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遗忘之地时已经快天亮了,怕早起的付丧神发现他不在本丸感到不安,本想随意接两单委托赚点儿甲州金买些茶和茶点的温九已经准备放弃这个计划,结果踏出遗忘之地辕门的下一刻,个人终端上就接到了一笔来自编号是S6860本丸的审神者五万甲州金的转账,备注上写着“年利息2%”。
随后又传来了一张截图,是璇姬的账户,温九数了数,一共八个零。
温九:……
温九收了转账,拉黑了璇姬,毫无负担心情愉快地去了万屋。
遗忘之地里,返回到“门口的三日月”身边拿枪准备离开的璇姬突然收到了一条“您已被对方放入黑名单”的信息,愣了一下,随即丝毫不顾及形象地笑了出来,她把步枪插进背上的枪袋里,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离开时,却突然被她的三日月轻轻拉住了袖口。
璇姬不解,顺从地顺力俯下身,美丽的太刀付丧神跪坐在廊上,试探似的、微微颤抖着在女人的唇角落下一个生涩的吻。
一片冰凉柔软的羽毛,落在了璇姬的唇角,她震惊地看着三日月宗近,付丧神眼神沉稳清明,似乎只要她伸出手,就能将这天边的明月拥入怀中。
璇姬在这个世界五年,终于融化了这一片清冷的月光,她深吸一口气,虔诚地吻住了她的月亮。
璇姬走的时候,高桥正站在广间内偷偷打量那位审神者宁肯放弃五百万、接下一个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的悬赏也要作为条件带走的三日月宗近,看着三日月宗近注视着女人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直到女人给他倒的茶彻底放凉、直到白天要回到时政总部工作的高桥必须关闭遗忘之地,高桥最后一眼看到的,仍是执着的望着大门的三日月宗近。
高桥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两位那样强大的大人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被人抛弃伤害过的付丧神——因为他们独一无二。
因为那是“被他们驯养了的”付丧神。
因为有了牵绊。
所以值得。
扫荡万屋的温九似有所感,看着戴着一副“look”型大墨镜兴高采烈的鹤丸国永,用灵力在一个金色御守的背面刻上了金灿灿的鹤丸国永的刀纹,俯身将它系在了鹤白皙的脖子上。
“据说一些女审神者之间流传着一个约定,她们会把金御守作为定情信物送给自己的婚刀哦!”
鹤丸国永摩辈着御守上的刀纹,十分珍视的样子,将手中的“cool”墨镜轻戳到温九鼻梁上作为回礼:
“不过,主人肯定没有这种想法吧。”
鹤的眼神暗了一瞬,然后又状若无事般笑了起来:
“他啊,曾经给过大和守一个金御守,之后亲手将它破坏了。”
“三日月为了救大和守甚至求过他,但在那之后,大和守依然碎了。”
“大和守碎了一次之后也试过反抗,但没用,御守给他的第二条命也……”
鹤丸国永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手中的御守,明明是承载着无数痛苦回忆的东西,可背后属于他的刀纹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他珍而重之地将御守藏进衣领:
“哎呀哎呀,你真爱操心呢……如果是一振正常的鹤丸国永的话,大概会这么说吧……”
话音未落,一只鹤就轻飘飘地飞进的温九的怀中,似乎是看见温九两手满满、空不出手推开他,鹤仗着温九信任他,胆大包天地双手环住温九的肩膀,下巴抵在温九胸前,仰头试图让自己的视线穿透温九的墨镜,声音轻轻的:
“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许讨厌我哦,而且要更心疼我们一点点哦……就让我抱一会嘛,今天的鹤可是受到了一个大惊吓啊。”
温九一手拿着两盒茶,另一手擦着一大把金御守,的确空不出手推开鹤,可也空不出手抱抱鹤。
于是他在思考了万分之一秒后,暂时将没有结算的东西统统收进纳戒,单手摘下了墨镜,什么也没说。
可是鹤看见了,那双向来铺着冷淡疏离的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浓郁得要滴出水的心疼。
“我啊,可不只是更心疼你们‘一点点’啊……真狡猾呢,鹤。”
温九眼神认真,手上轻柔地摸了摸鹤的头发:
“我的御守可是有神奇的功效哦,可不能把它和那个垃圾给你的作比较啊。”
温九抬手遮住鹤丸国永的眼睛,眼神一点一点浸透了彻骨的杀意,嗓音却是不变的温柔: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
“我说这些可不是让你乱来啊!”
鹤丸国永突然用力扫开了温九的手,气势汹汹地擦住温九的手腕按在了温九身后的货架上,鹤丸国永扬起脸,丝毫不惧地对上温九杀意尚未散尽的眼。
同样是平安时代、跨过千年的老刀鹤丸国永终于露出了被鲜血洗礼过的滚着硝烟和呻吟的肃杀,卷携着毫不掩饰的仇恨。
“我们可是也想体验一下,手刃前主的快感啊还教训三日月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呢!您不也一样?……虽然没有强大到足以保护您的地步,可也绝对不会给您拖后腿的!”
