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陈许一躺在病床上昏睡，床边站了两个人。
医生拿着病历本，边写边说：“没什么大碍，气血不足才会晕倒，流鼻血也是因为免疫力低下，多补补就好了。”
陆年眉头深深拧起，转头看向床上，陈许一盖着被子，整个人薄薄一片，脸色也是苍白的，和身下的白色床单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声音低下来：“医生，他好像不怎么爱吃饭，胃口也不太好。”
医生推推眼镜：“可能病人平时活动量较少，当然，也和心情有关系。”
陆年应声：“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医生叹气：“多带他出去走走，情况也许会好一点。”
“我知道了。”
医生明显和陆年认识，欲言又止：“陆先生，明明你也......你应该很清楚这些心理问题，你这么对他，换作谁都不好受的。”
陆年神色略显疲惫：“嗯。”
医生合上病历：“那我先走了，等病人醒来就可以出院，回去好好休息。”
“谢谢医生。”
医生走之后，病房里安静下来，陆年坐在床边椅子，仔细注视陈许一，握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病房里有暖气，但陈许一的手依旧有点凉，陆年把他的手蜷起来，包在掌心里捂着。
等捂热乎了，他也没松，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陈许一手指，一根根掰开。
陈许一的手指骨头很细，皮肤又软又薄，淡青色血管攀附在指根和手背上，脆弱得好像一折就断。
这么过了一会儿，陆年感受到陈许一的指尖动了动。
他视线转移：“醒了？”
陈许一睁开眼，目光触及到一片雪白的天花板，鼻尖淡淡的消毒水味告诉他这是医院。
身上并无不适，陈许一看到陆年抓着他的手，收回手，想从床上起来。
陆年替他拿过枕头，垫在背后。
陈许一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晕过去可能是低血糖之类的，不会严重，如果陆年没回来，他躺一会儿估计也醒了。
陆年率先开口：“医生说没事，你不用担心。”
陈许一没回他的话，转头看了一圈周围，最后，他视线重心停留在靠近病床一侧的窗户。
洁净的玻璃窗外，伸出一截刚冒新芽的树枝，上面落了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闹出动静，又一齐飞走，只剩下晃动的枝条。
陆年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看过去：“要出去走走吗。”
陈许一却不在意，也不想要：“不用了。”
他说完，从床上下来，拿上旁边椅子上的外套。
陆年沉默了一下：“那回家吧。”
办好手续，走出医院，外面天色正好是夕阳余晖，残存的阳光暖意裹挟着即将到来的夜凉，呼吸进肺里，是很复杂的味道。
回程的车上，陈许一把脸靠近车窗，看外面橙黄色的天际，出神发呆。
没过一会儿，他面前的车窗被降下来一点，缕缕微风吹进来。
陆年的声音响起：“别离太近，风凉。”
陈许一不觉得冷，何况现在五月份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
额前稍微有点长的头发很扎人，他伸手拨开，然后把车窗拉上。
陆年看到这一幕，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什么也没多说。
到家之后，刚一进门，陈许一闻到浓郁一股的食物香气，转头发现厨房灶台上用文火炖着鸡汤。
大概是陆年提前让阿姨来炖的。
陆年洗手做饭，简单做了几道菜，盛了碗鸡汤，放在陈许一面前。
陈许一没有喝的**，甚至对陆年的行为有点烦躁，用勺子搅着汤，一口也没动。
陆年只当他是没胃口，想了想，说：“我可以让你出门。”
他观察陈许一的神色，果不其然，陈许一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里少见地恢复了点神采。
陆年继续道：“但你只能跟在我身边，我去哪你去哪。”
陈许一僵住，刚亮起来的浅色瞳孔蒙了一层雾霭，冷淡开口：“如果是这样，那不必了。”
陆年恍若未闻：“明天和我一起去公司，正好换个地方，免得你在家里觉得闷。”
陈许一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你做这些的意义在哪，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你不明白吗？”
诸如此类的话语，陆年从陈许一嘴里听过了太多遍，早已变得麻木：“是，我不明白。”
“我明白不了，这辈子都明白不了。”
既然陆年要坚持到底，陈许一目光定定，面无波澜：“陆年，只要我找到机会，一定会走的。”
陆年身形顿了一瞬，良久才张口，眸色平静道：“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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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陈许一表达过不愿意，但隔天上午，还是被陆年带着一起去公司。
公司里有个总裁专用电梯，因此一路上去，也没什么人注意到陈许一。
陆年办公室装修得很简洁，一样装饰物也无，办公区的书架摆满了文件档案，看上去相当枯燥无趣。
除此之外，休息区只有一套简单的沙发和桌椅，款式和色调都是最基础的。
整间办公室好像根本没被悉心打理过，刻板严肃，只有空气中淡淡柑橘香氛的气味，能够带来一丝鲜活。
