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风铃晃动,凛冽的寒风在铃铛外擦过而发出的清脆响声,哪怕随知许随着马车跌落悬崖也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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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透过窗户散在屋内,侍女们秩序井然的干着自己手上的活。
闺阁的主人正一脸倦怠,身子也懒散下来,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另外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翻着放在腿上的《四方志》。
“啪——”
书从上空划过落在卧榻上,随风扬起的书页被窗外渗进的阳光乘虚而入,百页纸张都显得十分金贵。
不知道哪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写的,本以为是本游记,实则是俗套无比的爱情故事。
“属实无聊。”言语淡漠,毫无情感。
随知许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散去不知缘由的烦躁。
这一幕正巧被卷了帘子进来的丹红瞧见,她挥手让屋内的侍女们退去,把手上的香炉放下,接过随知许身后侍女手上的蒲扇,轻轻的扇风。
随知许撩开眼皮,瞧见是丹红,没说什么,兀自闭目养神。
香气伴着微风扩散,瞬间弥漫在室内,淡雅的兰花香浸人心脾,随知许却不大喜欢,眉头紧皱。
“撤了吧,明日再换一种。”丹红动作娴熟的灭了香炉,风把香气送了出去,渐行渐远。
丹红这段时间见怪不怪,默默给随知许按摩头部。虽说她只是夫人在娘子刚回府的时候进的蒹葭阁,主子又是个病人,但丹红心细,随知许醒来后又在跟前侍奉,可以说是了解随知许的了。
定是又看多了书,说不定瞧见了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至于香料,一开始觉得会和药物相克,可随知许好了之后丹红少说换了十几种,没有一个能让随知许满意的。
丹红叹气。
娘子被接回来的时候据说从悬崖上摔了下来,家主和大人请了好多太医才保下娘子的命,可惜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是为了熟悉,随知许这些天把从观里带回来的东西,全都翻了个遍,丹红瞟了一眼桌上的书,这本她也见过,放在最下面,封面崭新,不像其他书像是被翻看过很多遍,大抵是买回来还没来得及看。
可哪些翻看过很多遍的书好像也不得娘子的喜欢,和现在一样,前几天随知许看了本书,没翻两页就扔了出去,书还是被丹红捡回来的。
晦涩难懂,丹红不明白,她想娘子看着也是不明白的样子,许是失忆的缘故,过些日子就好了,毕竟随知许虽然在观里长大,但有作为丞相的父亲和随家家主的母亲,随知许也是饱读诗书,若不是为了破随知许活不过十八岁的谶语,那两位大人物怎么可能放在心尖上的女儿单独一个人在观里长大。
丹红哪里知道随知许何止是看不懂,是瞧见了就烦。
疑惑,她之前真的会看吗?失个忆又不是换了个人。
“娘子,今日就是上元节了,家主说夜里长安中会有灯会,娘子要是嫌烦不如今晚出去转转。家主说她会派人保护好娘子的,听说云来楼的灯王可好看了,娘子不如去看看,有丹红和柳绿在,娘子不会出事的。”
随知许拨了拨篮子里绣框绣布上的针线想了想,点点头。实在是太无聊了,无聊到随知许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在观里待久了想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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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树银花,宝马香车,街头的叫卖声接连不断,街边吆喝声中,随知许搭着丹红的手下了马车,身侧的柳绿抱着剑,一脸警惕。
随知许身着浅绿色的锦裙,裙摆点缀银色的细碎暗纹。一头乌发简单束起,只斜插着一支玉簪。
她神色平静,目光淡淡地扫过热闹喧嚣的街道,“走吧。”
丹红应了一声,眼中满是对这热闹上元灯会的期待,她可好久都没出来过了,向远看去,丹红视线定格不远处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娘子,我们先去看看花灯吧,您瞧那多漂亮。”
随知许微微点头,步伐轻盈地走向花灯摊。摊主满脸堆笑,热情招呼:“姑娘,看看花灯呀,咱这儿的花灯,花样多,做得也精细。”
随知许随意挑了一盏,“这盏灯,多少钱?”
