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年给陈许一盖好毯子，本来是心中有气的，因为陈许一不接他电话，还把手机扔水里。
可当他看到陈许一醒来，神态毫无防备喊他名字的时候，心头萦绕一股久违的熟悉感，顿时一点气也生不出了。
陆年放缓声音，想把陈许一抱起来：“怎么不回房间睡？”
陈许一彻底清醒过来，僵住脸，推开陆年的手，不让他抱。
陆年这才意识到，刚才那般温吞无害的陈许一不过是没来得及反应，实际上，陈许一只要一看到他，就会竖起浑身的刺排斥。
因为陈许一讨厌他。
陆年眉目结霜，收手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陈许一，质问：“谁让你不接电话的。”
陈许一拿掉身上的毯子，想回自己房间：“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
经过陆年身边的时候，陈许一忽然被他攥住了手腕，耳边传来冰凉刺骨的声音，如同寒气侵入骨髓。
“那就一直待在这栋房子里，哪也别想去，直到你跟我有话说为止。”
电视屏幕上还在放着综艺，欢腾的笑声回荡客厅，在此刻显得讽刺可怖，荒谬极了。
陈许一腕骨被捏得发痛，呼吸沉重，挣脱他的束缚，头也不回地朝卧室走去。
其实回不回房间都没区别，唯一用处就是不用面对陆年，也不用去承受那煎熬难捱的气氛。
在房间待了没多久，外面咔哒一声响，陆年径直打开门，站在门口：“吃饭。”
陈许一坐在床上：“我不饿。”
“出来吃饭。”陆年又重复了一遍。
......
陈许一不想和陆年产生没必要的争吵，默默起身。
来到客厅，餐桌上除了刚做好的饭菜之外，还放着他下午扔到水里的手机，底下垫了一张纸巾，好似赃物一般。
陈许一坐下，看了会儿那部手机，然后转向陆年：“把我的手机给我。”
陆年给他盛了碗汤，没说话，态度表示得很明显。
陈许一料到他会如此，可自己的要求也并不过分：“我只想打个电话。”
陆年淡声：“给谁打。”
“你觉得我能给谁打？”陈许一反问。
他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陆年心里比谁都清楚。
陆年冷笑一声：“怎么，怕你那个店员朋友担心你？”
“是。”陈许一承认的干脆利落。
因为他知道，陆年当时发现他不见之后，第一件事绝对是去找叶逸星，而叶逸星根本不知情，联系不上自己肯定会不放心。
陈许一给叶逸星打电话，无非就是想报个平安，免得生出其它事端。
可陆年不相信，也不满意这个回答。
“你到底是不想让别人担心，还是想找机会重新逃跑？”
陆年面无表情：“我给了你手机，可以打我电话，至于其他人，你就别想了。”
沟通无果，陈许一也不再坚持，低下头开始吃饭。
陈许一中午吃了很多，下午又没有什么活动，胃里食物到现在还没消化完，一丁点都吃不下，慢慢喝了几口汤，其他饭菜没动过。
看到他这样，陆年心中窜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恼火。
陈许一想给别人打电话却不接自己的电话，明明中午胃口还很好，现在却连他做的饭都不想吃。
陆年认为陈许一故意和他作对，“不想吃就别吃了！”
陈许一不反驳，依言放下筷子，头也没抬，安静地拉开椅子准备走。
走了没两步，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咚地一声重响。
“不是要打电话吗。”陆年冷冰道。
陈许一停下回头，看到陆年丢在桌子上的手机，是自己在加拿大新买的那部，不知道陆年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手机里没存任何一个联系人，陈许一本来不记得叶逸星的电话号码，出国前才临时背下，如今倒真派上了用场。
他拿起手机，想离远一点去阳台，被陆年喊住，“就在这打。”
陈许一看了陆年一眼，当着他的面输入号码，拨通叶逸星电话。
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接起，速度太快，导致接通的那一刻，陈许一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对面的声音很小，几乎是气音：“许哥？是你吗？”
陈许一回神，调整状态，语气尽量自然：“是我。”
叶逸星压着嗓子差点破音：“我靠，哥，你...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我——”陈许一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卡顿几秒，换了话题，问他：“你声音怎么不太对。”
“我在上课呢。”叶逸星躬下腰，整个人几乎都埋在了课桌底下，“这节水课，老师找人讲ppt，还没到我。”
闻言，陈许一脸上久违地笑了一下：“那你先上课吧，我在家里。”
“没事。”叶逸星皱了下鼻子，谨慎道：“哥，你一个人吗？”
陈许一抿唇：“对，最近可能没什么时间，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咖啡店，或者直接闭店，租金我会续的。”
“行，我没课就会去店里，基本每天都开。”
叶逸星欲言又止：“但是哥，我现在比较担心你，那个谁...他一个星期前突然找到我，问我你去哪儿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你没有出国旅游，后来我联系不上你，想起来你给过我一个邮箱，但是发了也没个信。”
