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村

何花花在小荷村活了十六年,见识过无数奇葩,不曾想在见到商兰志时,还是猝不及防大开眼界。

“你!就你了!”

青年穿着绫罗绸缎衣,头顶镶珠包银冠,腰佩玉环容臭囊,脚上踩绣金**靴,一派大爷模样,伸个指头对着她指指点点:

“这群歪瓜裂枣里,就你长得还算看得过去,此后三个月,本……我就准备下榻你家了,你快回去收拾收拾宫……屋,屋子吧!”

他凑近了一些,腆着个大脸,冲她悄悄道:“你生得好看,要是在这三月对我好些,说不定我可以纳你为妾,从此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喔~”

“登徒子!”

何花花往他脚上狠踩一脚:“你要是再敢对我,或是对村子里其他女孩子说这种话,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大,大胆!”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站出来,一把推开了她,道:“竟,竟敢对我,我们公子动粗,你,你知道我,我们公子是,是谁吗?”

听他说一句话,得丢半条命。

何花花敢怒不敢言,因为像壮汉这样姿貌甚伟的侍卫,商兰志身边还有十九个。

何花花瞧着这群人评头论足,颐指气使的样子,问道:“你们平白无故来到我们村子,还动用武力把村子里的人聚在这里,究竟为何事?

她腹稿都不打,张口就诌:“别以为我们会怕你们,我们小荷村上下拢共一百多户人家,壮年男丁占半数以上,一起擦擦汗,天上就能下一场雨。对上你们二十几个,轻轻松松!”

被提到的男丁们纷纷低下了头颅,这群外强中干的汉子们,对付家中不听使唤的媳妇孩子所向披靡,真要碰上硬茬子,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没人应和何花花的话,让何花花气势矮了半截,甚至引来了壮汉的嘲笑:“还,还擦汗呢,都,都吓成这个样子了,擦,擦的都是冷汗把?”

商兰志按下壮汉,学着他的腔调,语重心长地教学道:“不要对,对女孩子那,那么粗鲁刻薄,语气要,要,要温柔一点。”

“公,公子,不,不是那么说的,”壮汉纠正他道:“是,是每次说话前,第,第,第一个字重复读一到两遍,不,不是中间的字,字重复读。”

商兰志觉得好玩,又学了好几句,好不容易摸到了关窍,发现忘了最初怎么发声:“你,你干嘛教我这样说话?害,害得我变不回去了。”

商·邯郸学步·兰志。

如此活灵活现的笨蛋,纵观整个大周,百年都难得一见,现在这里有两个。

要是能再来一个就好了,三个笨蛋排成一排绕着村子踏步子走一圈,好看!

商兰志找回原声调后,用手肘了肘身旁的侍卫,抱着胸睥睨众村民。

被肘的侍卫挺直了身体,故作深沉地压着声道:“咳咳今天我们把诸位叫到这里来,是因为我们殿,咳我们公子要在你们小荷村小住三个月。

“这三个月,我们公子会在你们当中挑选一户人家,负责照顾我们公子的衣食起居。当然,作为回报,三月之期一结束,我们会赠与一笔钱。”

说着,他比了个五。

何花花心头一动,几个跨步向前,换上明媚的笑脸询问:“你刚才说的选我,现在可还算数?”

态度转变之快,就是在翻脸比翻书还快届,也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

侍卫脸色不太好,看样子是想拒绝,但是商兰志喜笑颜开:“算数,当然算数。

“我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人选既已敲定,众人心中再悔恨,也是痛失良机,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何花花捡了大便宜,然后在背地里乱嚼舌根,说三道四:

“哎哟喂,这一男一女,共处一室,不出点什么事儿,我是不信!”

“谁说不是!”

“嘿!没脸没皮!”

何花花把没了侍卫簇拥的商兰志带回家,才刚到半山腰,商兰志就已经气喘吁吁。

他扶着腰,一面喘,一面问:“花花娘子,你到底住在哪里啊?怎么还没到?”

“不远了,”何花花回过头来,笑道:“郎君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要到了。”

这句话,商兰志已经听过不下三次。

他实在走不动,就近倚在旁边的树上,席地而坐:“不行,我不想动了。”

何花花走了大半道,才发觉身后无人,调转回来找人,只见身长六尺堂堂男儿,竟然靠着一棵老树,坐在树荫底下默默剐擦脸上的眼泪。

“怎么了?”何花花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关切地问他:“郎君身体不舒服吗?”

