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菲尔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得夸张。
拜托,在面对大半夜不睡觉来撬锁的家伙他都可以心平气和地把人请进房间,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他的脾气很好吗?
“和楼上没有多大差距。”率先一步进来的少女客观评价。
阿菲尔想翻白眼,他拖长声音说了句“非常感谢”,匕首倒是不收起来,和手掌黏在一起。
“唔、我叫一守,”随后跟进来的家伙有些局促,“她叫青叶…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但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有恶意的人又不会拿着刀把这三个字刻在脸上。”
显然,被闯进房间不会让房间主人心情变好,他嘟哝着侧身让出一条道:“坐下吧,不怕我下毒的话可以喝水。”
摆在桌面的酒壶里盛着清水——虽然小城主偷了魔法协会的钥匙还打昏了侍卫跑出城堡,但他还是个乖乖听话不喝酒的小孩。
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威胁一点没有影响青叶。
青叶端起酒壶晃了两下,贴心地取出三个小酒杯往里倒水。
阿菲尔又想翻白眼了。
他看着青叶的动作,声音都变得干巴:“你真的不怕我下毒?”
青叶眨眨眼:“你会吗?”
“这不是我会不会的问题吧?!”阿菲尔脑袋都要炸了,他指着过分自觉的来客向另一位客人告状,“拜托,她真的没觉得不对劲吗?”
一守干笑两声:“大、大概?习惯就好了嘛。”
房主不想习惯,他气鼓鼓地坐到青叶对面,匕首也被他插进桌子里。
虽是深夜,但偶尔响起的虫鸣鸟叫让这间聚集着三个怪人的屋子多了一分和谐,三人围坐在桌边,一时间只有浅淡的呼吸声。
终究还是阿菲尔沉不住气,他有些别扭地问:“…在魔法协会,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间屋子没有任何反射面,绝不会让来人看见石桌下的场景,他觉得自己躲得还算出色,至少不该一秒就被发现吧。
“呼吸,”青叶说,“你的呼吸声很明显。”
阿菲尔无言以对:“这是作弊吧…”
面对阿菲尔的吐槽,青叶生出了点助人为乐的兴致,她放下杯子认真解释:“刚进去时窗户是关上的,房间内很安静,在那种环境下听见他人的呼吸并不难。”
对此一守稍有异议:“怎么也算不上‘不难’吧?”
被质疑的圣女大人从善如流:“就我个人而言并不难。”
阿菲尔要气笑了。
这两个家伙进来之后什么也不做,难道单纯觉得二楼风光好所以才大半夜撬门进来观赏月光?还自带零嘴…搞得他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样。
啧,真的有事的话好歹自己开口吧,表现点诚意才有利于促成合作吧?
阿菲尔郁闷地灌了一杯水。
“据我们所知,在派瑞西亚里,‘阿菲尔’这个名字更像一个…雕像,一个用于稳定的锚点,或者别的什么。”
先开口是的一守。
阿菲尔抬眼看他,没有应声。
他似乎也不需要什么人做捧哏,只是笑了一下继续说:“简单来说,你的处境不太妙,说是笼中鸟都算好听了吧?”
阿菲尔不自觉手上用力,险些把酒杯捏成团子,他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你说话会比她好听些。”
面前的棕发少年眼底带着点狡黠:“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不是吗?”
…什么嘛。
阿菲尔挑眉:“你们想得到什么?”
“我们想要的,对于一位真正的城主来而言挥手就可以得到,”一守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阿菲尔殿下,想来你会成为真正的城主吧。”
城主府内简直要炸成一锅粥。
未来的城主在无数侍卫的看守下丢了,在外面寻觅了一整天也找不到——
而第二天,他居然自己回来了。
天呐,这位以折腾侍卫为乐趣的小城主还有一天愿意大发慈悲让侍卫不用在外面找的团团转?简直比鬼故事还鬼故事。
格外简朴的房间外,三三两两的侍卫聚在一起。
“那两个外来人,你们就不在意?”
“阿菲尔殿下喜欢就好…只要不折腾我们。”
侍卫们对视一眼,颇觉无奈。
“可是那个外来人一来就占了我们的位置,难道一个才成年的小孩会比我们还厉害?”
