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路途的深入，稻田和村落逐渐稀少。越南北部分布着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从山间流出的水势明显很湍急，而且夹杂着许多泥沙，形成一股股黄色的湍流。
虽然野外难行，队伍的前进速度并不慢，一天一夜之后他们就来到了一座峡谷附近。
“再往前就是深山了。多年以前曾经有人进去采矿，但似乎出了什么事，矿井也废弃了。”
营地中心的帐篷里，张海客正在介绍情况，其他人或站或坐地在桌子四周围成一圈。
“这些山据说都有些邪门，一般没人敢进入。”张海客道，“我和张海楼之前的侦察，就到这里为止。”
刘丧坐在靠近帐篷入口的地方。向外面眺望，能看见没有尽头的绿色山峦，从这个距离目前听不到什么异常，但听张海客这么一说，他总觉得这些山就好像西游记里的一样，缥缈的雾气里都藏着妖怪。
“这一带的村寨分属几个不同的民族，发展都比较落后，人口也少。但是前面峡谷的寨子有些特别，据说供奉着一位上仙，十里八乡都很迷信他，教团的势力也很大，峡谷上游被他们封锁着。”
张海客的手在地图上点了点。众人看去，那是一个喇叭口似的位置，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把守很森严，我们俩之前试过潜入进去，但是失败了。”
刘丧瞥了一眼身旁的张海盐，你不是南洋档案馆的特工出身么，这有点砸招牌啊。张海盐似乎看出了他的揶揄，立刻说道：“用武力摆平那些信众倒是简单，关键是那个上仙，被他们藏得非常深，光靠我和海客短时间内很难找到。”
“不是，”刘丧质疑道，“咱们干嘛非要在这儿找什么大仙啊？这跟此行的目的有什么关系啊。再说寨子进不去的话，绕着走不行么？”
“你再看看地图。”吴邪轻声提醒。
刘丧仔细一琢磨，此前他在董公馆通过寄居蟹手表画出的那张路线图，所指向的终点就在这前方。穿过寨子继续沿着峡谷逆流而上，是最近的捷径了，而要绕行其他地方的话，层峦叠嶂地势险峻，怕是要花上一两个月。
“路线是一方面，另外，这个上仙的传说也让我们有些在意。”张海客继续道，“据说他长生不老，而且治病非常灵验，他的血有祛虫避疫的奇效。”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露出恍然的表情。“怎么样，是不是有点耳熟？”张海客看着吴邪。
“你们怀疑他和张家有关。”
“但是，没有人见过仙人的真身。前来祈求的村民，都只是把财物上供给长老，仙人不会露面，他的血所制成的药水也是经由长老取来。有贫穷的人家，拿不出高昂的供品，也可由家中信女自愿作为‘新娘’，进入祠堂过夜。据说入洞房的时候也要蒙眼，绝对不可以看到大仙的样貌，否则就要惹来神怒。”
这简直是邪//教了。
“小哥，是不是你哪个族人没管好啊，跑到国外招摇撞骗，还霍霍人家的花姑娘。”胖子搂住张起灵的肩膀，笑嘻嘻说，“你这个族长要负起责任啊。”
一瞬间所有在场的张家人（除了张起灵）都对他的话产生了反应。张海盐嘴里威胁地闪着寒光，后面张千军直接开骂：“放屁，不许污蔑张家。”
“哟呵，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行了行了，”吴邪赶在他们掐起来之前截住话茬，“怎么看都是那个长老为了诈骗敛财编出来的，我看不如把他抓起来严刑逼供。”
“对啊，咱们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反正大仙那会儿应该忙着跟花姑娘找乐子，也顾不上咱们吧。”胖子说。
张海客断然否决：“长老非常狡猾，不一定会说实话，如果他把我们指引到陷阱里，就更麻烦了。目前知道的是，只有那些‘新娘’才能进入到寨子最核心的地方。”
问题是新娘子去哪里找啊，这队伍里全是大老爷们儿。刘丧刚想到这儿，就发现其他几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
他愣了一秒，转身拔脚就走。但是还没走一步就被一把勾了回来。
“我不干！我不干！”刘丧连声叫。
“为了大局，忍忍吧，”胖子说，“这也是为了更多的黄花闺女不再被糟蹋，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
“凭什么让我去啊！”刘丧抓狂地试图掰开拉住他的那只手，这才发现是张海盐在拉着他，而且还一脸邪笑。刘丧顿时火冒三丈。“张家人都会用人/皮/面/具，易容成女的还不简单，”他愤怒地指着张海盐，“小张哥还能变声，你们怎么不让他去！”
“我可以去啊，”张海盐眨眨眼，“我可以给你当伴娘。”
你丫的还不如不说！
