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集 少年如风

东边太阳,西边下雨。

许敏看着四合院四道屋檐下滴滴答答漏下来的雨,打着挂在屋檐下的鹦哥儿身上,惹着这鸟叽哩哇啦的叫。小脑袋用一种许敏肉眼难以辨识的速度急速的甩着,小水珠啪啪啪的形成小水雾,太阳一照,晃成彩虹。

他想到第一次见到张久康的时候,还是夏天,热燥,是光膀子叉着腿,正坐在院子里葡萄架子下吃雪糕时候。

年初许敏刚搬进来的时候,马琳就说要吃葡萄,陈启就噼里啪啦架上竹竿,买了葡萄籽回来伸葡萄秧儿,这几年下来,葡萄籽伸开了长,往开了爬,早就密密麻麻架成一片阴凉。

许敏刚从外边回来就看见院子水池边站着一个人,大脑袋在水龙头下面啪啪啪的甩着水,许敏忽然就想到一种狗。这狗,不,这人扭头看见许敏就笑了,许敏看着张久康俩耳朵,也笑了。

张久康的眼睛看起来好似没睡醒的无神状态,但是却给人一种风发的少年感,对,不意气,因为眼角有刀,锋利。说起来,同一个屋熟稔起来只是时间问题,要说熟成能骂娘操蛋的兄弟,这可能还是因为陈启。

张久康初来乍到,陈启给他俩配了一条在院子里待了俩月不走的小白狗,让他俩遛狗去。许敏拿着绳,张久康揣了一塑料袋,俩人就出门了。

陈启之前在老家,小年轻,劲头大,长辈让他去除草,陈启拍着胸脯说保证可以的。老家人去田里一看,这孩子吭哧吭哧,撅着屁股,太阳地下头愣是割了半亩的小麦苗。陈启可能也觉得自己不适合种地,于是就来了这照顾宠物,这遛了俩天。

第三天都快十二点了,陈启瞧着这俩还没回来,打着手电就想出去前门公园找他俩去。刚出门就看到许敏和张久康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凑近了看,这俩脸上明显有血,“你俩去干啥了,遛狗咋还遛出血了?没事吧这?”

原来这小白路过前门烧烤摊子的时候,疯了一样冲着人叫。好巧不巧,人家光头花纹身的几个哥们喝大了,冲着狗就是骂娘骂祖宗的。

这可倒好,许敏没说话,拽着狗就要走,张久康拳头就上去了。许敏拉着狗就跑,后头追着几个光头拿着酒瓶撵,跑起来脸上的肉抖动起来把许敏惹得一边跑一边哈哈地笑。

张久康不识路,跑到死胡同里去,没办法挨了光头几个酒瓶,俩人把狗一抛,狗疯了一样追着光头咬,没几下就都跑了。许敏双手撑住膝盖,头低着,一下笑了出来,张久康也没绷住,俩人在巷子里哈哈哈哈地笑了半天。

许敏问“你没事吧?”

张久康看了一眼许敏,“我腰扭了”。

许敏又问,“那你跑起来有它快吗?”

张久康瞟了一眼那狗,又看了看许敏,眯着眼睛,“滚你大爷的。”

许敏后来才知道张久康是不喜欢狗的,他喜欢狼。

但是狼比狗好伺候?

不,许敏觉得都没张久康操蛋似的难伺候。

同样的话张久康也这么说,许敏天生的拿破仑家族遗传病,太能拿。

为啥?

“张久康我有份快递你回家帮我拿一下!”

“张久康我贴膜的工具坏了你那有吗给我点儿。”

“……”

张久康不是一次抗议许敏不敲门就进他屋子。

有次许敏进了张久康的屋子,拿了张久康最后一瓶矿泉水就走,张久康翻着白眼看他大拿似的夹着水出了门。

回头质问,“你为啥不敲门进我屋?”

许敏玩手机,也不抬头,“你的门不是开着呢吗!”

“那你拿我水咋也不说一声,还装模作样打电话给谁呢!”

