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进沈砚书眼里，灼热地跳动着，“好得很，终于让我碰上个大案了。”
陆昭眼里却尽是担忧，“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毁尸灭迹，幕后之人必定权势滔天。这个案子不是我们能碰的。”
“为什么不能碰！就算幕后之人权势滔天，这个世道难道就没有公道和天理了。”沈砚书眸光凛冽，比满屋熊熊燃烧的火焰更加灼人。
陆昭眉间微蹙，“那我问你，你口中的公道和天理解得了现下的燃眉之急！”
“我说姓陆的，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扫兴！”如若不是身处箭雨火海，沈砚书早就一拳打了过去。
陆昭扔下那句话后，完全没注意沈砚书咬得“吱吱”作响的后槽牙，他观察四人躲避的角落后，就近扯下窗棂上的青布，一刀劈开封住的窗扇，回身道，
“快走！”
陈实和苏小荷闻言，赶紧从窗户口爬了出去。他俩不会功夫，听指挥才不会拖累任何人。只是在两人跳出窗外后，被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吓得险些跪倒在地，那些是今晨他们进府时活生生的下人。
陆昭挡开迎面射来的带火羽箭，火星溅在他冷沉的眉眼间，“沈大人还不快走，等我背您嘛！”
沈砚书反倒推了他一把，“要走也是你先走，我刀法比你好，我断后。”
这话差点把陆昭气笑了，抓起他的左肩准备往外扔，“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能。”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木屑飞溅，十几名黑衣人破门而入，他们动作迅捷如鬼魅，对满屋狼藉视若无睹，直奔祁文山的尸体而去。
“他们要抢尸！尸体上难不成藏着什么大秘密？！”
沈砚书甩开陆昭的手，一脚踹倒紫檀木书橱，身形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干净利落地割了一个黑衣人咽喉，然后回身朝陆昭示威，“谁刀法厉害还不一定呢！”
“沈砚书——！”陆昭探手一抓，指尖只堪堪擦过沈砚书的腰身。
书房内火光冲天，燃烧的火箭钉满四壁，满室书册化作翻卷的火蝶，在空中飘然起舞。沈砚书顷刻间被黑衣人团团围住，银刀寒芒如毒蛇吐信，锁住他所有的退路。
黑衣人们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没想到那阵箭雨后还有人活着，对视一瞬后，某个黑衣人喝道，“杀！”
数道寒光一齐向沈砚书砍来。
沈砚书手腕一翻，长刀横扫，步伐游龙那般矫健，在黑衣人堆里左砍右劈，一时间竟让他杀出几处破绽。
只是在他没留神的身后，有道不知死活的黑影悄悄逼近，直直地朝他后心刺来。
陆昭慢条斯理拿起手边一个白瓷瓶扔出去，不偏不倚在黑衣人面门上炸开。他纵身跃过倾倒的书橱，几步之内贴上沈砚书的后背，
“这就是沈大人的刀法？怕是连自己都护不住！”
“不是有你在嘛！”沈砚书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又逼退了两个黑衣人。
沈砚书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陆昭到嘴边的嘲讽硬生生咽回去，仿若被掐住了喉咙，闷闷噤声。
沈砚书一边交锋一边向祁文山的尸体靠近，长刀横劈，将拖拽尸体的两个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沈砚书刚把尸体往逃跑的窗棂方向拖拽几步，陆昭却突然出手，拽住沈砚书的后领往后一拉，三枚泛着幽绿色泽的毒镖擦着他的发梢钉入身后的梁柱。
手里的尸体脱手，重新被黑衣人抢过去。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尸体易手几次，场面过分焦灼。
躲在窗外的陈实拉着苏小荷躲到院子角落一处安全的地方，“你在这里躲好，我去找救兵。”
陈实正要转身离开，苏小荷一把拉住他，嗓音怯软软的，“陈大哥，我去吧，躲在这里我更害怕，而且沈大哥和陆大哥有什么事，我也接应不了。”
闻言，陈实没多说什么，答应了苏小荷的请求，“那你去吧。今天府衙有两个大案子，这个时候府衙里没什么人，所以你不要去府衙搬救兵，你从这里出去，沿着东大街一直往北走，府尹大人肯定去了刘侍郎府邸，查他儿子被打了闷棍的事，东大街是府衙和侍郎府来回的必经路。”
“我知道了陈大哥，我跑步贼快，一定很快把府尹大人请来。”说话间，苏小荷已经开始往外跑，只不过刚跑两步被石头绊了一跤，差点摔倒，陈实在她身后看着，隐隐有些担忧。
苏小荷顺利地跑出祁府，黑衣人全在书房里，路上只有遍地的尸体。她按照陈实所指的方向跑了不一会，便看见应天府尹谢晦明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众衙役浩浩荡荡从街道尽头走来。
苏小荷没想到任务会这么顺利得完成，正当她喜出望外地朝府尹奔去的时候，一片烂菜叶让她脚底一滑，
“啊呀！”苏小荷整个人重重扑倒在地，掌心在粗粝的地面上擦出几道血痕。
她慌忙抬头，眼睁睁看着府尹谢晦明的身影从前方一个街角左拐，与苏小荷完美地擦肩而过。
“等等。”
苏小荷挣扎着爬起来，拼命往前追去，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挑着担子的老汉，老汉在原地打了个转，扁担砸到了一个书生的头，书生手里抱着的一摞书卷扬洒出去，有几本书撞上小商贩撑起的雨棚杆子，雨棚整个被推倒，正巧砸到不远处一个过路的牛车，牛受到惊吓奔跑，整个街道上乱作一团。