“关键是，必须由一个即使眼睛被蒙上也能探查四周情况的人来当新娘。”吴邪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但脸上也带着努力忍笑的表情。“刘丧，我们只能依靠你的耳朵了。”
就没人能说句公道话吗，刘丧环顾四周，张家人都无动于衷，吴家人则纷纷附和小三爷，坎肩甚至非常认真地对他比了个握拳手势，仿佛在说“加油！你一定行！”
这群人没救了。刘丧绝望地看向张起灵，偶像你狠心跟他们一起坑我吗？
但小哥并没有看他，而是对张海客他们说：“从这里的地形来看，未必只有峡谷里一条路，我到附近再找一下。”
“族长，两边同时推进吧，为防万一，还是要做强闯的准备。”
“放心吧丧背儿，就你这水灵灵的小模样，绝对不会露馅儿的。”胖子乐颠颠地推着他往帐篷外走，“来，让胖妈妈给你打扮一下。”
累了，毁灭吧。刘丧彻底放弃了反抗。
几个小时后，他心如死灰地坐在一只小木船上，驶向峡谷中央。撑船的是张海盐，两个人都是当地民族的打扮，张海盐裹着头巾，刘丧则套上了胖子他们不知从哪找来的嫁衣，鲜艳的刺绣长衫加裙裤，胸前还被胖子塞得鼓鼓囊囊。
“你怎么回事，说好的伴娘呢。”
刘丧瞪着张海盐，后者的造型奇丑无比，而且完全是中年妇女。张海盐咧嘴一笑，“上次来侦察时那些人见过我的长相，所以要扮个反差大点的。再说这不是更好地衬托你嘛。”
他这张人脸根本就是随便画的。刘丧已经懒得再生气，扭头去看湍急的江面。距离出发的岸边已经很远，完全看不到其他同伴了，小张哥淡定地摇着橹，一边发感慨：“好怀念啊，上一次送亲还是送我娘出嫁来着。”
你的童年经历这么复杂吗？刘丧嘴角抽了抽，“小张哥，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很诡异。假设那个仙人是张家人，怎么会乖乖地任由长老拿他当骗财骗色的工具人？”
“不好说啊。张家人虽然厉害，但也有虎落平阳的时候。就连族长都曾经有一段时间被人抓去当作钓尸的肉饵。”而且貌似也是在越南桂西一带，张海盐心道，这地方不吉利啊。
“或者，就像在海上那次一样……”
张海云——原本以为早就死了的南洋档案馆前特务，却落在白玉的手下，成了傀儡。
他侧眼看去，刘丧蜷着身子坐在船头，似乎陷入了沉思，用斗笠遮着下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胖子的手艺居然还不错，连头发都给他编好了盘在脑后，他的睫毛很长，低眉垂眼的样子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惹人怜爱。
“乖，你放心，”张海盐道，“我在外面策应，天黑之前肯定救你出来。”
刘丧对于跟他一起行动就是没有信心。“咱能不能进得去还不一定呢。”
“这次保准没问题。暗中探查更容易引起戒备，咱们反其道而行，大摇大摆地上门，对方反而不会生疑。”
山势逐渐向他们头顶压过来，形成了逼仄的山峡，河水的流动也越发凌乱，小张哥灵活地撑着他们的小船，驶过这片激流，前方赫然出现了一条铁索桥，刘丧远远看见在桥头有几名信众把守，一个个身上都带着长刀。看见他们的船，那群人便戒备起来，为首的哇啦哇啦朝他们喊了一句什么，应该是越南当地的语言。
小张哥随即将船停住，向那边喊回去。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陌生的女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喉咙里插了金针。刘丧赶紧戴上斗笠，心想这个人到底会多少门语言啊，张家人都这么多才多艺？
“我跟他们说明来意了。你一句话也不用讲，只需要跟着走就行了。”
张海盐扶了他一把，在他耳边低声道。两个人上了岸，随即伏在地上，依照规矩假装恭敬地参拜。刚直起身，便有一个大汉从后面用布条蒙住了刘丧的眼睛。
事到临头懊悔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感到左右有人架起了他的胳膊，带着他向前走去。刘丧深吸一口气，四周的声音开始层叠地涌入他的耳中。
脚下的木栈道渐渐消失，变成了石头。
滴答。是水的回音。他被带进了山洞吗？
小张哥的心跳还听得见，应该是也被带进来了。但是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他们走的路线非常曲折，好像在迷宫里打转。刘丧聚精会神，调动所有脑细胞分析着声音里的信息。他有些紧张，但并不害怕，既然来了就是要尽可能地收集情报。直到他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内，并被要求爬到一张类似于床形状的祭台上。
不是吧？！直接就洞房，都不等天黑的吗！
刘丧心里警铃大作，这时他已经听不见小张哥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