许敏乐,“我就是故意打电话为了拿水的。”

Round 1,张久康lose。

张久康表示,此后许敏不叫许敏,叫许大拿。

张久康打小就像小狼崽子,眉眼锋利,颧骨高薄,不爱说话,就爱睡觉。少年桀骜,小时候前门后门院子的小姑娘都喜欢张久康。上学下学,小姑娘们都愿意多绕几条路,假装路过张久康家前院儿。

但是张久康只带比哥玩儿。

比哥是谁?张久康家里的狗儿,天天见的黏糊糊抱一块儿。

张久康上学去,比哥就坐门口和大爷似的看着张久康走。张久康放学归,比哥就坐院子门槛盯着门口等张久康回。

比哥刚到张久康家时很小,断奶早身体弱,经常生病。张久康有洁癖,也不喜欢小奶狗,所以也不爱看不爱抱比哥。有次比哥不知道吃了什么坏东西,蔫蔫地打不起劲,呜呜的趴在地上不动弹。家里也没人,张久康就抱着比哥去巷子口去找兽医看。给比哥打了一针,又抱回家。

比哥生了病也难受,哼唧哼唧地,张久康就把比哥抱在他桌子上,比哥哼唧地时候撸几把比哥的毛,比哥就不哼唧了。

自打那时候开始,比哥就喜欢颠颠儿小尾巴跟着张久康后面。吃饭的时候也爱瞅着张久康,看到张久康一站起来饭也不吃就冲张久康尥着蹶子跑,有时候跑一半还被自己绊的呜哇一声摔一边,但这也不能阻止他冲着张久康跑的决心。

后来许敏才知道张久康原来也养过狗。难怪第一次也会为了狗出头,为此许敏还问过张久康,“哎我说你为啥那次那么当真啊,当听不见不就过去了。”

张久康一杯啤酒喝完,笑,“我就是个较真的人。”

天热的时候,许敏正出摊。

大中午没有食欲,许敏就趴在桌子上打盹。

马乐乐骑着俩轮儿,车把手上挂着俩白铝饭盒叮叮当当,来给许敏送饭。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是给许敏送饭,一路上马乐乐就这么的和自己说,这没啥。

但是真的等到他站在许敏的摊位前面的时候,还是有些微局促的。

许敏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嘀咕了一句,“还钱!”

马乐乐噗嗤就笑了,他眯了眼睛盯着许敏,心想这又是和谁打赌了又。

许敏一睡着,也不知道自己摊位都太阳底下晒着,旁边的大伞早就被移走了,遮不住了。

马乐乐把许敏摇醒,看到俩铝饭盒,瞪大了眼睛看着马乐乐,“你还真给我送饭了啊!”

马乐乐说,“不是答应你了吗。”

许敏抱着饭盒,两层,一整盒白米饭,满满当当的菜。

太阳晒得许敏眼都睁不开,瞅了瞅这也没啥好待的阴凉地儿,就拿小挡板顶在头上,开了饭盒吃饭。

吃了一会儿,发现头上多了把伞,敢情马乐乐不知道去哪儿找了把伞给他挡在头上,还买了一壶酸梅汤。

“这天这么热气,中午还不如回院子睡会儿。”

许敏也笑,“嗨我睡过头了不是。”马乐乐看到许敏鼓着腮帮子说话,好气又好笑。

马乐乐拿着白铝饭盒走的时候,许敏看马乐乐的小腿,马乐乐是真白,白的发亮了都。一点儿都不像张久康,黑成炭了,晚上出去都找不着。

看着看着眼睛有点花,嘴巴也有点干。许敏想,肯定是马乐乐炸了我太多次,所以气得眼花舌燥,喝了一口酸梅汤,甜的。

马乐乐的妈妈来看过马乐乐,和刘文博唠嗑的时候说过,马乐乐小时候长得白白净净,眉目清秀,像个女孩子。

但是许敏却不这么觉得,他认为马乐乐就是马乐乐,马乐乐不十分稳当的,是十二分,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有次晚上许敏和马乐乐出去撸串儿,俩人吃饱了走回去半路上,许敏搁前边儿走,马乐乐搁后边,许敏正叨叨说今晚左右手使筷子都熟练了,回头一瞧,人没了。

原地等了半天,瞧见马乐乐过来了,手里拿着许敏的钱包。

说白了,许敏和马乐乐在一起特别安心,就像是你随便搁哪儿尿裤子都会有人给你准备纸一样。

这么说虽然不太恰当,首先他许敏当然不会随便尿裤子,其次就是马乐乐确实有着和外表相反的个性。

马乐乐留着板寸儿的时候,像水芹菜脆生生一茬切断,灵气决堤。现在一出门就会喷厚厚的摩丝,把刘海儿梳上去,防止做奶茶的时候刘海挡眼睛。

但是回到院子之后,马乐乐就会洗头,拿着一毛钱的冰棍靠在院子中间桌子上吃,时不时还逗逗院子里那贼鸟。

他和你说话的时候会看着你的眼睛,眼睛圆圆的笑意盈盈,思考问题时会眯着眼睛,说话的声音是脆的,但很坚定。

许敏最怕马乐乐的时候,就是马乐乐眯着眼睛看他的时候。

因为往往这时候,马乐乐就要炸他了。

有时候许敏甚至分不清,他怕的是马乐乐眯着眼睛看他,还是怕的是马乐乐要炸他。

刘文博睡觉睡落枕了,大热天的穿个短裤歪着脖子靠在椅子上冲着前面揉面团的孔厚德。

“阿德,我咋看你是歪的呢,可是哇?”

