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杨黎偷偷打量了一下甘阑，他身上的衣服有些旧，看得出来是穿了很久的样子，衣服也不是什么牌子的，目测就是那种地摊货，杨黎猜测甘阑家里应该不富裕，不过他人应该挺爱干净，衣服虽然老旧，却洗得干干净净，身上有股淡淡的洗衣粉味。
杨黎斟酌了一下用词，问：“你介意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觉得甘阑应该不是真的想死，甘阑愿意和自己搭话，愿意坐下来和自己吃火锅，他内心应该也是渴望能找个人诉说的吧？
他不太会安慰人，做个倾听者还是可以的。
甘阑抬眸看了杨黎一眼，略微犹豫后缓缓开口：“我从小爸妈就离婚了。”
风卷起他的发丝，额前碎发飞舞，甘阑眼睛看向远处，似乎在回忆过去。
“也不算是离婚，他们也根本没领证，我爸妈生我的时候都才十几岁，我爸在我妈还怀着我的时候就出轨，我时常想，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妈不选择打掉我？”
“我出生没多久，两人就分道扬镳了，我妈不要我，怕自己带着个拖油瓶不好再嫁人，我爸跟那个出轨对象结婚了，那个女人不喜欢我，是我爷爷将我带回了家。”
提到爷爷，甘阑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爷爷一手将我带大，他对我很好，没有我爷爷，我应该早就死了。”
“可爷爷最后还是走了……”甘阑语气中带着痛苦，哽咽道：“爷爷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爷爷闭眼前都放心不下他，一直抓着他的手，嘴里一直念叨着他，让他好好生活。
可是爷爷，我真的好累，我真的好想你。
缓了缓情绪，甘阑继续说：“小时候同龄人总是欺负我，我不想给我爷爷添麻烦，就一直忍着。”说到这，他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捏紧，深吸几口气，“直到有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将欺负我的人打进了医院。”
“然后呢？”杨黎问。
“然后……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的错，明明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甘阑不明白，自己被那些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帮自己，为什么他反抗的时候就有一群人跳出来对他指指点点。
他们都说他不应该这么冲动，下手太狠。
他爸妈赶到的时候，他爸二话不说就打了他一耳光，他妈在一边狠狠数落着他不省心之类的话，两人都不愿意出钱赔医药费，互相推卸着责任。
甘阑那个时候还很不服气，可看见爷爷佝偻着背一家一家去道歉的时候，他动摇了。
爷爷掏出了自己所有的钱，那些钱都只是些零零碎碎的小面额，甘阑知道，这些钱是爷爷平时一点点攒的。
爷爷曾经说过，那些钱要留着给他读大学用。
这件事后，总有人对他说：“你看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你爷爷本来就辛苦，你为什么不能懂点事？”
爷爷身体本来就不好，一把年纪还要为了他的事四处去奔波求人，看着愈加苍老的爷爷，甘阑也后悔了，他应该再忍忍的。
“这件事后，我差点被学校开除，是爷爷跑去学校求校长，他一把年纪了差点跪下来求人。”
“虽然我留了下来，学校也没人敢跟我交朋友，我也融入不了他们。”
爷爷走后，爸妈谁也不愿意将他带回家，两人商量好每个月给点生活费让他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
甘阑一个人孤单久了就很迷茫，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突然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有些不明白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今天他想要不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这里是栋废弃楼，四周没什么人会经过，安安静静死在这里也挺好。
只是令甘阑没想到的是多了一个变数，那就是杨黎。
这个看起来有些少根筋的男生。
杨黎想了想，说：“你爷爷要是看见你这么早就下去了，应该会气得跳脚。”
甘阑苦涩一笑，“确实。”
“那你还跳吗？”
甘阑沉默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跳了，犹豫了就是不想死。”杨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别跳了，你要是跳了以后我就不敢来这里了。”
“走，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吗？那我带你玩儿去。”
说完杨黎就开始收拾东西，甘阑也跟着站起身，犹豫了一下也帮着收拾起来。
没有回答，行为却彰显着，他同意了杨黎的提议。
两人收拾好，提着垃圾下了楼。
楼下角落里停着一辆自行车，没上锁，这个地方一般没人来，杨黎觉得没有上锁的必要，就大剌剌将车停在了墙角。
杨黎将两大袋垃圾扔在前车篓里，随后直接跨上自行车，扭头冲着甘阑招招手。
“上车。”
甘阑有些犹豫，“你带得动我吗？”
“开玩笑，我带不动你？”杨黎拍拍胸脯，“快上车。”
就甘阑这小身板，杨黎还是很有信心的。