“那是其他大人该管的事情,就算我们不喜欢又能怎么样,阿菲尔殿下又不会为了我们把那两个家伙送出去。”
“倒也是呢…”
他们说着,纷纷叹气。
“你们想想,要下次阿菲尔殿下又跑出去,挨骂的就不是我们了。”
“嘶…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的话…”
侍卫们眼前一亮,瞬间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房内,利用新上任护卫技能偷听外面动静的阿菲尔殿下狠狠扯了一下嘴角。
“这些家伙,”他愤愤坐回床上,“就是这样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吗?总有一天会把他们的工资扣光。”
护卫坚定捍卫自己的工资:“如果随便扣工资,那最后追随你的人都会跑光吧。”
“你到底是不是和我站一边的?”
“唔、你觉得呢?”
阿菲尔静静阖眼。
一般情况下,在发现雇主情绪不好时都会有人前来安慰,但这次的护卫不是一般人。
她又摸出一个果子,伸手:“要吗?一守说这种果子最好吃。”
也许是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她还补充了一句:“一守把所有果子都尝了一遍,放心,没毒。”
阿菲尔直视她的眼睛,最后败在了那汪波澜不惊的碧绿湖泊里。
不过果子确实蛮好吃的。
莫名就被顺毛成功的阿菲尔清清嗓子:“你就这样和他分开没问题吗?”
青叶歪头:“当然没问题。”
“我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之类的?”
青叶思索了一下与一守的相识经过,诚恳道:“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也没有比认识你多多久。”
“认识时间不能作为衡量友情的标准吧…”阿菲尔耸耸肩。
作为一位自小跟着城主哥哥长大的继任者,阿菲尔的仪态是出众的,就算最初认识时他穿的像个混迹天涯的小乞丐,也不妨碍旁人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点不一样。
青叶点点他的肩膀:“要是未来还想出逃,恐怕需要精进演技。”
演技不过关,别说是被呼吸声暴露,单单是一抬眼就能被人看出不是简单人物。
阿菲尔笑:“要是计划成功,未来也不用跑出去了。”
小城主拨弄桌面的杯子,看着它们像不倒翁一样打转,漂亮的小金杯摇摆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坠到地面与巨大的圆形地毯亲密接触。
这些华而不实的杯子映在眼底,让阿菲尔想起自己。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你们真是一点也不像,居然还能结伴同行…真神奇啊。”
“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来的。”
“明明想得到的消息完全不搭边嘛,也算是同一个目标?”
“他的目标也是我的目标。”
“那你的目标是他的目标吗?”
青叶放下果子,有点不解:“你很在意这点,为什么?”
“总要保证我的同盟者不会半路闹掰吧?”阿菲尔摊手,“毕竟我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们了…主要是你。”
临近正午,阳光普照,他的回忆兜兜转转回到昨夜。
夜风中就连空气都是薄凉的,在一守的话出口时,那把匕首刺破风,稳稳地停在一守耳畔。
一守的耳朵被划出一道血痕,有些痛,但还算能忍。
阿菲尔的眼底弥漫着点点杀机:“你可真敢说啊。”
“我说了,好听的话谁都能说,”一守用手指将匕首压下,“阿菲尔殿下,难道你不想听点真实的话吗?”
阿菲尔冷哼。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面前的这个家伙确实没什么武力值,但他身后那位少女…
碧绿眼睛的少女没有动作,只状似无意地投来一眼。
啧,能破开里希大姐的结界,鬼才会信她没留后手,到底是哪里来的家伙,有这种实力还掺和派瑞西亚的破事做什么。
“你们想帮我坐稳位置?”
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阿菲尔还是没放下匕首,但声音里褪去了刻意的轻慢:“要是有那么简单,奥莱尔哥哥也不会就那样死掉。”
他抿唇,难得好心:“非必要就别蹚浑水,派瑞西亚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你喜欢我们。”碧眼少女忽然说。
“谁喜欢你们了啊!”
“你啊。”
少女像是在说什么至理名言一般,理所当然地开口:“准确一点就是,你很喜欢我们。”
还被匕首威胁的一守为伙伴增加描述:“因为你到现在都没有对我们动手嘛,也没有喊阿金来帮忙…咳、甚至还想劝我们离开。”
阿菲尔有点烦。
他泄气地撇开匕首坐回去:“你们这两个家伙…是在玩弄我吗?”
“我、唔?”
一守及时捂住她的嘴,生怕她来一句石破惊天动的“我是,很好玩”。
好歹照顾一下小孩的感受啦,再逗下去真的会出事的!
青叶顺从地闭嘴,假装自己只是块安静的背景板。
“姑且听听我们的计划?”
一守弯弯眼睛:“反正也不吃亏嘛。”
阿菲尔弹了下金杯。
被掬在杯中的葡萄酒随着他的动作荡出层层涟漪。
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但那家伙说的不错,现在的他只剩放手一搏的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