就有他的理,那我们就大胆猜测,李明的那包粉末不算是什么毒品,但能让人腹部产生痛觉的药物,猜李明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为什么?”对面的宋奕纳闷地问。
“假设李明给他们下药物有一定的目的,则李明就一定就有一个被他隐瞒的事,他是在众人去洗手间的之后死的,这一段的时间作为凶杀,前一段时间我们就可以判断李明是想吱走无关人员,那他应该是想等某个人,否则犯罪者也没那么巧能在无人之后作案。”
“当然——”苏景缓缓站起身,呼了口气,不冷不热地提醒道:“凭这几点证明不了多少,那就调查监控,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不落下,刑事的范围先缩小更好调查,尸体运回去再通知死者家属办理丧葬事宜。”
陆程放下茶杯“嗯”地回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会议室里的众人都纷纷散场,声音渐渐由近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