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五百年前,人间一位叫“夭师”的仙人横空出世,他香火旺盛,且庙堂极多,遍布各地,引起了不少神官的注意。
新飞升的神官都很好奇这“夭师”究竟是何方神圣,而年纪大一些的神官却是心知肚明。
这位所谓“夭师”,大名楚韫,五百年前曾是一个人国的七皇子,其实他在人间的庙分两种,一种叫“夭师庙”,另一种则是“妖师庙”。
现在的人们都以为“夭师”和“妖师”是两个人,但他俩确确实实都是如假包换的楚韫。
这楚韫曾是黔安七皇子,这小子长的倒是水灵,就是听说小时特别顽皮,在人间就不怎么受宠,有一年黔安国祭,他偷偷溜进法阵,九死一生,结果被救出来还差点儿给国君打死。
自那以后,这七皇子也不敢皮了,从此好像变了个人,做事稳重至极,但国君还是一直不喜欢他,回来没过多久,就送往敌国当了人质。
锦安是块宝地,每代皇室几乎都有人飞升,但楚韫那一代,其实更受瞩目的一直是锦安太子,楚年。
这楚年生的也是一表人才,而且年纪轻轻就法力超群,为人也十分善良,不止天上的神官觉得他有望,整个锦安都把这个太子视做活神仙。
结果他们的活神仙还没飞升,倒是远在敌国的那个七皇子先飞升了,不过说到底也是咱锦安的,大家该高兴还是高兴。
不过这楚韫刚飞升的时候,天庭的神仙都说他没什么实力,因为他飞上来之后,在花月台旁边儿,整整昏了半月有余。
当时前去迎接的神官都叹气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后来这小子好不容易醒了,结果转头就要从花月台跳下去,大家一看,评价又变成了“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但大家好歹都是神仙,也不能真让他去找死。于是齐齐劝他使不得,再跳一次恐怕魂儿都没了。
而后连哄带骗总算把他劝过了五虹门。
那之后楚韫在天庭静养了三月左右,不曾想身体刚恢复一点儿,又闹着要去跳花月台。
众人忍不住暗自腹诽:当这个神仙还真是委屈你了。
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就说要去找人,再问他找什么人啊我们帮你嘛,他就又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因为君木仙君不知同他说了些什么,这才息事宁人。
谁知安稳日子没过几年,有一次不知哪次众神官开会,提及一起降妖案,这小子甩袖便哂,“欺人太甚。”
把负责这件事的神官弄的十分尴尬,大家纷纷劝道:“你想想呀,神仙都是人飞升上来的,要吃人的供奉,这都是没有办法的。”
楚韫听完若有所思,大家看他不语,心想孺子可教也。
不曾想他下一秒就是一句:“那我便不当这神仙了。”
说完是转头就跑去跳花月台。
依稀记得刚飞升那会儿,大家都说他没实力,那时才发现,这位爷可太有实力了,一群神仙连拉带抱都没拦得住,还真他妈让这小子龇牙咧嘴边咬边骂的就跑了……
花月台紧挨五虹门,只有两种人会来这里。
一是飞升的,从花月台上来,过五虹门,抛人间百情,忘世间冷暖。
二是被贬的,过五虹门,从花月台下去,入花月之间,尝人生百味。
需知,五虹门进来容易出去难,每过一道,法力大减、元气大伤。
而且更重要的是,五虹门对应的是喜怒哀乐怨五种情绪,在过五虹门时,五虹门会将神官的精神抽离,让他们能够置身那情绪之外——并非直接剥夺,只是让他们变成第三视角的状态,精神会客观而轻松的多。
而反过五虹门,就意味着要一点一点拾回情绪的负担。
身体和精神都容易吃不消。
回想楚韫跳花月台那天,神官们一路追他到这五虹门,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往里闯,刚过两道,那道白色的身影就猛地往前扑了个狗吃屎,躺了半天,他爬起来又过,过完怒的时候他定住了。
神官们七嘴八舌地劝他,五虹门向来都是喜地,修的金碧辉煌,每一扇拱门上都雕梁画柱,除了那些花枝招展的图案外,密密麻麻都带着那扇门所掌控的情绪的脸。
各种各样,“怨”有人沉默,有人癫狂;“乐”有人在幸灾乐祸,有人在捧腹大笑……
而楚韫过了怒却是一记眼刀剜了身后的一圈神官很久,这才沉重地迈向那“喜”。
然后一跃跳了花月台。
从此入花月之间,尝人生百味。
像楚韫这种小年轻从花月台跳下去,法术被散的差不多了,除了不会死基本和凡人无异。
要不是这些年夭师庙和妖师庙兴建给他补了点元气,他这五百年别说救世济人,恐怕少说得死个百八十回。
不过天庭也从来没有明文规定神官不能自己去跳花月台玩。
神仙都是天道认定选中的,楚韫向来无过,因此在他在人间惹出大麻烦前,天道也显然并不急着收回他仙人的身份。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随时可以从谭月楼回来,就是不知道他随身带没带谭月楼的传送玉佩……
话说其实楚韫自下凡一直都是自称妖师,具体原因不详。
只是不少得过他照顾的人都想为他修庙,而这位道长又自称妖师,这可让人们有些难办。
从盘古大帝开天地以来,妖魔鬼怪与人神并存,鬼神莫测,难见其物,魔向来虚幻,甚至难辨其真假。
而这妖与怪,却是与人生活在一片土地,向来都有纠纷,加上人族自视甚高,虽然打也不是一定打得过却还是爱把妖族和畜牲划为一类,所以此时让他们给个“妖师”立庙,总觉得有些不妥。
后来不知道是谁提议,将“妖”换做了“夭”,便说这仙人本名“夭师”,人间便修起了大大小小的夭师庙。
而“妖师庙”又是从何而来呢?
