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车前往医院的路上千秋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恹恹地靠在副驾驶窗户边听驾驶位的楚徵让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看着并无心欣赏的夜晚灯火,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兴许是疲惫加上伤病,一路上浅眠过去,等车子停进停车尾熄了火便醒来了。
“告诉你一个暂时不幸的消息,你今晚的迎新宴怕是要推后了。”楚徵让帮还有些迷糊的千秋将安全带解开,指了指手机屏幕,“荆笙说如果我今天给你吃腥发刺激的食物,回去她要拔我的头。”
千秋看了眼聊天记录,一声轻笑从唇边漏出。
“无所谓,那就委屈老板陪我吃点清淡的。”千秋动了动睡僵了的脖子,听到熟悉的“嘎嘣”声,抬手就想开车门出去,然后成功在受伤的右手上看到了一个不熟悉的蝴蝶结。
千秋:?
千秋转头看向还坐在驾驶位的“嫌疑人”。
“等红灯的时候看你包太严实了,还是死结。想着解开两圈正好可以变成活结,一会儿医院重新包扎会快一些。”楚徵让一脸无辜地对视回去,“试了几种结,感觉蝴蝶结最好看。”
单手包扎已经十分尽力的千秋无法反驳。
谢谢你啊,迟到的少女心。
伤口在运动和拉扯后裂得更深了些,被护士姐姐按在位置上缝了几针,等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已经进了深夜。
想办法弄了两瓶温水的楚徵让回来就听见千秋正和护士进行友好交流,交代着多少天内不能洗澡,不能吃什么,最后在被询问到怎么伤出这么奇怪的伤口时,千秋成功哽住。
楚徵让在千秋边上空着的座位坐下,将瓶子拧开递给千秋,随口开始胡诌道:“嗐,这周末不是有漫展吗?我们社团有个节目,排练到半夜困蒙了,她直接摔倒在道具上了,给我们吓够呛。”
护士姐姐皱眉点点头,光是想想就好疼。
见千秋同伴来了,护士也不打算再陪她便回到岗位上,走之前还塞了一根棒棒糖给她。
见人走远,千秋看向正在自觉帮她这个半残人士拆糖纸的人,用眼神和言语同时表达疑惑。
“这是怎么想出来的鬼理由?”
“先把糖吃了,我叫了外卖得等一会儿才能吃上饭。”楚徵让将剥好的糖递到千秋面前,见她接过,然后对上她疑惑的眼睛挑了挑眉,“人在**成天飘,不多准备点理由怎么能是合格的驱鬼师,我还有好多种更离谱的理由你要听吗?”
楚徵让对她乖巧一笑。
“因为追尾前车而被前车拉的钢钉木材戳了个对穿这种理由怎么样,说不定以后也用得到。”
千秋深吸一口气。
不听了,给以后留点惊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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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问楚徵让目的地是何处,总之不会卖了她就是了。
车直接停在巷口,周遭的陈设都比较老旧,也是因为深夜还没到开店时间,这里显得格外昏暗,只有街道中间一盏该被换掉灯泡的灯照着前行的路。
伸手替千秋开了副驾驶的门,又指了指无灯的小巷,“顺路带你吃点甜品。”
千秋下车的动作迟疑半刻,见楚徵让的神情没有玩笑的意思,才下了车跟在他身后。
巷中昏暗的墙边隐隐能看到一个人靠在墙边,好似在思考什么。
“没想好也可以进去看看,不收费。”楚徵让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与那个男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说了这句。
听到这种没头没尾的话,千秋在路过男人时好奇地用余光看了一眼。
深色印记从唇角蔓延至颈部以下,像是流淌后干涸在嘴边的血迹。
“他死了很久了,上次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在这。”楚徵让的脚步停在一家明显打烊了的店门口,“快来,屋里暖和。”
千秋抬头勉强看清招牌上的字:留怨。
谁会给一个甜品店起这种名字?
