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温九眼看着面前把自己蹲成一朵白色的蘑菇、突然被消沉的气息淹没的俊美青年,突然有些想笑。他抻了抻自己已经脏污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伤口愈合、灵力恢复、天气晴朗,温九心情愉快,干脆不管地板上是不是还残留着污渍,拄着伞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了山姥切国广的面前,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翡翠一样清透的眼眸。

“我能请问,是谁将塑料篷罩在树上的吗?”

山姥切国广明显被突然靠近的温九吓到了,猛地向后一仰,差点碰翻药研藤四郎留下的存货不多的药箱。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仰着身子单手撑地,胳膊微微有些颤抖,他看着男人温和平静的眼,一点一点缓慢地呼吸,努力把男人过于俊美锋利的容貌带来的刀锋逼近噩梦重临般的压迫感排走,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男人的问题,山姥切国广深吸一口气,努力正常地回复道:

“是歌仙……歌仙和我。”

实际上完全是下意识地回应,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不怕不怕……他那个男人是不一样的……

应该是不一样的……

对吧。

“哦,是这样,那么我能怎样感谢你呢?让我免除了像笑面一样发热的痛苦?”

温九离得很近,轻而易举地将山姥切国广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微不可见地微微皱眉,眼底的霜色一闪而过。

他站起身,很自然地不着痕迹地与山姥切国广拉开了距离,嗓音还是四平八稳的,散漫温和。

“还有歌仙,他会喜欢风雅的东西没错吧,我昨天那样失礼,一定吓到他了吧……”

“山姥切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可惜本丸里没有资金啊,要想办法弄到一些小判才行……”

“那就姑且先用这个欠着吧,金色的和你的头发很配——为什么要将它遮起来呢……留作摆设或当做护身符都可以,但我个人推荐第二个选择……”

温九轻声念叨着,从纳戒里摸出一颗金色剔透的晶石,略一沉吟,用灵力钻进晶石内部在里面刻上了山姥切国广的刀纹,在山姥切国广震惊的目光中递到他的面前,温九弯唇,温和的眉眼间逐渐溢出了锋利的侵略性。

是了。

山姥切国广被男人敛下眉眼放出的淡淡压迫感激得一晃神,在愣神中他突然想起,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从来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攻击性,也从来不会伪装自己的温柔。

于是莫名的,他突然就轻松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男人手里的金色石头和垂眼看他的男人,指尖微蜷,自己在心里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大着胆子向面前三步之外的男人伸出了手。

第一次向审神者索要东西啊……

山姥切国广想着,藏在被单里的耳尖悄悄红了。

那双碧青的眼眸里闪着忐忑不安,还有藏在破碎的真心背后小心翼翼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的依赖,温九却看着伸向自己的白皙修长的手,难得的愣了一瞬。

该说不愧是‘神’吗?温九的思绪分散,一时动作竟没有经过大脑的控制。

果然很完美啊。

温九微微弯唇,指尖一动,将石头藏进掌心,俯身牵住那只手,轻而易举地将这只白蘑菇从地上拔了起来。

刚才的惊吓还没散尽,山姥切国广被拉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就想拔刀,却生生在刀出鞘一半的时候反应过来、将它收了回去,温九眼底的笑意更深,理智回笼的他因为自己无礼的举动稍微生出一丝微末的歉意瞬间在山姥切国广本人的小动作的退让中消散了。

温九将惊慌失措的山姥切国广在自己身前扶稳,微动手指将那颗金色的石头渡到金发打刀手中。

山姥切国广还在愣神,与平日的沉稳大相径庭的神色看得温九想笑,他趁着山姥切国广还没缓过神来,迅速伸手捻起了山姥切国广从残破的被单边缘垂下来的一绺金发。

打刀耀眼的金发和本人一样温柔熨帖,轻轻柔柔地在温九的指尖上转了一圈,然后又松散服帖地趴了下去,温九看着面前的打刀缓慢地反应过来,眼神逐渐有了聚焦,碧眼中一丝控诉一般的不可置信越扩越大,温九见好就收,迅速收手提起伞,转身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了一句含着笑意的低声呢喃:

“果然很漂亮啊……”

山姥切国广脚边的药箱倒了都没有发现,愣愣地抬手摸了摸额前被审神者轻轻捻过的发丝,脸腾地红了。

“……不要说我漂亮!”

