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警笛声打破了破晓前的寂静,附近居民楼大片大片亮起了灯。
京渡大道被黄色警戒线严密封锁,案发中心是偏僻处的一栋五层烂尾楼。
一楼的地板上成排躺着五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白布周围洇染出黑红的液体从楼梯迤逦而下,滴滴答答溅落在水泥地板。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察忙忙碌碌进行着各项工作。
医护人员正在救护车对伤者进行救助,浑身伤痕累累的青年如同血筛子,他的身上布满各种触目惊心的伤痕,切口平整的刀伤、狰狞的烧伤、甚至是青紫冻伤。
他的气息逐渐微弱,双眼无神盯着头顶晃过的车灯,被火灼至露出森然白骨的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大腿,像在弹奏丧歌。
车上医护人员忙成一锅粥,在处理之余祈祷车能快点到医院,然后通过更加专业的救助,因为伤者来头似乎很大。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远,钟时濛半躺在警车里,眼眸微阖。
从后视镜上看过去,他的姿势闲散放松,仿佛是工作了一天之后劳碌睡着的青年,但只要将视线稍稍下移,就能看见那双被银色手铐绑住的细长的手,狰狞的红盖住了原本素净的皮肤,车上的气氛也因为这一抹异色而变得诡异。
很显然,他被当做嫌疑人了。警车和救护车朝着道路两侧分开后,距离越拉越远。
躺在救护车上的青年和被锁在警车的他,亦背道而驰。
在他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着青年倒下的背影,夜风习习,挟裹着腥味扑面而来。
灯光之下,他的身影闪着残影,俯视着倒地的青年。脑海中,青年的眉眼弯弯,颤动着扯起嘴角一丝弧度,青年似乎望着钟时濛,他在笑。
与之相对的钟时濛整张脸隐没在黑暗中,中长发从发旋出垂落,牢牢地遮挡住了他的脸,他整个人低着头俯视着青年。
感觉到车摇晃的幅度渐渐减小,钟时濛才睁开惺忪的双眼,刺目的光投进眼瞳,他举起双手挡住,不小心在侧脸留下一印不知道属于谁的血。警察局?看清地方后,他的嘴角翘起一丝顽劣的笑,牵出梨涡浅浅挂在清瘦的脸庞上。
他被带到审讯室,整整一个小时一声不吭,一双眼睛恍恍惚惚,四处打量审讯室的环境,在望着某一方向时,偶尔从唇角扯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外,李昭捏着手机,神情严肃。
不久后,他挂断了电话,示意警员放人。值班的警员瞧见队长的脸色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钟先生有身份又何必在局子里兜兜绕绕一大圈?”李昭打开房门,一步一步朝钟时濛走来,他的眉眼坚毅,目光似火一般打在钟时濛身上。
钟时濛一副慵懒的模样,洁白的灯光点亮了他的肤色,他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像一般撑在椅子上,又像运筹帷幄的神明。
对方毫无回应,李昭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您的伙伴历文辞先生,因受重伤已经送去医院了,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他拿着钥匙半蹲着正准备打开手铐时,忽然动作一顿。
一丝凉意从脊背袭来。李昭猛地抬眸,对上那双带着毒辣的双眼,李昭一时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像误入毒蛇的领域而被注视着,他再次准备接触那双血迹斑驳的手时,金属撞击地板的声音在他的脑袋碰撞。
银色手铐被扭成废铁静静地躺在地上,李昭顿时警钟大作。
他从业多年,知道国家针对特殊情况有特殊部门的设立,主要职务是处理一些不便暴露的灵异事件,虽然混迹其中的都是能人异士,比如眼前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钟先生,但他从来不曾看见过如此狂傲不羁又明目张胆的工作人员。
钟时濛站了起来,活动着双手,白色衬衣随着动作拉扯,露出小臂上更多玉质皮肤,李昭仰头,望见了裸露的皮肤上深深浅浅的伤口,最显眼的一道目测有一指长,打横卡在臂弯处,像一道深红的刺青。
一个小时的审问时间都没有让血迹完全凝固,李昭联想到了案发现场的死者。
“钟先生,就算您是国家公职人员也应该注意一点吧!”李昭拾起被撕裂的手铐,语气平静。
“不是你让我不要兜兜绕绕吗?”钟时濛嗤笑一声,在对方回应之前大摇大摆朝着审讯室的门口走。
“对了!”他突然回头“姓历的可能今晚就会死,你们通知历家准备后事。”说罢便迈着潇洒不羁的步伐走出大门,洒脱的背影仿佛刚参加了一场酒吧聚会。
“李队,历文辞确定是他的同伴吗?”审讯的警员都快惊掉了下巴。李昭看着手中的废铁,声音冷到了极点“同伴?”
