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在

褚卿月狠狠剜了裴西宴一眼,一记眼刀甩过去。

谁知他竟浑不在意,依旧笑意盈盈地同张导谈着艺术,一派春风和煦。她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拳头砸进棉花里的无力感。就在这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屏幕上跳动着“安可”的名字。

褚卿月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稍等,略带歉意道:“抱歉,接个电话。”

“喂,安可?”

“褚总,您下午是不是有其他安排?”电话那头,安可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

“怎么了?”褚卿月微微蹙眉。

“您下午约了卫医生复查眼睛。卫医生见您预约了却没到,就打电话来问我情况了。”

褚卿月握着电话的手指猛地收紧,瞳孔骤然一缩。

电话那头安可的提醒像一道惊雷劈在她混沌的意识里——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心口突突地跳着,她强压下翻涌的慌乱,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安可,你帮我跟卫医生解释一下,就说…就说我没事,就是头又有点疼,不太方便过去。”

“好的,褚总。”安可应道,随即话锋一转,声音恢复了干练,“对了,宣发部那边已经把周年庆活动的初步方案呈报上来了,其中涉及到您出席活动的具体安排和宣传重点。”

“还有关于您个人形象展示或公开形象展示的部分方案,我等会整理好发到您微信上,请您抽空过目。”

“嗯。”褚卿月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目光虚浮地落在不远处的虚空,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手机的边缘。

安可汇报的工作像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

她全部的感知力,似乎都被不远处那个谈笑风生的身影牵扯着——裴西宴微微侧头,正对张导说着什么,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在午后略显刺眼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扎人。

胸腔里的窒闷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为这通电话的打断和安可公式化的汇报而变得更加粘稠。她匆匆结束了通话:“就这样,辛苦你了。”

不等安可再说什么,她便挂断了电话,指尖冰凉。

褚卿月挂断电话,指尖残留着安可汇报周年庆事宜带来的冰冷余温,更让她心头发堵的是不远处那副“相谈甚欢”的画面。

张导满面红光,手舞足蹈,对着裴西宴侃侃而谈,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激动。

而裴西宴,那个惯于拒人千里的男人,此刻竟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微微颔首,偶尔接上一两句,姿态优雅从容,仿佛真与张导在艺术殿堂里惺惺相惜。

“知音?呵。”

褚卿月心底冷笑一声,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夹杂着被忽视的不爽悄然升起。她快步走回座位,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冷着脸坐下,端起那杯新拿的冰水,狠狠灌了一口,试图浇灭心头的无名火。

终于,张导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场“意外之喜”的谈话,再三表达了对裴西宴“加盟”的期待后,才在褚卿月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冷气中识趣告辞。

裴西宴目送张导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周身那股面对外人时的疏离优雅瞬间褪去,只剩下面对她时才有的、带着点无奈和探究的熟稔。

他转过身,看向依旧冷若冰霜的褚卿月,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今晚回哪去?”

褚卿月连眼皮都懒得抬,语气硬邦邦地甩出几个字,像冰雹砸在地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她终于抬眼,绿瞳里是毫不掩饰的疏离和驱逐,“你回你的裴家庄园,我回我的小区。”

裴西宴看着她这副急于划清界限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唇角却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好啊。”

他慢悠悠地应着,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好奇,“但是褚总似乎忘了,”他指了指窗外停车场的方向,“我是坐你的车回来的。我的车,还在你公司楼下。”

褚卿月动作一顿。是了,下午是他自己跑到她公司楼下堵人,然后不由分说驾驶自己的迈凯伦,疯狂飙车。

一股被算计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猛地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发出清脆的磕响。

下一秒,她直接倾身向前,目标明确地一把夺过裴西宴随意放在桌上的手机。

“密码。”

她命令道,声音冷冽,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绿瞳直直盯着他,带着透底的寒意,仿佛在说:要么给密码,要么手机别想要了。

裴西宴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强盗”行为惊了一下,蓝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更深的笑意取代。

他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仿佛乐得看她炸毛,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四个数字:

“0723。”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褚卿月正准备解锁的手指猛地顿住!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上脊椎,直冲大脑!“0723”——这不是她的生日吗?!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冰封的心湖里激起巨大的、无声的涟漪。震惊、错愕、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复杂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冰冷堤坝,让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她飞快地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般遮住了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压下了脸上即将失控的表情,迅速用指尖的冰凉和表面的冷硬来掩饰内心的震动。