“完蛋了，又被我搞砸了，这可怎么办啊！”苏小荷欲哭无泪，干脆把头摔在地上，恨不得挖个坑顺道把自己埋了。
她看不见的拐角处，竟阴差阳错地碰倒了一堆竹竿，挡住了谢晦明面前的路。
“发生了什么事？”谢晦明绯红官袍被晨风吹得微微翻动。
衙役很快将罪魁祸首苏小荷带到他的面前，谢晦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马鞭在马鞍上轻轻敲打，“你是谁？”
“府尹大人，我是贴司苏小荷，您快去祁府吧，沈捕头和陆捕头被黑衣人围攻了。”苏小荷急得舌头打颤。
骏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模糊了谢晦明眼底的冷光，“什么黑衣人？”
苏小荷急得眼眶发红，见谢晦明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竟顾不得礼数，一把拽住了马缰，“大人，沈大哥和陆大哥他们……”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再耽搁一会就真要出人命了！咱们边走边说行不行？”
旁边苏小荷的顶头上司押司秦陵凑上前解释，“大人，沈捕头和陆捕头他们办的是盐商祁文山的案子，今晨他家里有人报案，说他死在书房里，死法诡异，还看到了……之前那个铜镜。”
谢晦明闻言，眸底骤然翻涌出寒光，森冷得骇人。他猛地俯身，一把扣住苏小荷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拎上马背。
“驾！”
骏马似惊雷蹿出，铁蹄踏碎晨光熹微。谢晦明官袍翻飞，腰间玉带在疾驰中铮铮作响。苏小荷隐约注意到他攥着缰绳的手背上有青筋暴起，感觉到事情好似比她看到的更严重。
身后衙役们赶忙追上，沿途百姓纷纷避让，皂靴踏起一路烟尘。
红日已攀过树梢，祁府院内刀光剑影，只因一道门，便与人来人往的平静街道隔出两个天壤地别的世界。
沈砚书与陆昭已将黑衣人从书房逼至庭院，双方仍在争夺祁文山的尸体。黑衣人训练有素，招式狠辣，沈砚书和陆昭虽配合默契，但对方人数众多，一时僵持不下。
谢晦明策马直闯入府，马蹄踏碎青石板，惊得黑衣人攻势一滞。他高坐马上，目光含威，扫过战局，
“上。”谢晦明指尖微抬，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这声轻描淡写的指令刚落，身后的衙役马不停蹄加入战斗，转瞬间便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战局骤然扭转。
苏小荷五脏六腑仿佛要散架，她坐在谢晦明身后，艰难吞咽着唾液，一时竟忘了从马背上滑下去。
谢晦明依旧端坐马上，他反手从马鞍旁取下长弓，搭箭拉弦，动作行云流水，
“嗖！嗖！嗖！”
三支羽箭破空而出，先后精准地钉在黑衣人脚前，逼得他们身形一顿。
“抓活的。”谢晦明神色不变，再次挽弓，箭尖寒光闪烁，却迟迟未发。苏小荷纵然就在他身后，也看不准谢晦明想要瞄哪里。
就在此时，一名黑衣人猛地掷出烟雾弹，“嘭”得一声，白烟四起。黑衣人趁机扛起尸体，翻墙欲逃。
“别想跑。把尸体留下！”沈砚书足尖轻点青石砖，借力腾空而起，右手探向黑衣人背上的尸体。
谢晦明眯眼，手中的弓弦微微松开……
苏小荷此时刚从颠簸中缓过劲，发现自己还坐在府尹大人身后，有托大的嫌疑，想偷偷溜下马背，正巧看见陈实从书房后绕出来，苏小荷斜在马背上朝他招手，似是迫不及待复命。
就这么不小心碰到了谢晦明的手臂，羽箭随即射出。
羽箭带着破风之音，擦着沈砚书鬓边的碎发而过，射断了他身侧树枝，枝叶哗啦落下，短暂阻了沈砚书的去路，也射伤了黑衣人的大腿，黑衣人脚底绵软，连同尸体跌落在地。
不偏不倚掉在一堆燃烧的干柴上。
尸体上涂了蜡油，遇火即燃，幽绿色的火舌瞬间吞噬了整个尸体，火势迅猛，竟连周遭的空气都扭曲起来。
“快灭火。”沈砚书第一个扑上去。
陆昭拽住沈砚书的后领，将他扯离火团。
众人眼睁睁看着尸体在烈焰中燃烧，只有陆昭那双过分阴沉的眼眸穿过仓乱的人群，停留在府尹谢晦明身上。
刚才他站在迷雾边缘，虽然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谢晦明的每个动作却都毫无遗漏地落在他的眼里。
此刻，陆昭修长的手指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方才那支羽箭的轨迹在他脑海中清晰重现。
若是没有苏小荷的不小心，那支箭本该瞄准的是哪里？
这个因公正严明备受赞誉的府尹大人，到底是什么立场？他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苏小荷从马背上跳下，端着一盆水浇到尸体身上，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一会功夫，尸体已经烧成了漆黑焦炭，这案子，究竟该怎样查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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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喜诡·傀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