跟着推开门的楚徵让走进屋,不同于站在屋外所看到的打烊的昏暗,一门之隔,里面灯火通明。
明明外面的玻璃看不到里面的灯光。
“铖予的阵是不错的,晚上店外看不到的。”楚徵让开口解释,在千秋走进来后把门关上。
店内面积不是很大,能坐下客人的地方除了吧台几个凳子外,只有配了沙发的四张桌子。
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上坐了个女人,正垂头盯着面前一口没动的布丁和完全不冒热气的拿铁目不转睛。千秋看了看她,面部发绀加上颈静脉怒张,应该是窒息死亡的。
千秋转转眼睛。
鬼店啊。
一曲戏曲已经放到一半,吧台内的台子后搭着白色幕布,上面一只正独自舞剑的皮影。应许是听到了门的响动,拿着剑的皮影停下了舞剑动作,用剑向一个方向指了指。
两块蛋糕包装整齐放在吧台后的矮柜上,保温箱被楚徵让打开,六个饭盒四菜两盒米饭叠在里面,然后被一一打开摆在收拾干净的吧台上。
楚徵让放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在千秋座位前的饭盒上。
千秋拆了筷子,视线扫了一圈,确实很清淡。
再次抬头时皮影已经不见了,戏曲还在放,待一曲毕,幕布后走出一个身着长衫的男人,手里端着两杯饮品。
杯子被稳稳放在他们两个面前,千秋嗅了一下,是燕麦牛奶。
“夜深了,还是喝些不刺激的为好。”面前的男人努力牵动僵硬的唇角,在给楚徵让说完后,向千秋笑了一下。
千秋装作很淡然,如果这时候瞪大眼睛表示惊讶,可能会不太礼貌,但是她也真的是第一次见这种鬼。
准确来说是有实体仍走动如常的死人。
他的嘴被黑线上下缝住,面色惨白,脸部动作很僵硬,脸上还戴着拉到下巴上的口罩,应该是平日里用来挡住下半张脸的。长衫上绣着的人物同刚才幕布上的皮影一模一样,且同步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是不同的是,他被缝合的嘴张不了口,说话时,是那皮影的嘴在一张一合。
“多谢,有心了。”千秋的手指抚上杯壁,不同于那个女鬼的拿铁,这杯是热的。
“介绍一下,这是百生。”楚徵让昨日在医院提起过他,“是不知道多少年前被兵队做成死将的,一定程度上来说,他的武力超出很多厉鬼,现在是我这家店的伙计。”
百生像是并不在意自己的经历,将蛋糕拆了盒子摆在他们手边,之后走出吧台收拾客人用过的桌子。
那个女鬼桌上的蛋糕和拿铁吃了干净,百生擦了擦桌面走回来,带着餐盘杯子走回后厨。
千秋确定自己没有听到离开的动静,所以那个女鬼是消失了。
“没吓到你吧?”楚徵让抱歉地笑笑,“他不记得从前的记忆了,他有记忆的开始是在坟堆里捡到我把我交给现在的父母的那天,我爸辨认他没有暴力倾向便解了他在坟地深处的封阵,见他还有残念不愿离去,只能等他想起来再帮他了,然后给我当了二十多年的保镖。”
信息量一时之间有点大,千秋眨眨眼听,然后扒拉了两口饭,没有接话。
“别看他木木的,从前好歹是打仗的,脑子是真清楚,前些年我出去接单子也时不时带他,救我们三个的命够我们换还一辈子了。”楚徵让夹了一口西蓝花,“很多我需要的只有死魂能知道的情报,都是他在这家店给我换来的。”
千秋想起什么,往身后的桌子看了过去。
楚徵让也随着她转头,“是,夜里来这吃东西的有想要离开人世却仍有残念的游魂,还有想用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换取我们力所能及的怨魂。”
耳边一个响指让千秋转回身来,楚徵让指了指快要温了外卖示意她吃饭,“那个女人交付了自己的残念,便可以离开了。”
千秋掐住楚徵让指过来的手指向面前的蛋糕,“那这个呢?”
鬼魂吃的应该不是这种吧?
楚徵让快速眨了眨眼然后疯狂摇头,“这里白天好歹是个正经甜品店,百生戴上口罩也还是一个帅气面点师的。”
千秋淡定“哦”了一声,淡定地舀了一勺甜品。
然后在脑中疯狂重塑世界观。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僵尸诶。
她正在吃僵尸做的芒果千层诶。
……还挺好吃。
和楚徵让一起将吃完的餐盒打包到袋子里准备等会拿去扔掉,刚将袋子系上结楚徵让便接到了一个不是家人打来的电话。
千秋按亮了手机,凌晨四点二十三。
这是大半夜鬼压床了打来电话叫人驱鬼吗?
楚徵让也不避她,工作室接的单她早晚都要了解详情。
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楚徵让“嗯”了几声,最后敲定七天后。
刚挂了电话百生便从后厨出来,手里还拎着包装好的甜品,两个透明盒子一大一小摆在千秋面前,是一个大致四寸大小的红丝绒和另一小盒泡芙。
“这个人好像找过你很多次了,每次都不肯把实话说完。”百生路过楚徵让停在千秋面前,歪头看她,弯了弯眼睛,“初次见面,也欢迎你加入,一点见面礼。”
千秋感觉自己有些受宠若惊,“谢…谢谢。”
“但总是要开张吃饭的,等小行头七过了,去会会他呗。”楚徵让看着蛋糕路过了自己,百生也没有要给他一份的动作,“不是,我的呢?”
“那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吧,小行的案子不需要我再收集情报了,跟着你们多少有照应。”百生说完双手垂下,衣衫上那个张口的皮影突然和百生的动作不同步起来,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剑,皮影的嘴快速张合,“控控你的甜食吧,我怕哪天我真的会因为你糖中毒进医院而把这个店变成糖尿病康复中心!”
千秋默默地看着他们对峙,轻轻咬了一口抹茶馅的泡芙。
哇哦,僵尸狂舞,大师狂躁。
楚徵让明显不服却又没法反驳,只能愤愤拿起杯子把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
甜品店老板在自己店里被限制了甜食摄入。
没了天理了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