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塑造人生。身在不适宜的环境中，即使心生抗拒，仍会被持续不断地产生影响。下意识地，人变得和身边的人越来越像。
翻看着柚柚留在书本和课桌上的字迹，萍丽试着模仿，却怎么都写不像。
在柚柚的记忆里，小时候和几个人玩的特别好，大家放学后聚在一起写作业，经常互相抄来抄去。你写数学我写英语，分工明确速度专业。时间久了，几个人的字也越来越像，就连长大后的字也带着那时候的影子。
人是环境的产物，但一个人自由的表现便是他能够自主选择喜欢的环境。
坐在吵闹的教室里，柚柚一手撑着脸默默发呆。
在她来之前，柚柚本人从来没有想过人生规划，关于想实现什么，想去哪里，职业规划、择偶标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哦对了，她喜欢蔚洲。为什么是蔚洲呢，她暗自问道。她好像看到柚柚坐在她的对面朝她笑，她多想了解这个女孩的一切。
只是单纯因为他很帅吗？我承认，这个男孩长相确实不一般。可你并不像是单纯的喜欢啊。那本舔狗日记里记录的一字一句甚少提到外表，有些纸张上甚至看到点点泪痕。是什么让你如此伤心呢。
这是柚柚认识蔚洲的第二年，整整两年的暗恋史，每日想的都是怎么离他再近一点，再找什么理由去靠近他不会被厌烦，但她从未开口说过喜欢他。也许是她知道，只要开口说出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蔚洲的拒绝可以轻易终结这一切，她舍不得。就像浇一株明知不会有结果的树，只要看到花苞，就能日日留有希望。
她还太年轻，萍丽多想说，沉没成本不计入重大决策。转念一想，什么“沉没成本”，什么“重大决策”，这次词甚至都不存在于柚柚的字典里。
她真真是一张纯净的白纸，小孩子一般在生命的画册中随心涂鸦，就像她的那本炫酷暗黑色舔狗日记。
没有规划也好，没有目标也好，这些对于16岁的孩子来说都是合情合理的。
幸运的小孩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大多数人还是随波逐流，蹉跎岁月试遍南墙，明白什么对自己来说最重要时，通常已是数年后。
萍丽知道，有规划的人生更顺利。
但是辩证看待，顺利的人生便是对的吗？她想，起码大概率是不会错的，就像每个父母都期盼孩子顺风顺水那样。
是啊，人生同样也是概率游戏。她看着青春快乐的孩子们，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唯有快乐是最难求的。当下他们是快乐的，也许这已经胜过了大部分人。
作为一个习惯从长期主义视角看待问题的人，她看待当下只是感到悲观。如果知道太多却不去做，悲观便会一直存在。
“柚姐，今天去哪玩？咱们好久没去电玩城了。”课间休息，王煜梁拿着包零食走来，还是那样憨憨地笑。
刚刚是韩老师的英语课，英语老师略带中式口音，板书却是极漂亮。彩色的字母写满黑板，就像回到了自己记忆中的学生时代。一节课下来柚柚感觉自己又行了，倒不是因为突然开窍，而是这门语言她实在是太过熟悉。
“现在陪我学习，下学我们去电玩城。”
“啊？学什么？”王煜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柚柚。
“你学什么习啊，别闹哈哈。”王煜梁心想，这人吃错药了吗，不是说好一起当最真挚的狐朋狗友吗。
“我说我觉悟了你信吗？这张卷子的英语阅读我能全部做对。”外语是她的强项，年轻时多年在外国生活的经历，让她习得了无障碍交流的能力。
在这一科目上她唯一的弱点是语法。她没有系统学习过语法，卷子上又常出一些刁钻的语法题目，让柚柚看得直呼无语。
只有阅读是她目前最擅长的题型。她决定从最擅长的地方开始，将学习成绩搞起来。
快速看完题目，然后阅读原文，准确将答案勾出，拿出答案册，正确无误。
看着柚柚快速翻飞手中的卷子，王煜梁看傻眼了。“我去，你来真的，怎么做到的。你是提前背了答案吧，别逗我了柚姐。”
“我没逗你，现在你相信我要学习了吗？”柚柚翻看着手里的试卷，对各种题型已经大致了解。
“我信我信，你太厉害了。”王煜梁忽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明明大家约好一起摆烂，他已经平躺在地上舒服的晒太阳，睁眼一看却只有自己留在原地。
他还是感觉柚柚在开玩笑。怎么可能，以前什么都看不懂的文章，现在一目十行。该说她是变傻了还是变聪明了，他只觉得这个玩笑傻傻的。
王煜梁发现柚柚不一样了，她变得沉默，总是一个人待一整天，经常捂着头说头痛。
他把柚柚性格大变的原因归结为那场打架，一定是那些人伤害了她，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电玩城。
柚柚曾经的朋友最喜欢来这里聚会，自己出院后确实没有再来过这里。
几个往日的朋友正在玩游戏，柚柚和他们打过招呼，找了一个娃娃机开始抓娃娃。
“玩什么娃娃机啊，柚姐来这玩！”一个女孩热情的招呼柚柚过去。