动作快得近乎仓促,她迅速解锁屏幕,无视心头那点怪异的悸动,直接翻到通讯录,找到他助理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褚卿月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你好,我是褚卿月。裴先生现在在‘云涧’粤菜馆,麻烦你过来接他一下。” 报完地址,她利落地挂断电话,将手机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扔回裴西宴面前的桌上。

裴西宴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强作镇定的全过程,尤其是她手指那细微的停顿和瞬间低垂的眼帘。

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更深了,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他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仿佛还残留着她方才的触感和那份因“0723”而起的震动。

他看着她故作冷漠的侧脸,下意识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那你呢?你的眼睛……不是不能在夜里开车吗?”

他记得她眼底那片淡淡的乌青和卫医生预约的事情。

褚卿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她倏然站起身,动作带着点发泄般的利落。纤细白皙的中指随意地勾着那枚象征着速度与不羁的迈凯伦钥匙,在柔和的灯光下轻轻晃动,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她微微偏头,看向裴西宴,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点挑衅的弧度。

绿瞳里映着餐厅的光,却冷得像淬了寒冰的玻璃珠。

“不好意思,大演员,”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刻意的轻快,每一个字却都像小冰锥,“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叫好了自己的代驾。”

她不再看他,,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挺直而决绝的背影和一句随风飘散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告别:

“再见。”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餐厅门口。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裴西宴一人,对着桌上几乎没动过的精致菜肴,还有对面那个空荡荡的、似乎还残留着她体温的座位。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机上那个刚刚被解锁又锁定的屏幕,指尖无意识地再次划过那四个数字:0723。

半晌,一声低沉而无奈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带着几分自嘲,几分纵容,还有一丝更深沉、难以捉摸的情绪。

“呵……” 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柠檬水,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被她再次轻易甩开、却又因那个密码而搅起的复杂波澜。

餐厅柔和的灯光落在他深邃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像他此刻无人能懂的心思。 ……………

褚卿月几乎是把自己摔进柔软床垫的。公寓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流淌如冰冷的星河,却照不进她此刻疲惫又烦躁的心房。

餐厅里裴西宴那张带着洞悉和玩味的笑脸,张导的狂喜,还有那该死的“0723”……像无数细小的碎片,在她脑海里反复切割。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嗡嗡震动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裴西宴。

她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绿瞳里翻涌着不耐,最终还是皱着眉,用指尖带着点发泄的力道划开了接听键,选择了视频通话。

屏幕亮起,裴西宴那张在手机前置镜头下依旧无可挑剔的脸出现在眼前,背景似乎是行驶中的车内,光线昏暗。

褚卿月侧躺在枕头上,半边脸陷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只清冷的绿眸,没好气地开口,声音带着刚躺下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嫌弃:“干什么?”

裴西宴在屏幕那头笑了,车窗外流动的光影滑过他深邃的眉眼,那笑容带着点欠揍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给你报备下行程啊,褚总。”

他语气轻快,像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刚到家门口。省得你回头又说我在外面招人,又是‘三胎’又是‘元谋人’的,我可担不起。”

褚卿月:“……”

一股强烈的无语感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懒得再给他一个眼神,手指一动,干净利落地挂断了视频通话。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将他那张笑得碍眼的脸隔绝在外。

世界重归寂静,但那点被强行勾起的烦躁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心头发闷。

0723——那个她以为只有自己才需要记住的、象征着“商品出厂日期”的数字,怎么会成为他手机的密码?

这个认知带来的荒谬感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比餐厅里那一刻更让她心烦意乱。

躺不住了。

她猛地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头被无形锁链困住的兽,无声地走向书房。

书房很大,一面墙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柜,另一面则陈列着几件乐器,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把墨绿色的电贝斯,线条流畅冷硬,在角落的射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那是她很少触碰,却又无法舍弃的存在。

她走过去,指尖拂过冰凉的琴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迟疑和抗拒。

音乐。

这个字眼对她而言,是刻在骨血里的天赋,也是灵魂深处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褚家那群人渣,在她还是懵懂少女时,就将她视为一件待价而沽的顶级“艺术品”。他们不遗余力地打磨她,塞给她最顶尖的模特步训练、最昂贵的绘画颜料、最严苛的乐理课程……钢琴、小提琴、声乐……