可陈许一分明记得，陆年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
陈许一观察着办公室，陆年给他一部平板电脑，说：“无聊就看电视，累了的话去里面小卧室休息，或者在这边沙发上睡也行。”
陈许一没接过平板，问他：“卧室在哪。”
陆年皱了下眉，看出他的意图：“等午休，我和你一起睡，其他时间就待在这里，我要看着你。”
陈许一抿唇，甚至觉得不如在家里，至少不用时时刻刻一抬头就能看见陆年。
“我先去忙，有事叫我。”陆年低头想亲他，不料这次却被陈许一偏过脸躲开，拒绝了他的亲吻。
陆年顿了顿，把陈许一的脸掰正，在他唇边亲了一下，这才走开。
其实陈许一不太喜欢看影视剧，但他实在无事可做，又不能出去，只得看着平板屏幕上播放的内容。
一整个上午，陆年都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处理工作，陈许一时不时地还能听到键盘声。
期间办公室来过一个人，陈许一见过，是杨助理。
杨助理敲门进来，看到他的时候，似乎诧异了一下，对陆年汇报完工作进度，出门前还和他点头打了招呼。
陈许一抬头，目送杨助理出门，脑中有道光乍然闪过，像想到什么。
他突然感到很奇怪，陆年当初声称包养他，这件事那么多人都知道，又过去这么久，陆年父母不可能没听到风声，竟然可以一点不管。
除非陆年父母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则他想不出可以解释的理由。
那如果陆年父母来公司看见他，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陈许一死死咬住下唇，他改变不了陆年的想法，但陆年父母一定可以。
只要让陆年父母见到自己。
可是他怎么才能......
“在想什么。”陆年毫无征兆出现在面前，打断他的思绪。
陈许一回过神，暂且停止思考。
陆年以为他在发呆，关掉平板，问：“想下楼吃午饭还是在这里。”
“在这。”
陈许一不想下楼，现在午饭时间，下楼会碰见人，他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和陆年在一起。
“好。”陆年说：“我让杨助理送过来。”
中午餐食是陆年定的，陈许一无所谓吃什么，只是吃饭的时候，他第一次主动张了口：“陆年。”
陆年正在剥一个橙子，停止动作，即便陈许一的语气差别细微，但他还是听出来和平时不一样，“怎么了？”
“你——”话说一半，陈许一卡了壳，微微滞住。
他原本想旁敲侧击问问，关于陆家公司以及陆年父母相关。
可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当年做的那些事，最没资格问这些。
见陈许一不说话，陆年朝他靠近了一点，倾身过来：“想说什么？”
陈许一在心里放弃，找了另一个借口：“我要回去。”
陆年满心以为他会说些好听的话，没想到是这句，立马沉了脸，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橙子。
“跟我共处一室就这么让你不舒服？宁可回那栋破屋子都不愿意留在这？”
橙子的苦香弥漫开来，酸涩呛鼻，和陆年捉摸不透的脾气一样。
陈许一特别不懂，强行带他来公司的是陆年，现在因为他生气的也是陆年。
既然相处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留住他。
他眉头微蹙，看向陆年，眼底情绪浓到化不开，好像在表达什么。
如果陆年再多看会儿，就能知道，那团情绪叫悔愧，还有几抹哀痛。
只是不等陆年看明白，陈许一轻轻移开视线：“我困了，想睡觉。”
陆年冷眼：“饭还没吃完，你又说要去睡觉。”
陈许一垂下眼皮，不去争辩。
陆年盯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第一个妥协，几分钟后起身，把他带到小卧室。
这间卧室平时只用来午休，里面空间很小，放了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卧室没有窗户，门口又背光，即使是白天，没开灯也会显得漆黑一片，逼仄阴暗。
陈许一没想到小卧室是这样的，并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房间有一点泛新的味道，好像这里不怎么被使用，也不像个正常睡人的卧室。
陆年先进去，陈许一的脚步停留在门口那道光影分割外，无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一幕落在陆年眼里却变了层意思，他心头怒火更甚，不容分说地把陈许一拉进来，“不是说困了吗，让你睡又不睡！”
陆年的声音有点大，抓他的力道又很强硬，陈许一应激，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陈许一自己都没发觉，他这句话听起来有多激亢，声线轻颤。
陈许一呼吸紊乱，努力平复心情，不甚明晰的光线中，隐隐看见陆年措手不及的神情。
“怎么了？”陆年打开墙上的灯开关，拉起他的手仔细查看，眉头拧得很深：“刚才弄疼你了？”
灯亮以后，陈许一感觉好了许多，渐渐缓下来，推开陆年，语气恢复：“没有。”
陆年当然是不信的，迫使陈许一眼睛直视自己，把他脸上巡视了个遍，片刻开口：“又骗我。”
“先睡吧，我等会就过来。”陆年也没逼问，反正陈许一什么都不会跟他说。
陆年离开，陈许一站在原地，想到陆年要跟他一起睡，于是只脱了外套，裹着毛衣躺在床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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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