下意识地有些恼火地对着男人的背影低声喊出这句他无数次自怨自艾时说过的话,可是当看着男人肩上扛着伞、回过身倒退着调笑一般单手抚胸向他微微弯腰时,山姥切国广却突然失了声。

他抿了抿唇,眼里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像是有些难过、也有些释然的样子,脱力般滑落到地上,默默地将地上散乱的药好好收回到箱子里,没有回应身后暖心的黑发胁差对他的担忧,只是呆呆地望着温九离开的方向,很小很小幅度地、不太熟练地笑了一下。

“只是偶尔一次的话……也没关系的吧……”

过堂风起,院子里暖湿的微风卷着香气温柔却不可抵挡地吹散了屋子里腐朽潮湿的气息,也吹得大片破碎的白布飞起,蒙住了山姥切国广凝视的目光

——男人的身影几乎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了。

山姥切国广慌乱地将遮住了脸的白布弄下来,再去看时,走廊里早就没有了男人的影子。

他攥着那块破碎的白布的指节泛白,看着脸侧的白布、看着手中金色的石头,像是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一般,使劲抿了抿唇。

山姥切国广颤抖着指尖,摘下了他头顶的遮蔽。

带着樱花香气的风,瞬间乱了他的发丝。

“如果是你的话……”

*

其实本丸内部的环境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将随处可见的血迹擦干净就基本上万事大吉,走廊上一路的屋子都敞开着拉门放风,温九一走一过,就能和屋子里面恢复了一点点生机、忙得热火朝天的付丧神们碰个对脸。

“大人,早上好。”

接受了无数个真情实感或生疏或复杂的感激、驻足在厨房门口把正在用所剩无几的食材加工成丰盛午餐的烛台切光忠看得紧张到差点切手、帮助嗓音温软表面无害可欺的太刀付丧神摘下恢复了光彩的眼睛上的绷带、为眼藏新月的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振除去了脸上的诅咒……

他们捂着尚未愈合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带着对前路未知的迷茫,珍而重之地捧出了他们冷却的热忱和破碎的真心,为他们赖以生存的本丸涂抹上了一抹艳丽生机。

温九慢慢悠悠地晃荡在悠长曲折的门廊上,突然间回想起来,其实这群所谓暗堕的刀剑,才刚刚拔刀弑主、离开那个变态一天而已。

“晦!主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温九将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白鹤拥了个满怀,瞬间就被染上了一身干净熨帖的檀花香气。这只鹤的精神状态比起前一天见他简直好了不是一点半点,穿着带着湿漉漉水汽的出阵服,刀却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温九注意到,当鹤丸国永喊出“主人”的那一刻,眼底突然亮起了很耀眼的光。

“看!这朵花的样子有没有吓到你啊?……真不知道本丸里还有这种东西啊!”

鹤丸国永嗓音沉稳,眷恋地在温九的脖子上蹭了蹭,唇角弯出一个很小很小的弧度,他仰头看着温九,将一朵小小的花举到自己脸边凑到温九眼前。

白花金蕊,温九不太叫的上来这花的名字,只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面前活泼生动了许多的太刀青年的眼睛。

“嗯,吓到我了,和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温九弯唇,温和地抚了抚青年鹤羽一样的头发,看见鹤瞬间愉悦地微微笑了,心情也变得闲适起来。

果真还是笑着的鹤最好看了啊。

“果然是这样吗?那么,就送给主人你啦,一定要经常想起我哦。”

鹤丸国永说着,将小白花小心翼翼地簪进了温九的鬓角,向温九眨了眨眼,才终于舍得把自己从温九身上撕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

然而下一秒,冷静下来的鹤的表情就又变得沉重而死气沉沉,他看着温九,眼里的光芒逐渐被星星点点的担忧扑灭。

“任由伤口把白色的衣服染成这个样子却不做处理,真的……不会疼吗?”

鹤丸国永伸手似乎想触碰温九脖子上被歌仙兼定划出的伤口,却在半空中被温九截住了,温九攥着鹤丸国永瘦削白皙的手腕,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凌厉。

鹤丸国永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指尖微缩,看着温九眼底还未消散的温和笑意间突然拔地而起的一座冰山,抿了抿唇,把手收了回来。

“啊,居然就穿着这身在本丸里晃了一圈,真是太失礼了。”

温九顺着鹤丸国永的力道放下手,没意识到自己一瞬间变了的神色和下意识地开展的自我保护使鹤丸国永重新缩回了保护壳里,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脏乱的衣服,后知后觉的洁癖涌了上来,温九微微蹙眉,伸手扯松了和服的领口。

“那么,鹤丸,可以请你带我去沐浴的地方吗?”

那朵小花还插在温九耳边,把整个人的气场柔和得一丝攻击性也不显露,鹤丸国永看着眼前男人温和的黑眸,好像他前一秒在里面看见的凌厉只是一个错觉。

他在半空中被轻而易举截下伸向男人脖子的手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重映,鹤丸国永垂下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他沉默了片刻,眼底的光无助地熄灭了下去。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温九的眼睛,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请跟我来这边……”

有一个称呼在舌尖千回百转,最终也没能像之前那样轻松地说出口。

温九看着鹤瘦削颓唐的背影,摸了摸手臂,眼里疑惑的担忧一闪而过。

——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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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审神者手无缚鸡之力
连载中刘四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