陈许一眉心微微拧起，垂下眼睛，十分歉疚：“逸星，对不起。”
他作为朋友也不合格，三番两次说谎隐瞒，害叶逸星还要担心他。
叶逸星舒心地笑了，语调轻松：“道什么歉，还好你给我打电话了，不然我就要去找你男朋友或者报警了。”
陈许一没有纠结叶逸星口中的“男朋友”，因为陆年从自己说第一句话开始就在旁边盯着。
虽然通话声音很小，陆年听不见内容，但陈许一直觉他已经没耐性了。
他对电话说道：“逸星，我不会有事，你以后不用给我打电话，有时间的话我会联系你，好吗。”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陈许一简直都能想象到叶逸星此时的反应。
他想编个理由解释，刚一张口，面前的陆年直接起身，毫不心软拿走手机：“五分钟，差不多了。”
陈许一下意识去争夺手机，抬头却见陆年已经挂了电话。
“我还没说完。”陈许一伸手，意料之内扑了个空。
陆年把手机装回口袋，坐下来：“吃饭吧。”
“陆年，你到底要干什么？”陈许一不想情绪激动，可他真的有些急了：“我连打个电话你都要限制时间吗？”
“是你在得寸进尺！”陆年面色阴沉：“本来只是说打个电话，现在和他打完了，你又舍不得了？”
“千方百计跟我闹，就是为了和他说上几句话，在他面前有说有笑的！你很开心吧？”
陈许一看着陆年，忽然，他像是长舒一口气，平复下来：“电话我不打了。”
“我也没跟你闹。”
他敛了敛眉目：“我回房间了。”
陆年在餐桌旁，下颌绷得紧紧的，等到微弱的关门声响起，起身把一桌子冷掉的饭菜收拾好。
到了晚上，陈许一洗漱好上床，躺在床边，睡不着但仍旧闭着眼睛。
过去没多久，他听见房门被打开，陆年进了浴室，哗哗水声响了十几分钟停下，脚步声越来越近。
身侧柔软的床垫凹下去一块，随即一道热源靠近，带着不由分说的力量感，让人根本无法忽略。
陆年从背后抱住他：“下午不是睡觉了吗，现在还能睡得着？”
陈许一背对他，闭着眼睛不吭声，营造出一种已经睡了的假象。
陆年也没非要试探他到底睡没睡，等了几分钟没动静，便关了房间里的灯，重新躺下。
陈许一不自觉放松下来。
“陈许一。”陆年声音很轻：“我都让你打电话了，你怎么着——”
他在黑暗中顿了一下：“怎么着也得跟我多说两句话吧？”
陈许一不言语，屈起的手指攥了下枕头一角。
不知道陆年信没信他睡了，反正过去不久，他听到身后均匀的呼吸声，放在他腰上的手也稍稍松了力。
直到后半夜，陈许一才渐渐睡过去。
第二天，陈许一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他起床，坐在床边看太阳光慢慢倾斜照进来，然后等到中午，阿姨来做饭，再然后晚上，陆年回来。
-
被关着的这段时间，陈许一没有任何社交活动，他一个人待在房子里。
白天，他在客厅睡觉，晚上，陆年回来了，他再回到卧室里去。
周而复始。
陆年偶尔会回来的晚，这种时候通常带着一身的酒气，嘴里胡言乱语嘟囔着陈许一听也听不懂的话。
还有的时候，陆年会丢给他银行卡或存折，杂七杂八的，陈许一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更不知道陆年给他的意义在哪。
他每次拿到这些东西，都和陆年最开始和自己交易时给的那张银行卡放在一起，没动过。
整日过度的睡眠和压力，让陈许一的精神状态变得不是很好。
他频繁做梦，梦到很久以前的事，很多时候醒了，要看着周围环境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他从没跟陆年说过，他现在很不舒服，生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
就像陈许一永远不会告诉陆年，他曾多次被这样关过。
以前在福利院，院长和老师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就是这样，打一顿丢到小黑屋里，不给吃的关两天就好了。
陈许一刚到福利院还是个婴儿，后来长到三四岁，孩童的顽皮天性使然，导致他被关进去好几次。
于是他学聪明，装听话，才免除这种刑罚。
后来被陈家领回去，他名义上的父亲也是这么对他的，只不过做得比福利院更过分些。
童年阴影在长大后重现，又烙下了新的印迹。
所以当陆年不许他出门的时候，陈许一内心深处不可抑制的涌起恐慌和各种不适。
但现在过了这么久，陈许一慢慢地已经不在乎，也适应了，只是迷茫地想，陆年要一直关着他吗？
这个认知一旦产生，甚至比曾经灰暗的记忆还让他难以接受。
才过去半个月，陈许一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这天，陈许一躺在客厅沙发上，目光虚无定焦地看着电视屏幕，忽然鼻子一热，腿上盖的白色毛毯上洇上一抹鲜艳的红，蔓延开来。
他迟钝地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下方，看到血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往下落，才知道流鼻血了。
他想去拿茶几上的纸巾，身体刚一前倾，眼前发黑，瞬间失去意识。
[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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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