他们试图将她塑造成一个完美无瑕、能弹会唱、在任何豪门宴会上都能惊艳四座、为家族联姻增添砝码的“花瓶”。

她的生日0723,不过是他们衡量这件“艺术品”价值时的一个冰冷刻度。

他们只需要一个华丽的符号,一个能演奏优美旋律点缀宴会的精致人偶。他们从未在意过音符是否在她心底真正流淌。

可老天偏偏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讽刺的玩笑。

她的音乐天赋高得惊人。那不是后天训练出的技巧堆砌,而是一种近乎通灵的、对旋律和情绪的极致感知与创造能力。

即使在她最狼狈、被褚家视为弃子、十五岁流落街头、蜷缩在公园冰冷长椅上的那个寒冬,她抱着仅剩的、破旧的木吉他,在寒风里录下了自己谱曲填词并演唱的《水母没有心脏》。

那空灵得不似人间、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却又带着一种直击灵魂深处孤独与坚韧的独特嗓音,配上那充满诗性与绝望的词曲,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涟漪。

这首歌被她匿名上传到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小众音乐平台后,竟如病毒般疯狂传播开来,迅速席卷了整个华语乐坛,成为当年无可争议的现象级爆款。

无数人翻唱、解读,街头巷尾都在播放,奖项拿到手软。然而,没有人知道那个声音空灵到令人心碎的歌者是谁。没有名字,没有照片,没有采访,只有一首歌和一个冰冷的ID。

粉丝们疯狂地寻找、猜测,却始终无法揭开“水母歌者”的神秘面纱。她像一个真正的幽灵,用声音震撼了世界,然后彻底消失。

讽刺的是,正是这份被她视为枷锁和讽刺、与褚家“花瓶”培养计划捆绑在一起的天赋,后来却成了她挣脱泥潭、建立天工映画这座商业帝国的基石。

她创作的无数金曲,捧红了一个又一个艺人,带来了难以估量的财富和影响力,撑起了天工映画的地基。音乐,既是她的耻辱烙印,也是她最锋利的武器;是她最想逃离的梦魇,也是她赖以生存的氧气。

而那个十五岁寒冬里发出的、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则成了永远尘封的秘密,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带着刺痛的勋章。

这种极致的矛盾,像两股巨大的力量在她体内撕扯。让她无法真正热爱,也无法彻底憎恨。

每一次触碰乐器,都像是在揭开那道陈年的伤疤,提醒她那段被物化、被利用的过去,却又无法否认那旋律本身从她灵魂深处涌出的、纯粹的力量。

此刻,心头的烦躁和那串“0723”带来的莫名悸动无处宣泄。她需要一种更直接、更粗粝的声音,一种与《水母没有心脏》截然不同的宣泄。

褚卿月深吸一口气,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将墨绿色的贝斯从琴架上取下。

冰凉的琴颈握在手中,沉甸甸的质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她插上电源,打开小小的音箱,没有调音,没有乐谱。

只是凭着胸腔里那股无处安放的、混合着愤怒、疲惫、被冒犯感以及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的情绪,手指猛地压上琴弦!

“嗡——锵——!”

一声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闷响,带着强烈的失真效果,如同野兽受伤后的咆哮,骤然撕裂了书房的寂静!

紧接着,一串急促、狂放、毫无章法却又充满原始张力的低音旋律从她指尖迸发出来。

那不是优雅的演奏,更像是一种发泄。沉重的低音像拳头砸在棉花上,又像困兽在牢笼中的撞击。

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棱角,带着对命运不公的嘶吼,对枷锁的挣脱,对那个用她生日做密码、步步紧逼的男人的无声控诉,也带着对自身这份矛盾天赋的深深厌倦。

她闭着眼,身体随着激烈的拨弦微微晃动,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

墨绿色的贝斯在她怀中仿佛有了生命,不再是冰冷的乐器,而是她此刻狂躁心绪的延伸。粗粝的贝斯线条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冲撞、纠缠,如同她此刻无法言说的内心风暴。

那旋律里,或许还能听到一丝《水母没有心脏》里空灵脆弱的影子,但早已被更沉重、更愤怒、更撕裂的声响彻底覆盖。

直到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胸腔里那股翻腾的郁气似乎才随着最后一个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尾音,稍稍平息下来。

她松开琴弦,任由最后一点嗡鸣在空气中消散,如同水母般漂浮、破碎,最终归于沉寂。书房里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指尖残留的琴弦震动带来的细微麻意。