孔厚德头都不回,也不搭理他。

刘文博待着没劲,就起来到马雷那屋子。

马雷一看,好家伙,刘文博脖子落枕落成歪成这样,哈哈哈哈哈地拍着大腿笑。

刘文博也不恼,“哎我说,你别把大腿拍肿了。”

马雷笑得直不起来腰,陈启回来一看刘文博脖子歪了,愣了半天,“刘老师您这打电话呢啊?”

刘文博心里叫一个塞,这时候孔厚德在院子里又一句,“刘文博,回来吃饭!”把马雷笑得得差点从凳子上笑得掀翻趴地上。

孔厚德打小就和刘文博住一个院儿,因为念书同一个老师,还一起留过学堂。

刘文博一直叫孔厚德阿德,而孔厚德则直呼刘文博大名。少年的时候,俩人都喜欢同一个偶像,还一起约好去剪头发,要和偶像一样一样的。

谁知道孔厚德那天被他爸拉回家买饺子醋,刘文博等到前面的老太太都染完头发了,一咬牙就自己先理了头毛,孔厚德第二天看到刘文博的时候,想到了之前一起看动画片———排球女将,里面有个女孩子,叫小鹿纯子。

孔厚德有点生气,这啥水平,还不如自己给刘文博绞头发。

可是眼看着看着,也就顺眼了,一顺眼了,也就不那么在乎年少心里偶像不偶像的情结了,不仅是因为阿德觉得刘文博妹妹看长了也就习惯了,另一方面,年轻人嘛,总会有新的偶像的。

这追偶像,有时候是胡同里最有钱家里黑白电视雪花点儿拼成的人,有时候是街头小画册油腻腻廉价纸张上的小明星,有时候是在平凡普通的生活里必须坚持的特别的小习惯,我们俗称为,矫情。

时间这玩意儿,谁都说不好,能看得着又抓不着。俩月后,他俩又迷上了同一个偶像,好家伙,偶像是个光头。

孔厚德没想要剃光头,但刘文博的头发越来越长,都盖住眼睛了。刘文博非要拉着孔厚德去剪头发,阿德宁死不屈,于是刘文博又自己去剃了光头。

俩人打小搁一块住,习惯却一直没有改变,俩屋子也是天差地别。

孔厚德的屋子,永远是被子叠好整齐地放床头,衣服干干净净收拾妥妥儿的。而刘文博的那一半,说好听点儿,就是“天女散花”。

阿德小时候读书成绩好,用老师的话说叫憨厚,闷头肯学习钻研。而刘文博则是“鬼头精”一个,不是一般的爱说话,是特别爱说话。

周边一转儿学生都被老师叮嘱过,上课不要和刘文博说话。但这并不奏效,于是老师把孔厚德调给了刘文博做同桌。这下解决了,刘文博上课再也不说话了。老师又把他俩调一个屋子,刘文博的屋子也变整齐了。老师觉得孔厚德这孩子真不错。

可是老师并不知道刘文博和孔厚德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刘文博只要哎哟几句,今儿手疼明儿肚子疼,“阿德我这儿疼。”就让阿德给他收拾屋子,完事儿还特自豪,“阿德就是好。”

“哪里好?”

“好骗。”

阿德知道刘文博的小心思吗?当然知道,谁也不是傻子。阿德会在给刘文博收拾屋子的时候,骂一句,“刘猪”、“猪窝”。转头收拾了衣服放洗衣机,再进屋子,又是一户窗明几净。

阿德叫了刘文博回来吃饭,正在厨房这头在盛饺子,刘文博进屋就盘腿上炕。阿德一出来见着刘文博在他炕上歪着,赶紧的“你下来!去你自己猪窝!”

刘文博就嘻嘻哈哈地下来端了阿德手里的饺子,嘻嘻哈哈地歪着脖子拿筷子,说“咱先吃饭先吃饭,哟呵这饺子可真漂亮!”

阿德板着脸,倒醋的时候,在刘文博的小碟子里,默默地加了三勺辣椒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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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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