因为这位楚韫不知和妖怪有何渊源,一度视其为母族。妖族源于种族限制,没法儿飞升成神,所以自古也是不拜神的。
但楚韫自称妖师,面对妖族窘境也自然也常常出手相助,得过他照顾的妖怪也知感恩,听说修庙对他们这种人颇有帮助,于是也在自己的地盘给他修了不少妖师庙。
现如今,这事儿也过去了五百年,除了后生提及他们会随口解释一两句,大家也都快淡忘这人了。
却不料有一天,谭月楼内的通道被打开,二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一身黑衣,搭着黑色斗篷,黑兜帽下,俨然是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青铜鬼面,看着怎么都不像该来天庭的……倒是有些阎王相。
他旁边还跟了个人,是先前打报告请了一月游历假的君木仙君。
谭月楼里的小神童揉揉眼,从案上支起身子,也不看来人,伸出手懒洋洋道:“通行玉佩。”
那黑衣人并不说话,君木赶紧凑了上来,笑道:“小月娘子,他通行玉佩丢了,是我带他上来的。”
小月无语片刻:“怎么能往天庭乱带人……”带的还是这么吓人的人,“那验证身份吧。”
黑衣人二话不说抬手掀开了青铜面,乍一露出真容后小月愣住了。
他眉眼初看淡泊,细看倒是能从冷意里窥出几分柔情,细鼻簿唇,岂不就是楚韫。
小月神思恍惚地唤了一声:“……七皇子?”
楚韫冲她微微颔首:“劳驾。”
这位黑衣道人,竟就是那位五百年前跳花月楼的楚韫。
楚韫这次上来的消息很快就在天庭炸开了锅,老神官们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新神官们则是想一探这位“妖师”真容,于是大家不约而同“路过”了曾经空无一人的璟弦殿,并且又不约而同地顺路拜访。
不过璟弦殿这会儿还是空无一人。
扑了个空的众神官挺郁闷,貌似随意地打听一圈,才得知楚韫去涟洏那儿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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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弦仙君请回吧,我家上仙现在不在。”一个小仙童彬彬有礼冲面前高挑的身影第三次强调。
那人一身黑衣,在云雾袅绕的上天庭看着格外煞风景,右手不知为何正死死按着左手手腕,不依不饶道:“我等着。”
小仙童哽了一下,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恭敬,“七皇子还是请回吧,我家仙君下凡做任务去了,一时半会恐怕……”
这次他话都没说完,那人就反问:“涟洏下什么凡?”
小仙童完全哽了,心说你他妈要不要这么直接……
涟洏确实是难有下凡的情况,因为涟洏是病神,下凡则降祸,人们通常只需要他解疾,要他的丹药便可。反正这么多年,没见过哪里有请他亲去的……
小仙童心里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这位七皇子和自家上君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上君强调了不肯见他,他也无法。于是只好再次重复,“璟弦仙君,您请回吧。”
楚韫没说话,其实他倒是能硬闯,只是没人带路偌大的涟洏殿他没处找,甚至找一半对方就跑了自己也未可知,所以暂时还不考虑这个做法。正想着,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
“七皇子?”
楚韫循声回头,却见一气度翩翩的高挑青衣男子。
“太子殿下。”楚韫拱手作礼。
来人名唤君清,曾是凫茈国太子,也是君木的哥哥。
凫茈国算不上大国,但这位君清却是一直以来都鼎鼎有名,传说他一生从未有过败仗,曾以一身破一国。那会儿君木和他一起飞升,明明飞升的是两兄弟,举国上下却都只赞他一人。
不过他和君木着实是两种人,君木自飞升就广交好友,跟谁都嘻嘻哈哈,而君清向来不苟言笑,谁见了都说可靠。
楚韫跳花月台前一直和他们两兄弟交好,可每每看见君清,总忍不住肃立。
君清回了礼,问他:“你此次回来就是专程来找涟洏?”
楚韫无意相瞒:“是。”
君清道:“可是人间有什么变故?”
楚韫继续回:“是。”
君清又问:“那这次上来还走吗?”
楚韫依旧如实相告:“是。”
君清若有所思问:“还走花月台?”
这次终于不是“是”了,楚韫坦诚道:“不了,到时自有办法。”
君清又注意到什么,忍不住仔细看了几眼,楚韫右耳居然有耳饰,虽然极为低调,但也的确稀奇。
恰巧这时,他看见楚韫朝他示意了一个眼神,即刻会意:“不知七皇子可否帮我唤唤君木,请他和你一起去我殿中稍候,我们三也叙叙旧。”
楚韫点头离开。
小仙童欲哭无泪,想君清上君虽平时严肃,却不料这儿竟会帮自己解围,实在感激涕零。
君清看他走远,上前道:“小仙君,你家上仙先前答应我的药,我现在可方便去取?”
没有心计的小仙童马上道:“自然,上君稍候,待我前去通报一声。”
君清点头,那仙童刚走,方才离开的楚韫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悄无声息跟入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