褚卿月松开琴弦,任由最后一点嗡鸣如破碎的水母般消散在书房的沉寂里。只剩急促的呼吸和指尖残留的麻意。她靠在冰冷的琴身上,望着窗外流淌的霓虹,心头那点被音乐撕开又强行压下的郁结并未完全消散。

就在这时,黑暗中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幽光刺眼。

裴西宴的消息跳出来:【还没睡觉?】

褚卿月皱眉,带着发泄过后的疲惫和被打扰的不耐,手指用力戳着屏幕回复:【你怎么知道?】

那边几乎是秒回:【猜的。】

褚卿月心头那股无名火又蹿起来一点,没好气地打字:【干嘛?】

裴西宴的回复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直接戳破她的伪装:【你忘了今天下午的事吗?你还想再头疼一次?】

显然指的是她因遗忘卫医生预约而编造的头疼借口,也暗示她此刻透支精力会加剧不适。

褚卿月看着屏幕上的字,心头微动。下午那种心悸和疲惫感似乎又隐约浮现。

她抿了抿唇,嘴硬地回复:【我失眠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

然而,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指尖残留的麻意和身体深处涌上的倦怠感,让她无法再支撑下去。

她将墨绿色的贝斯小心放回琴架,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离开了这间充满矛盾心绪的书房。

回到卧室,她掀开被子,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床垫里。身体陷下去的瞬间,传来一阵放松的喟叹。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蜷好,仿佛在用行动无声地回应他那句关于“头疼”的提醒。

几乎是刚躺稳,视频通话的请求再次霸道地跳了出来。

褚卿月接通,屏幕里是裴西宴靠在家中华丽床头的身影,光线柔和,映着他深邃的轮廓。她声音闷闷的,带着躺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干什么?”

裴西宴看着她裹在被子里只露出的半张脸和那只带着倦意、似乎还有些微红的绿眸,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低沉温柔:“哄你睡觉。”

“我又不是小孩。” 褚卿月立刻反驳,带着被小看的恼怒。

“小孩都每天需要十个小时睡眠。” 裴西宴慢悠悠地接道,蓝眸里带着洞悉她熬夜成性的了然,“你而呢?”

褚卿月被噎住:“……”

就在她搜肠刮肚想怼回去时,裴西宴低沉醇厚的嗓音,透过听筒,缓缓流淌出来……

“Les lueurs immobiles d'un jour qui s'achève”

” La plainte douloureuse d'un chien qui aboi……”

那是一首旋律舒缓悠扬的法语歌谣,古老的安眠曲调。他的声音如同被月光浸润过的、平静深邃的湖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每一个音节都温柔地包裹过来。

褚卿月听出来了,是法国南部流传很广的一首摇篮曲。她本想继续跟他斗嘴,想讽刺他堂堂裴太子爷居然唱摇篮曲……

可那熟悉的、带着遥远童年模糊记忆的旋律,和他此刻异常温柔专注的嗓音,像最轻柔的羽毛,一下下拂过她紧绷的神经。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眼皮越来越重,像被温暖的潮水温柔地托起、淹没。胸腔里那些翻腾的郁气、对“0723”的纠结、对音乐的矛盾……都在这醇厚如酒的歌声里渐渐沉潜、消散。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似乎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

不知过了多久。

褚卿月在一种奇异的漂浮感中猛地惊醒!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未拉严的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城市凌晨的微光。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但一种强烈的“不对劲”让她瞬间清醒——她发现自己的手机还亮着!

屏幕幽幽地散发着光,赫然显示着仍在进行的视频通话界面!

屏幕里,裴西宴那边的床头灯还亮着微弱的光,他靠在床头,闭着眼,似乎也睡着了,手机被他随意地放在枕边,摄像头角度有些歪斜,只能看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小片锁骨。

褚卿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通话居然一直没断?!她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唱了多久?

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一丝隐秘的、被窥见脆弱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刚醒的迷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对着手机那头极小声地、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裴西宴……?”

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下一秒,屏幕里那个原本闭着眼睛的男人,倏然睁开了眼!

那双深邃的蓝眸在昏黄的光线下,没有丝毫睡意,清醒得如同从未合眼。他微微侧头,调整了一下角度,俊美的脸孔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中央,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这边黑暗中模糊的轮廓,低沉的声音带着熬夜的微哑,却清晰无比地穿透寂静的夜:

“我在。”

两个字,沉稳、笃定,像一块温热的石头,轻轻投入褚卿月骤然翻涌的心湖。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在黑暗中,无声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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