欢脱爱撒娇的付丧神眼神锋利,一双金眸比太阳还耀眼:
“我们可是刀啊。”
一一我们可是刀啊。
强势的气场仅维持了不到一分钟,这样说着的鹤就又软趴趴地倒在了温九身上,拖长了声音没精打采地向温九撒娇:
“您啊,偶尔也依靠我们一下吧……”
鹤丸国永一惊一乍活力满满的性格很容易让人忘记,其实他也是和自称爷爷的三日月宗近出现与同一个时代的长辈啊。
“您这个晚上,一直很难过呢。”
鹤说。
*
回到本丸时天已经快亮了,五条家早起的白发太刀已经开始打扫起庭院里的落叶,遗忘之地的天气可能和现实不太一样,昨晚似乎下了一场大雨,地面湿漉漉的。
落叶被雨水打湿不太好清理,小狐丸俯身捡起一片怎么扫也扫不起来的落叶,没注意到彻夜未归的温九静悄悄地飘进了本丸。
温九先去了趟厨房,在早起准备早饭的烛台切光忠和歌仙兼定诧异的目光中用新鲜的蔬菜和肉填补了本丸由于缺金而空虚的厨房内存,顺手拿起筷子给烛台切差点煎糊的蛋饺翻了个身。
药研藤四郎和五虎退都没有醒,沉浸在本丸浓郁的灵力中,本来习惯了早起的药研也顺从内心睡了个懒觉;叫不醒的五虎退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五只小老虎蜷成看起来就十分温暖的一堆,温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轻轻关上拉门走开了。
温九的屋子被三日月宗近鸠占鹊巢,本来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清醒地坐在廊下喝茶的老爷爷还在沉睡,眼底挂着淡淡的乌青,温九捡起三日月宗近散落一地的衣物叠好放在他枕边,顺来三日月宗近房间里他变得光亮如初的本体,细心地、平稳地给睡梦中的付丧神做了一次温和的手入。
温九在本丸里绕了一圈,在每个或沉睡或清醒的付丧神手边,都放下了一个背面刻着金色刀纹的金御守,再次回到自己房门前的温九看着仍然没有苏醒迹象的三日月宗近,犹豫了一秒,转身向锻刀室走去。
“江雪左文字,请让我为您而战。”
面前这振蓝色的太刀果然和时政图册上介绍的江雪左文字不同,温九信守诺言重锻了“厌恶战争的佛刀”江雪,想道。
“我是这座本丸的新审神者,下面请放轻脚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没有一出现就对温九表现出极大的杀意,温九对这振稳重的、没给他附加多余的工作量的刀第一印象还不错,于是没有多说,率先转身踏出了锻刀室。
江雪左文字盯着从未见过的男人的背影,指尖摩挲着刀柄,压下眼底然涌起的森冷杀意。
左文字的房间干净整洁,一入眼是一瓶盛开的薰衣草,两位左文字并排躺在自己的被褥里,身边空了一大片地方,似乎在等什么人,宗三左文字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了拉门拉开轻微的声响,不安地动了动。
“小夜、宗三……?”
难以置信地,左文字家的大哥的声线不似平常的平静,浓墨似的眼眸晃了晃,瞬间浸透了清亮的水光。
“如果他们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我想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看着江雪左文字眼中和宗三左文字如出一辙的悲伤,温九转身离开时,不经意似的轻声说道。
江雪左文字目送男人一步踏入渐明的晨光、穿透云层的金线缠在男人肩上的油纸伞上,他带着震惊和化不开的忧伤,沉默地、向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
本丸里逐渐嘈杂起来,温九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看还没醒来的付丧神,慢悠悠地搭了个精致的小泥火炉,无烟炭架空在炉子底下,煨起一壶水;热力蒸腾,壶中的水慢慢氤氲起一片细密的水雾,模糊了温九锋利淡漠的眉眼,热水注入,茶杯底部的新茶浮沉翻滚,轻微的一声水响过后,茶香溢了满屋。
三日月宗近就是在满室茶香中醒来的,不甚清醒但通体舒畅,他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在廊下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迷迷糊糊地,昔日茶友的名字在舌尖上滚过,在本丸中短暂落脚的鸟似乎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一声清脆的莺啼散在微凉晨风里。
想起薄绿发色、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莺啼、嗓音轻柔清丽的太刀付丧神,温九下意识地一证。
——这座本丸,真是缺了好多同伴啊。
“嗯,真是不错的茶。”
成精的千年老刀瞬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从柔软温暖的窝里爬起来,任凭薄被从肩膀一路滑落到腰间,伸了个懒腰,大大方方地对上的温九的视线。
温九一把拦住想要就这么站起来走向火炉的三日月宗近,带着糟心且无可奈何的表情,帮着“不会打扮”的老爷爷披上了里衣。
“难怪老爷爷需要别人帮着打扮呢,出阵服也未免太复杂了些啊。”
温九笑着:
“早就想这么说了,除了退,你们似乎都对出阵服有很深的感情呢……只是一直都这么板着的话,不会不舒服吗?”
想起穿了快两天出阵服把自己的腿累得快抽筋了的加州清光,温九感叹之余还有些疑惑,三日月宗近趁温九转身端起茶盘上冒着热气的茶杯时熟练地穿好了层叠的里衣,蓝色狩衣提在手里,温九回过身帮他夹好袖口,金色流苏挂在袖摆上。
“哈哈哈,主人难道不觉得,穿着出阵服的我更美吗?”
三日月宗近空着手比划了一个真剑必杀的姿势,眼眸锐利明亮,一弯月亮闪着摄人心魄的光。
——的确很美。
三日月宗近的狩衣繁复华丽,金色刀纹艳丽无比,温九看着熠熠生辉的付丧神,把温热的茶杯递到三日月宗近手里,付丧神没戴手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温九不小心轻轻擦过他的指尖,冰凉的触感让温九叹了口气。
“去吃早饭吧。”
温九说着,捡起地上的防具拿在手里,将纳戒中的本体扔给三日月宗近:
“叫大家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晚些时候可以和别的本丸约演练——”
一前一后走出温九房间的两人和徘徊犹豫在门口的山姥切国广六自相对,打刀经历了一次瞳孔地震。
山姥切国广:……(拔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chapter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