他只是一只囚禁在牢笼里,却无时不刻不在等待着用锋利的利爪撕破困境的野兽。
回到出租屋,钟时濛简单洗漱过后,才用酒精消毒并简单包扎了伤口,白色的绷带缠绕在紧实的小臂上,凹处若隐若现的肌块。
处理好这一切后,外卖也到了,他便撕开包装袋慢慢咀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一阵微风轻拂,带动室内的窗帘晃动。
沙发上瞬间多了一个人影,对方坐在钟时濛对面撑着手臂看他慢条斯理吃饭,像是在欣赏一场无声的默剧。
等到钟时濛放下筷子,擦净唇角之后才抬眼看向对方。
“嘴角没擦干净。”男子伸手靠近那张因进食而红润的双唇,他的大拇指即将蹭上对方薄唇时被狠狠甩开。
男子低头,只见自己伸出的手上青紫一片,他唇角勾了勾,当做无事发生。撑直了腰杆,换成审问的姿势。
“在不危急群众的安全下,部门处理普通人的方式,从来都是活捉!你却把人都杀了。”男子居高临下,眉头压低,质问钟时濛。
钟时濛别过脸,抓起手机玩起来消消乐。
他的眉眼微皱,毫不掩饰对来客的嫌弃。“我乐意。”
男子摩挲着下巴,眼瞳闪过一丝杀伐,他继续发问“那好吧!暴徒而已,杀了就杀了,但请问钟时濛先生,您的伙伴——历文辞!”“他又是为什么被你重伤?”男子凑得近些,居高临下俯视着钟时濛,而钟时濛依然盯着手机。
见对方不理,男子站起再俯下身子,他把头凑得很近,一道冷风刮过,他瞥见了自己脖颈间衡惯出的锐利刀刃。
钟时濛仍旧是坐着打游戏的姿势,只是袖口处悄无声息探出的匕首贴上了对方。“你的话太多了!”他的声音很明朗却带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片刻手机传来了欢乐的游戏通关音,钟时濛的视线从屏幕转到了对方身上,眉眼一弯“游戏,结束了!”
霎时,鲜红的血渍汹涌而出,匕首打开的裂口贯穿了半根脖子,裂口处燃起明黄色火焰。
男子轰然倒地,笑意盈盈的嘴角拉开裂到耳根,他的身子扁了下去,像一个漏气的气球。
钟时濛的半张脸都染上了鲜血,他低头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干瘪的尸体,眼神中满是不屑“鲁至常!垃圾!带着你那张恶心任务单见鬼去吧!”
窗户溜进几缕风,倒地的尸体像灰烬一样飘散,连溅在钟时濛身上的污渍也散得一干二净。
那是傀儡术,鲁氏擅长的术法,部门里齐集各种能人异士,而他的直接上级鲁至常就擅长操控傀儡。
尸体倒地的位置一个红色的信封像情书般悄然落地,窗前早已空无一人。钟时濛皱着眉头一脚蹬在玫红色的信封上,脚底一挪,纸张上边印出星火,钟时濛看着信封在脚底化为灰烬,又去厕所洗了把脚。
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看见了未读信息。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一头不可控的野兽披着动物管理员的身份去管理其它野兽。
即使知道任务一定会下达,他也非常讨厌这种调戏般的派遣方式,所以肆无忌惮地把傀儡毁得一干二净。
钟时濛打开了信件,看到了会议通知,时间是明天。
他若无其事把信息一删,直直栽倒在床上抱起了手机。
很显然,跟一帮老古董没什么话需要开会,他刚打开消消乐的游戏界面,才走了两步。
突然像感觉到什么似的,手机砸在被子上,他的手伸在脖子上,想要去拉扯。
因为脖子上一条银色锁骨链忽然变得滚烫,他蹙眉想要把链条挣断,炙热的链条却越收越紧,几乎要陷进肉中,同时它好像瞬间变得沉重,在重力的拉扯下,他的皮肤被绽出肉花,烧痕纹身一般紧紧地黏在上面,恍惚间一段秀丽白皙的脖子上就已经被烧出一条窜着血花的红痕。
该死!
他只能被迫躺在床上,灼烧感快要穿透他的整个喉咙,似乎链条熔断在他颈部。
钟时濛攥紧拳头,双眼几乎要红出血,他摊在被子上,企图平复疼痛带来的焦躁,他知道鲁至常会因为他损坏了傀儡而惩罚他,这条银链就是他被拿捏的筹码之一,阴暗出,无数的绳索早已套住他的头颅,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毁掉了鲁至常的傀儡。
他不可能就这样屈服于人。
惩罚只持续了三分钟,钟时濛气喘吁吁,链条恢复原样,而他的脖子烂了一圈。他摊在床上也没有处理伤口,心中憋着一股火,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挣脱囚笼。
他拿起手机点开邮箱看了看,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又点进了游戏。
他在等待一个契机,等棋盘布好,与牢笼的博弈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