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封

五月二号。

“你到哪了?”

云晤靠在院子的大门上,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不得闲的拨弄着茑萝的叶子。

“快了快了,已经到沧河广场了。”

“哦。吃午饭了吗?”

“没呢,服务区里的那些东西不对我胃口,不想吃。”

“你这嘴还真够挑的。要是哪天你传来噩耗,不用猜一定是饿死的。”

“你就说点好的吧。我这不是想着赶午饭,谁知道都二号了高速还能这么堵。”

“行了,我妈给你留饭了,粉蒸肉煮了一大盆等你呢。你好好开车,挂了。”

“诶!替我谢谢梅姨。”

云晤挂了电话,跟云妈说了声就去了花店。

正当云晤帮花有香给花店外的盆栽填土时,“嘀嘀”两声车喇叭从他身后响起。云晤就算不起身不回头也知道是某个“大锣鼓”到了,他面上摆了个嫌弃的表情,继续干着手上的活儿。

伍忼拉下车窗发现云晤依然没理他,便噘着嘴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走到云晤旁边叉腰哀怨道:“你小子现在理都不理我了?我可是‘特意为了你’来的呢。”

“好好说话。”

“呵,你上次在火车站怎么不知道跟我好好说话。”

“还记仇呢?”云晤失笑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现在都没敢去火车站,生怕有人认出我。”伍忼一巴掌拍在云晤的背上,佯怒道。

“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话说你这是成了花姨的帮工?”伍忼好奇地打量云晤身上的棕色小狗围裙和他刚放下的巨大盆栽。

“是啊,多亏了我妈。”云晤多少有些无奈,“昨天还当了一天外送员呢。不过感觉还不错。”

“哟,您这双娇嫩的手也能干粗活了?之前是谁说要为金融行业卖一辈子命的?”

“呵呵,闲得慌就来帮忙。”

伍忼知道云晤对过去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但是总憋着不是个办法,他也只能一点点刺激他,等到哪天脱敏了就好了。不过也还是要适可而止的,伍忼倒不担心这点,毕竟凭着这么多年的经验积累,他算是把云晤的性子捏得死死的。

“我这起了个大早开了六个多小时过来,饭都没吃一口就要来给你分担活儿了?好家伙,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驱使啊。”

“我可没邀请你。”云晤拍拍身上的土,摘下手套抖了抖,“我去跟花姨说一声,今天‘为了你’,我就请半天假,一会一起回家。”

“你还来。哼,一起进去吧,我给花姨带了礼物。”伍忼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行。”

两人进店时花有香正在包花,她抬头看了眼云晤和伍忼,笑道:“小忼来了啊,要不要跟小晤一起来给花姨帮忙?”

“花姨可放过我吧,我还记得去年来帮忙砸坏了您四个花盆,我真赔不起了。”伍忼一边求饶一边走上前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花有香。

“都说了不用给我带……哟!这不是我上次提的香薰嘛,小忼有心了。”

“哪里,您每年都带着花去看望我爸妈,我都还没谢您呢。我这满足您的一个小愿望,可不敢邀功。”

“你这孩子,跟花姨还讲究什么。”

云晤浅笑着站在一旁,看着伍忼和花姨欢畅地聊着他完全不知道的事,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外人。可他又确实怪不了任何人,这层让人倍感怪异别扭的疏离是他自己造成的。

“你这开了一路得车还没吃饭吧,要不花姨给你煮点?”

“不了不了,梅姨给我留饭了,我就是来跟您打声招呼。如果不嫌弃的话,晚饭我来您这蹭?”

“那可再好不过了。对了,让你梅姨也一块来。小晤,说好了啊,跟你爸也说一声,别忘了。行,小晤你就带小忼回去吃饭吧,别饿着了。”

“好。”云晤和伍忼分别应下,等云晤把围裙和手套都放好后,两人一起回了云晤家。

云晤开门时放轻了声音,云妈睡觉浅,他不想吵醒妈妈。

“云妈在午睡啊?”伍忼见云晤的动作猜到了原因,说话时也放低了声音。

“嗯。饭菜放在烤箱里保温了,你自己去吃。我先把你的行李拿上去。”

“嗯。”

伍忼吃完饭洗了碗才上楼。云晤的房门半敞着,伍忼直接走了进去。一进门他的目光被书桌上的画吸引了过去。

“这就是你捡的那幅画?”

站在窗边给花浇水的云晤闻声回头,淡淡笑着道:“对。是不是还不错?”

“我确实没什么艺术细胞,欣赏不了。”

“也不需要你欣赏。”云晤拍开伍忼的手把画摆正。

伍忼装作很疼的样子揉了揉手背,看清云晤的表情后贱贱地笑道:“你这表情跟我当初追我家那位时一模一样。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了?”

“没有。你想多了。”云晤立即反驳。

“哼哼,我还不了解你?哪个姑娘,回来的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火车上还是昨天送花的时候认识的?你这才回来几天啊,真够迅速的。”

“收收你的职业病,不要过度脑补。”

“我这不是想给你参谋参谋嘛。”

“呵。你家那位都两年了也没答应你的求婚吧,还给我参谋。”云晤拿了洒水壶走回窗边,给剩余的花浇水。

“嘿,专挑我痛处。当我没说行了吧。”伍忼跟在云晤身后,嘴上认着输但行动上却是张牙舞爪。

云晤一回头抓个正着,他懒得理会伍忼的幼稚行为,略微无语道:“你的房间在隔壁,已经收拾好了。所以,要补觉就赶紧去,别在我面前和背后晃来晃去。”

“好兄弟!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真的让我自己铺床。”伍忼说着欢快转身,一个没注意磕到了桌角。桌上的玻璃瓶摇晃了两下最终还是倒了,伍忼眼疾手快连滚落的笔将玻璃瓶一起抓住。

伍忼看着这个眼熟的玻璃瓶,意外道:“这是你之前让我找的那个瓶子?你还带回来了啊。不过又不装东西你就不能把它收好吗?”