摊主见她衣着不凡,开口道:“姑娘好眼光,这灯二十文钱。”
随知许让丹红和柳绿挑了一盏随即付了钱,提着灯转身便走。
丹红提着两盏刚买的兔子灯小跑着跟上,声音欢快,“娘子,您看那边有人在表演踩高跷呢。”
随知许顺着丹红方向看去,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中央是那颤颤巍巍的高跷,有的高达数米,杂耍的艺人却在上面辗转腾挪,前空翻,后下腰,惊险动作一个接一个,让现场的忍不住捏把汗,一个惊险的翻身完成,四周的人忍不住拍手叫绝。
随知许觉得有点意思,抬头远望。
“快让开!”西边的街头拐弯一道惊恐到破音的喊声冲散热闹与欢愉,呐喊与恐惧的情绪瞬间弥漫各处。
小孩子混杂在四处逃乱的人群中,他还是个孩子没见识过这样慌乱的场面,他家大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中间,但凡从他身边跑过去的人都会把他撞到一边。
随知许就看着那个小孩被撞的不知西东,纯黑的眼里泡着一泡泪,随知许霎时觉得有点好笑,让侍卫把小孩带到一边,等着他家大人。
随知许摆摆手,反正柳绿在,柳绿可不是一般的武婢,是随知许母亲随赫从随家培养的暗卫里拨过来专门保护随知许的。
随家是隐居在荆州一带的大族,这几十年更是在随赫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哪怕在长安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都有一席之地。
柳绿挡在随知许身前,随行的侍卫更是护在随知许身后,把随知许和丹红包裹的密不透风,随知许从缝隙中瞧见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颇为惊讶的扬起眉。
长安原来盛行当街刺杀,这年头当杀手也不容易啊,武功高脑子也不能少,上元节人多眼杂确实方便,不过杀手好像不太行,看样子不像一击命中。
丹红颤巍巍的抱住随知许的胳膊,就和刚刚艺人脚下的高跷一样,同样担心的都是自己的安全。
丹红望了一眼随知许,真想把过去的自己狠狠打死,呜呜呜,她为什么提议要来逛灯会,不仅灯王没看到,自己和娘子的小命都要不保了,柳绿应该靠谱吧。
打死丹红,她都不会想到刚从生死关头活过来的随知许,没好两天,再遇到危险时,脑子里不是担忧全是疑惑。
目标越来越近,随知许彻底看清杀手的目标,淡黄色的锦袍衬得他身姿流畅,个子高挑,许是逃亡的路上艰辛,发丝凌乱,却依旧难掩英姿。
随知许突然想起前几日的诗,“秀色掩今世,荷花羞玉颜。”
随知许低头看见手上的荷花灯,轻笑一声,巧了,现成的荷花。
越渐越近,柳绿感受到来者不善,招呼着侍卫保护好随知许,带着侍卫中武功最好的几位先下手为强。柳绿没有随知许眼中旖旎想法,下手快准狠,肃杀气息十足,随知许歪着头注视着柳绿和杀手的一招一式,远处看去像倒在了丹红怀里。
锦袍公子见柳绿能够对付,连退好几步扶着墙角大口喘气,眼底眸光闪过。
柳绿翻身越过黑衣杀手,两三侍卫进行夹击,转身柳绿反手捅进杀手的后心,剑拔出来,鲜血溅在侧脸上,柳绿收了剑,退回到随知许身旁。
随知许给她递了一块帕子,柳绿愣了两秒,开口道谢,随知许没多在乎,一块帕子而已,绣多了也没处用。
随知许转眼看向男子,神色淡淡,眼见男子作揖道谢后她直接让人把马车牵来,没什么好逛的了,本来就无聊,还不如柳绿和杀手过招。
叫什么来着,哦,叫范令璋,离得那么远,声音还那么小,得亏她耳朵好使。
随知许上马车之后,街角来人默默站在范令璋身后,范令璋整理了一下衣襟,沉声道,“不枉我拼命做着一场戏,不过没想到天阙楼派来的杀手居然直接死了。”
他身旁的男子回道,“那貌似是丛丞相和随家主的女儿,据说刚从观里回来,路上还发生了点意外,或许是那两位担心自己的独女再有什么差错,这才……”
“在自己的女儿身边安插了不少武力高强,堪比皇家暗卫的武婢。”范令璋接过话头,“走吧,也只有随家和颇得圣上欢心的丞相有这个资本。”
随家本就上了船,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场戏他一定会摆到明面上好好唱。
那头的随知许回到家中,早早就熄了灯,丹红以为随知许苦恼家主和大人上元节未归,对着随知许好一番劝解,随知许点头称是,说实在的,她除了刚醒来经常会瞧见随赫和丛澜,她那血缘上的父母。
好些日子都没见到了,随知许并没有多放在心上,脑子里都是那个杀手的招式,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熟悉。
脑海里又过了一遍柳绿和杀手的过招,黑夜里随知许睁眼望着头顶的纱帐,出声到,“他太慢了,啧,好没用啊。”
随知许皱了皱眉,没想太多,转身睡去,不多一会就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