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丧被这个展开完全震惊到，等张起灵把上衣丢开转过身来，发现他已经后退着整个人贴在了墙上，仿佛随时准备逃跑。
看到对方询问的目光，刘丧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偶像，我、我是正经粉丝……”
张起灵仍旧无声地看着他，一时气氛非常怪异。紧接着，刘丧感觉到张起灵浑身血流开始发生变化。
麒麟的纹路迅速浮现。
这个图案刘丧见过，在江湖上并不算是秘密，否则他也不可能搞到差不多的图样想要照着给自己文一只。但他还没有亲眼看到过正主。此刻真正的麒麟有如天神降临，威风凛凛，每一寸线条都充满了古老的庄严感。
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刘丧除了惊叹之外无法做出更多的感想。
然而张起灵的体温还在上升。
“张家族长的文身和族人有区别，”张起灵简短道，“只有在更高的温度下才会出现。”
说着指了指身上。刘丧顺着看去，房间昏暗，但他还是能看清，细微的纹路仍在不断地从皮肤深处像藤蔓般生长出来。这时候他已经能感到对方周身散发出的热浪了。
“偶像，你没事儿吧？”这么高的体温换一般人恐怕都受不了。刘丧既敬畏又有些担心，张起灵只是摇了下头，然后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
血流冲撞血管的声音逐渐舒缓，刘丧恍惚地看着那头麒麟一点点消失。“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
“有件事要你帮忙。”张起灵说。
偶像也是个正经偶像。刘丧为自己刚才的误会感到巨大的尴尬，不过等他听完了前因后果，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复杂。
张起灵已经套上了衣服，站在那里似乎等他答复。但这次刘丧无法再像一开始那样满口答应了。犹豫间，他的手机适时响起，是吴邪打来的。
“我们到你家楼下了。”
***
熟悉的那辆金杯。驾驶座上是胖子，远远看见他，弹了下舌头算是打招呼。刘丧忐忑地走近，后车门拉开，露出吴邪的脸。
“你们怎么来了……”刘丧有点心虚。
吴邪没接话，反倒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谈完了？”
他的目光锐利，看向刘丧身后。这语气实在是微妙，刘丧也不是没见过吴邪生气，立刻直觉不对。难道小哥来这儿找他是瞒着吴邪的……这就是小哥说“时间不多”的意思？要赶在吴邪之前跟他谈完？
他瞥了一眼默默跟在后面的张起灵，后者却是跟平时毫无二致，一脸的平静。吴邪引而不发，视线转向刘丧，刘丧赶紧努力思考该如何解释，但吴家小三爷只是和颜悦色地冲他一笑：“上车吧。”
刘丧放了行李绕到车子另一侧，这时小哥已坐进后座，吴邪一言不发关了车门。爬进副驾驶席，刘丧悄悄指了指后面，用口型向胖子询问：这两人怎么回事，吵架啦？
胖子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你就别掺和了。
一路无话，中途跟吴家的其他几个伙计会合，又换了一次车，就踏上了去往广西的旅程。据说手续都已经办好了，从那边就可以直接出境。晚上他们继续赶夜路，刘丧缩在座位上摇摇晃晃的睡不踏实，透过一旁坎肩响亮的鼾声，他听见有人在谈论他的名字。
是吴邪的声音。换车之后刘丧就跟他们分开了，现在他们的车子跑在前方二十来米远。虽然知道这样不太道德，刘丧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
“你需要人手，可以告诉我，但是你绕开我去找刘丧，这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刘丧心想这是把他划到吴家旗下了么，隔空又听见吴邪说道：“这次你没有门要守，我也没有肺要治，谁也没必要瞒着谁，除非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发誓这件事跟我无关。”
夜色中只有车辆疾驰的风声。过了片刻，才依稀传来张起灵的回答：
“和你有关。但更多是因为张家。”
“哦，”吴邪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一些。“黑瞎子那边呢，也是外援？”
“他有他自己想要的。”
长久的沉默。刘丧以为对话结束了，就当他再次陷入昏昏沉沉时，一句极轻的话语飘来。
“小哥……你不用再为我去做任何事了，明白吗？”
刘丧睁开眼睛。深夜的国道上只有远处的车灯射来一簇簇光芒，更多的未知与百转千回，都隐匿在黑色中。
他想起这一切混乱的开端，就是因为他想帮助吴邪和偶像，现在想来，他或许是在那两人身上寄托了某种希望也说不定，他觉得付出真心的人们，奋力冲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理应得到一些报偿。