他们正在玩的是现在最火的VR赛车，戴上VR眼镜可以体验到风驰电掣的刺激竞速。
从前柚柚经常在这里消磨时光，一直玩到门店打烊，再去夜市逛一遍，最后心满意足地回家睡觉。
她戴上眼镜，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立体环绕的真实世界，炫目的动画和动感的音乐刺激着神经。仅仅两局游戏就让人完全进入了心流状态。
“不可以成瘾。”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大脑里说。
完全陷入游戏的沉迷状态此时也被突然打断。
她突然清醒过来，任由游戏中的机车飞到海里。“GAME OVER”的结算页面跳出，这局真是菜到爆了，心里一阵不甘，柚柚轻击页面，准备新开一局。
“抱歉打扰了宿主。”脑海里的声音继续说着。
“我是和您一同进入这个身体的陪伴系统。”
“哦，你是干嘛的。”这世界太玄幻，连老太太都能魂穿，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听到脑子里的声音柚柚已经毫不惊奇。
“陪伴系统。”
“我玩得正开心，你很扫兴。”
“系统检测到您的大脑快速分泌多巴胺，已构成成瘾回路，长期处于该种状态将损伤您的大脑。”
她感觉脑子里长了个AI，而且还是老妈子AI。
“我感觉你的存在也损伤我的大脑。”
“一定程度上来说，是这样的。”
“……”
“你能帮我做什么，除了健康监测。”
“第一，在检测到大脑存在潜在伤害时，我会跳出声音提醒；第二，帮助您建立生活规划，完成个人目标；第三，分析复杂问题，辅助做出决策……”
“等等，你知道我不是以前那个柚柚？你说你是和我一同进入这具身体的。”这是怎么回事，明明都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一切都是巧合，现在又冒出一个系统说他们是一起的。
“是的，大脑受到撞击时，系统意外开启。系统判定原宿主的认知思维与系统不适配，为避免排异反应将其抹杀，然后选中了你。”
柚柚突然意识到，不仅她是意识寄生虫，这还有个机器寄生虫。他们一同寄生在陌生的躯壳里，为自己的生存谋活路。
不对，听系统这么说，感觉自己才是工具人才对，系统寄生需要存活的意识作为中介，而一个已死之人是最好的选择。她不像活人那样害怕死亡，但也有着将死之人对生的眷恋和渴望。
“如果我继续打游戏会怎么样。”柚柚问道，还能管她打游戏不成。
“系统为保证大脑健康，会强制限制并锁定你的意识，如多次发生类似行为，系统会抹杀宿主。”
这系统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可以抹杀掉意识，世界已经进化成这样了吗？
柚柚摘下VR眼镜，起身向旁边的休息区走去。接一杯冰镇气泡水，又拿了两袋小饼干，柚柚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沉迷游戏的时候确实除了爽没有别的感觉，现在反而一阵一阵的头痛。
柚柚低头揉着太阳穴，不远处门口一群男生说说笑笑鱼贯而入。其中一个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柚柚，用胳膊碰碰旁边的男生。
是蔚洲。
蔚洲仿佛看到羊群落单的小羊，脸上浮起似有若无的坏笑，径直向柚柚走去。
“柚子，好久不见，怎么不找我。”
男孩细腻白净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一阵美颜暴击冲着柚柚就是绝杀。青春期的五官还带着些许青涩，但刀削般的侧脸已显出绝色。
柚柚想，是像动漫还是像电影呢，如果是电影，也应该是那种动画电影，精致的简直不像真人。
此时蔚洲眼中的自己：风流倜傥万人迷。
此时柚柚心中：自恋小孩水仙花。
柚柚准备装傻。
“你是谁啊？”好帅的一张脸，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原来见到帅哥嘴角真的会忍不住翘起来。
蔚洲闻言一愣，早听说她失忆了，没想到是真的。
“嗯，我是你的好朋友，你忘记了。”
“我不记得有这么丑的朋友。”柚柚冷漠回复。怎么办怎么办，这么说谁会信啊，就当是自己脑子坏了吧。
“你故意的吧。”蔚洲皱眉，这女人玩什么花样，欲擒故纵吗，果然还是喜欢我。
“借我二百，下次还你。”这家电玩店的消费是出名的高，待一晚上的话二百应该差不多了。
以前他也这样借钱，从没还过，但柚柚还是乐此不疲地借给他。
“不借。”斩钉截铁，毫无感情。
她以前从未这样和蔚洲讲话。
在蔚洲印象里，她只会说“好呀”，然后心甘情愿满足自己的一切需求。
“陌生人借钱都是诈骗，我走了，你玩得开心。”柚柚向他招招手，大跨步走出游戏厅。
有点饿了，现在我是小孩子，小孩子饿不得。
蔚洲黑着脸，沉默的可怕。就算是陌生人，也从来没人拒绝过他这张脸。
“我今天很丑吗？”蔚洲扭头问朋友。
“……”谁不知道他是有名的校草。众人：什么送命题，不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