甘阑也不再犹豫，一屁股坐了上去，双手小心翼翼扶在自行车座位边，他不太习惯和人这么近距离接触，只能尽量不让自己碰到杨黎。
“坐稳啦！”
杨黎踩着自行车，飞快地骑了起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好在有路灯，并不妨碍杨黎骑车。
风扬起了杨黎的衣摆，衣服不可避免地刮在了后座甘阑的脸上。
杨黎的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薰衣草的味道。
衣摆扬起的这个角度，甘阑可以看见杨黎露出的腰线，他稍稍侧过头，看向一旁倒退的风景。
骑了大概有三十几分钟，杨黎在一栋居民楼停下，他强装着平静，尽量让呼吸稳定下来。
我错了，差点没带动，还真有些累得慌……
甘阑默默下了车，什么话也没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实际上杨黎额头已经出了汗，嘴唇都白了，喘得跟哮喘发作一样。
这一片都是这样的居民楼，来来往往不少人，有人认出了杨黎，热情地和杨黎打招呼。
甘阑问：“这是哪儿？”
“我家。”
杨黎将自行车推到角落里锁好，从车篓子里拿出垃圾扔到垃圾桶，随后提着装着锅和瓦斯炉的袋子走到大门口，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串钥匙去开门。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带我去你家？”
甘阑不知道该说杨黎什么好。
杨黎不以为意道：“你不怕我是坏人？敢坐我的车来这里？”
甘阑一噎，嘴角抽搐了一下。
咔嗒一声，门开了。
杨黎直径走了进去，“跟上。”
杨黎家在五楼，居民楼没有电梯，楼道里还算干净整洁，墙壁上依稀能看出有小广告被铲除后留下的痕迹。
到了五楼，杨黎准备开门，甘阑阻止了他，有些局促地问道：“这都晚上了，你家里人不会介意我来吧？”
“我爸妈不在家。”
杨黎开了门，侧身让甘阑进去。
他家装修简约温馨，很普通的三室一厅格局。
杨黎让甘阑坐在沙发上，转身去冰箱拿了一瓶牛奶给他。
见甘阑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杨黎打趣道：“身上刺挠？”
“没……没有。”
“那你先坐会儿，我洗个锅。”
杨黎提着袋子进了厨房，开始仔细洗锅，顺便洗了把脸。
甘阑双手握着牛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手掌被冰得受不了了才小心翼翼将牛奶放在了茶几上。
他眼睛不敢乱瞟，低着头紧张地揪着手指。
“你干嘛呢？”
杨黎洗完锅出来就看见甘阑这副样子，有些好笑，搞得好像他欺负了他一样。
甘阑抬起头，看见杨黎斜靠在厨房门口，一脸笑意，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回答：“没……没干什么。”
“玩不玩游戏？”
杨黎从电器柜里找出两副游戏手柄，冲甘阑扬了扬。
不等甘阑回答，杨黎直接将手柄塞进他手里，自己大剌剌在他身边坐下。
男孩子之间快速促进友谊的方法就是一起玩游戏。
“我不太会玩游戏。”
准确地来说，甘阑从来没有和人一起玩过游戏，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和自己玩，他也没玩过电子游戏。
“我教你啊。”
杨黎很有耐心，从头开始练甘阑，先教他认识手柄上的按钮，再教他怎么操作游戏角色，一点点让他熟悉起来。
甘阑从刚开始磕磕绊绊操作着游戏角色，到后面完虐杨黎……
杨黎：……
“你还真是青出于蓝啊。”杨黎咬牙切齿地说。
甘阑微微一笑，眼睛亮晶晶的，他已经没有刚进屋时的局促，渐渐放开了手脚，全神贯注玩起游戏。
杨黎不信邪，继续挑战甘阑，最后为了维护这刚建立的友谊，果断选择放弃玩游戏。
对，没错，我是为了友谊万岁，绝对不是因为被虐得破防了！
杨黎这么安慰着自己，皮笑肉不笑地将手柄收了起来。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要八点。
“橄榄，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甘阑站起身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家离这儿不远，我自己回去吧。”
“还有，我叫甘阑，不叫橄榄。”
“好的，橄榄。”
甘阑颇有些无奈，只能随杨黎怎么叫。
杨黎送甘阑到楼下，再三询问他，“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吗？”
“谢谢，不用。”
甘阑始终都是拒绝。
杨黎都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开口：“明天是周末，你来找我玩吧，我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甘阑点点头，他明白杨黎的好意。
杨黎掏出手机，“给我你的号码。”
“我没有手机。”
杨黎尴尬地收起手机，“额……那说好了，明天你早点来。”
甘阑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杨黎看着甘阑渐渐走远的身影，突然大声喊道：“一定要来啊！”
他是真的有些怕这小子回家又想不开，他还挺喜欢甘阑这个人的，心里认定他们两个有缘分，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甘阑没有回头，挥了挥手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