可惜这个世界往往不讲道理。
断断续续地，他听见吴邪的笑声，“收回刚才的话啊，小哥，你还得帮我一下……胖子把充电宝压在底下了，对对对，就那边，我够不着。”刘丧在心里笑笑，压下无声的叹息。
***
张海盐把最后一个背包收拾停当，正好听到车辆的鸣笛声。他从帐篷里钻出来，看见几辆车已在外面坡上停住，有人挨个儿从车上跳下来。
他跟张海客已经去打过前站，等在此处是为了接应主力部队。
张家人做事讲究精干，并不需要人多势众，所以在张海盐看来，吴邪胖子以及他们带来的伙计基本都属于多余人等。他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滑而过，朝张起灵点头致意，表示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好了。但随后他看到从族长身后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小张哥，”刘丧也在同时看到了他，眼睛里亮了亮，加快脚步朝他走过来。
张海盐好像心口被打了一拳。他惊诧地望着刘丧，直到对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他才回了神，一把抓住刘丧的胳膊把人拽到边上。
“你来干嘛？！”
可能是他的力气太大，刘丧吓了一跳，有些不满地甩开他的手。“什么叫我来干嘛，当然是和你们一起去越南。”
“不行，你不能去。”张海盐想也没想，再次攥住刘丧，一边拖着他走一边低声道，“今晚你就给我吃坏肚子，过敏，发烧，崴到脚，什么理由都行，留下来然后尽快离开这里。”
“啊？？”刘丧满脸问号，被他拽得直踉跄，“我不能回去，我都答应我偶像了！”
“族长找你来的？”张海盐动作稍微放缓，刘丧趁机挣脱他的魔爪。“是啊，我可是偶像亲自夹的喇嘛。”刘丧理直气壮地说，“而且你不也发了越南菜的照片给我，难道不是叫我来的意思吗。”
“我什么时候发过。”
“你……”刘丧被他气得想笑，这都能不认账，还是说他跟张起灵一样有失忆的毛病？“我有必要这么费劲骗你么，”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张海盐凑过去看，照片确实是他拍的，那天是张海客请客所以他吃了很多。不过他敢肯定这条微信绝对不是他发的。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果然里面并没有最近的这段对话。
他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你等下。”说着掉头走向张海客。
张海客抱臂靠在一棵树下，似乎早就在等着他来质问。
“是你干的？”
“我趁你洗澡时用你手机发给他，然后再把对话删掉。”张海客摊开手，毫不在意他的责备。“反正他迟早要加入，你也明白的吧，这次下地没他不行，连族长都认可了。”
“咱们之间再也没有信任了，”张海盐吐槽，“你这是越俎代庖。”
“还不是因为你迟迟不肯叫他来。”张海客扫了眼刘丧，意味深长地一笑，“怎么反应这么大，他又不是你的私有物，你管得着人家吗。”说罢悠闲地走开了。
张海盐感觉被看穿，有些气恼，但转念一想确实是这样。别人找刘丧干活，难不成还得经过他同意吗？他对于这个小朋友，好像总有一种下意识的保护心态。
这么拖泥带水，不是他风格。
大家各自带好装备，坐上汽船沿河而下。西南之地的山丘林木葱郁，水面呈现出翡翠般的碧绿色，山间云雾缭绕，飞快地变幻着。张海盐重新走到刘丧身边，两个人并排靠在船头上看风景。刘丧的头发还是和从前一样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扫把，发丝在灼热的太阳下闪着细微的光泽，或许是因为刚刚听到了内情的缘故，望向他的眼神中有稍许不自在。
“那个……除了张海客说的那条之外，其他的微信是你本人发的吧？”刘丧小声问。
张海盐理解了他的担心，忍不住又瞪了一眼笑眯眯坐在船尾的张海客，心想欠的饭钱你休想再要回去了。“是啊，三头的蛤嗼我还养着呢。”
“都说了我不要啦！”刘丧顿了顿，这时远处岸上忽然传来悠长的民谣，在水面上飘荡。
“竹子当收~你不收啊~”
人到半山路更陡，船到中流难掉头。上了同一条船，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反悔了，可两个人之间仍旧像是隔着一层纸。
他们不再说话，张海盐久久地凝视着船头溅起的浪花，刘丧则侧耳倾听。那山歌还在唱：
竹子当收你不收啊，笋子当留你呀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哎，空留两手啊捡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