商兰志别过脑袋,任由眼泪哗哗流下:“我怀疑你想把我拐走卖掉,怎么可能会有人住在这么远这么偏的地方,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

“我都快累死了!”

何花花给他递了块帕子,道:“郎君有力气在这里哭诉,不如加紧脚步,早些到家。”

商兰志一动不动,一味地呜呜哭:“不要不要,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何花花找了跟粗树枝,折了一截下来,扔给他:“郎君,你用这个吧。

“我最开始走山路的时候,就会拄着根木棍,借些力,脚下能轻松一点儿。”

商兰志拿着那根不起眼的棍子,左看右看,眼神里闪着怀疑,最后被何花花一句“你不会还不如我十岁的弟弟吧”,给激起了胜负欲。

“我还能走!”

他嘴硬着,一边拄着拐走,一边没话找话:“你们真有办法,居然能想到这种办法。

“话说我以前见太……是老师,我的老师也拄拐,我一直以为他拄拐是为了随时拿起东西揍我,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是他为了方便行走。”

何花花难以理解,但是尊重。

商兰志自说自话了一阵儿,又追着她问:“花花娘子,村子里的人经常翻山越岭吗?那岂不是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风光?可真厉害呀!”

“不像我,我从小到大都在宫……在深墙大院里生活,抬眼一看就是四四方方的高墙。就是偶尔出个门,身边都会跟着一堆人……

“若不是有这次机会,我都不知道,原来京城之外,还有这样的日子。”

他见了何花花,如同见到素昧蒙面的亲人,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住嘴。

何花花听他说话听得倦了,捡了根细点的树枝,抓着这头递给商兰志那头:“郎君,我们这样走就太慢了,我带着你走,能快上一些。”

她想着商兰志感觉到累,也就不会再说话了,出发点是好的,但没想到商兰志是个,就算嘴巴要张合拼命喘气,也要和人谈天说地的人。

美其名曰:转移注意力。

更深层次的原因,何花花觉得,是他觉得不好受,也不想让她好受。

商兰志手脚并用,痛苦地往山上走,还不问何花花:“花花娘子,你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做什么呀?”

何花花躬身从地上捡起几个干松果,揣在怀里,道:“我家一共四口人,我爹是村上的大夫,我娘就是普通村妇,我家里还有个弟弟,平素他就在社学里读书识字,很少回家。”

听到她爹是大夫,商兰志又倒起了豆子:“令尊是村医?真了不起!”

又问:“那你应该也懂些医术吧?”

何花花脚下的动作都滞了滞,道:“虽然我爹是大夫,但我却对行医治病一窍不通。”

医不师承,这就引起了商兰志大大的不满,他批评道:“你为什么不跟着你爹学医?学医治病救人,很有意义的,你为什么不学呢?”

他有一分疑惑,十分不解。

“我爹是个老顽固,”何花花解释道:“他觉得女孩子总归是要嫁出去,到别人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与其花时间学医术,不如学点针线活,日后到婆家有个手艺傍身,也不算他教女无方。”

她说的是这样,但实际她爹原话是:

女子捏针不为针线,却妄图像男人一样替人针灸,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把女子和男子当做同样的人来对待,在某些老顽固的眼里,是莫大的耻辱。

就连商兰志都说:“你爹真是个奇葩。”

“花花姐姐!花花姐姐!”

一道稚气的女声响起,循声望去,是一个梳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儿跑了过来,女孩儿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大,穿着一身补了又补,不知是从谁开始传下来的旧衣服,面黄肌瘦的。

何花花扭过身来问她:“朵朵,山路不好走,你上山来做什么?”

女孩儿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扯着嗓子喊道:“花花姐姐,我爹娘让你今晚到我家吃饭!”

何花花表情犹豫,女孩儿转而对商兰志道:“小哥哥,你也到我家去吧!”

商兰志想也不想就应下,女童欢欣雀跃,蹦跳着就往山下走去。

何花花忍不住提醒道:“郎君可要想好了,我二叔家在山下,大概就是我们上山的那块地方。”

商兰志有满腹的苦水,也只能咬咬牙,道:“我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虽然傻,但是很有原则。

是个有原则的傻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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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形象勘误
连载中姜油笑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