听到动静转过身的云晤从伍忼手里接过玻璃瓶,听到他说的那句话,手里一顿。云晤盯着瓶子里三封材质不一的“情书”,缓缓问道:“瓶子是空的?”

“空的摔了也可惜啊,还是好好收起来吧。”伍忼没听出云晤的语调,以为云晤只是在安慰他瓶子里没装东西所以摔了也没事。

“……嗯,我会收好的。”

伍忼离开后,云晤握着玻璃瓶站在窗边,他看着院子里爬满了铁围栏的茑萝,脑海里全是伍忼刚刚说的话。

空的吗?

玻璃瓶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云晤倒出里面的三张手写信,摩挲着有了折痕的纸张。

或许梦中的故事,他不该当真。

…………………………

——空闲的时候可以做些什么

萧弭在搜索栏一字一字输入,点击发送。上千条帖子下一秒就弹了出来,萧弭挑着感兴趣的几个浏览了一下。

除了“做白日梦”“去外太空旅游”“空闲了那不得给脑子放个假”这类不靠谱的建议以及“送外卖”“运动,生命在于运动,都给我动起来!!!”“读书,不断充实自己”这类她早已放弃的建议外,有一个回复率极高的答案吸引了她。

——坐公交车,从始发站到终点站,然后再坐回去

帖子底下有不少人都表示自己也很喜欢这么干,不玩手机,只是看着沿路的风景还有窗外的行人,会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嗯?真的吗?

萧弭深深皱着眉。一直不下车司机难道不会觉得这人有什么预谋吗?还要坐回去,认真的吗?

这么想着,在五月的倒数第二天,萧弭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当然不是从始发站坐的,她用地图搜了一下,那距离,没必要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于是她就近找了个公交车站,乘了停靠的第一辆公交车。

早上九点四十多是上班族上班的时间,也是爷爷奶奶们活跃的时间。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大家零零散散坐着,但除了前面的睡椅,留下的空位也不多。

正好一个奶奶下了车,萧弭接替了那个后排第二行靠窗的位置,看风景挺好,前面还有广告牌遮一遮,也不会很显眼。萧弭很满意。

她根据看来的方式,戴上无线耳机,打开音乐,一手撑着头,看向窗外。

然而没过两分钟,她就朝旁边挪了个位置,太晒了,阳光好刺眼,她看得眼睛发涩。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呢?位置选得不对?坐车的时间不对?还是这车上错了?她给手机翻了个面,按了开机键,看着这个时间,她此刻觉得是自己根本不该出门。

要不……下一站下车吧,趁现在离家还不太远,还有挽救的余地。萧弭这样劝说自己,甚至都已经半倾腰准备站起来了,但在视线收回的最后一刻,车窗上渐渐显现的那个熟悉身影,让她又坐回了最开始的位置。

依旧是模糊的脸,但背景已经不再是学校,而是在一间办公室。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坐在工位上,手边放着五六个文件夹,电脑屏幕上一堆萧弭看不懂的图表。他一边快速打字,一边回应同事的问题,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这就是金融的世界吗?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那种?前途无量啊年轻人。

萧弭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给他的祝福纯属多余,并决定回去就给它撕了。等一下,额那个,干金融的应该头秃得很快吧,虽然不知道他的长相如何,但头发还是很重要的,那个美好的未来就当是祝你头发能一直焊在头皮上吧。

窗玻璃上的画面随着阳光、建筑、树影的出现或消失而时明时暗。

公司,客户公司,公路几个场景轮轮转转,她静静看着他来回奔波,和不同的人打着交道。她看着另一方或怒或笑,而他始终站得或坐得笔直。尽管她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仍能感受到他的坚定,以及那份傲气。

还是个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年轻人啊。萧弭在心里感叹。

几乎是复制粘贴的一日又一日,萧弭看着看着打了个哈欠。

“……坐稳扶好。即将到达终点站,熔城东站,需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公交车上的提示音适时响起,赶跑了萧弭的瞌睡。

这人的生活怎么过得比我还无聊。萧弭下车后伸了个懒腰,寻了个长椅坐下,观察起周围那些匆匆忙忙的旅行人。

火车站是一个忙碌又悠闲的地方。赶车的人拖着行李箱三步当一步迈,像是脚下要生火。他们步履匆匆,嘴里不停说着“借过”。

萧弭静静看着他们从她面前跑过或走过,顿时觉得有几分庆幸,还好赶路的人不是自己。

不那么着急的就是提前来的等车人。他们和家人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或是站在阴凉的地方聊着天,有笑的有哭的,短短的时间被他们切割成了密密的一段又一段,过一段少一段,也可以乐观想着还剩好多段。也有另外的一些人坐在箱子上朝路边张望,望的频率因人而异,望的结果也是如此。

不过大多数还是望到了。嗯,很好。

萧弭看着那些成功会合的人,想着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在这里望着某个人,就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大多数。

噢,爸爸妈妈回来的那天去接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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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梦而来的世界
连载中有谁不爱毛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