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前，才在家里跟姜小渔姜老爹，呱噪过两家八卦的周氏，瞬间只叫薛二娘子转移了注意力，她忙不迭嗯嗯嗯点头，两眼里放出光来，只把方才说的一篇什么许夫人求签，许家欲将婚期提前，高许两家闹翻的车轱辘话，兴兴头头的对薛二娘子又说了一遍。
只是等话说完，想到姜小渔怼她人云亦云，道听途说的话来，周氏心里一时间也是有点没底气，忍不住反问薛二娘子，跟她求证道：“……话说高家真个把上门商议，想将婚期提前的许夫人，从府里赶了出来？！虽然听大家伙都这么说，但我心里，总还有些怀疑，毕竟他们两家人，之前好得快跟一家人似的了，高家再怎么着，也不会这样跟许家撕破脸吧！”
周氏说完，看着薛二娘子，只在心里暗自祈祷：可千万要撕破了脸呀，不然真要像死丫头说的，两家有情有义，那往后，死丫头不得更登鼻子上脸，骑到她头上拉屎拉尿！
结果想是老天爷一下睁了眼，周氏正这么想着呢，抬了茶碗佯作要喝茶的薛二娘子，登时放下茶碗，从鼻腔里哼出声嘲讽的冷笑来，一锤给周氏定了音：
“别怀疑，怀疑什么！千真万确的事！”
“真的？！！”心头大石瞬间落了地，周氏兴奋得直瞪圆眼，看着薛二娘子，反到有点不敢置信。
“嘿！我还骗你做什么呢！”
有心要请君入瓮的薛二娘子，佯怒着瞪了周氏一眼，随即扯着周氏，先替许家表了番情，直说了通原本神仙模样似的许展文，眼下怎么危在旦夕，病得来连个人形都没了，以及焦急儿子的许夫人，这些日子如何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求神拜佛，求医问药等等一篇话头，最后才说到高家头上，把高家拒绝许夫人的无情场景道出来，说给周氏道：
“……前儿个，许夫人求得了签文，为着能让高家同意将婚期提前，亲自拿了签文，上高家去求高夫人和高二姑娘，那求得，可都是直接给高夫人和高二姑娘下跪磕头了，许夫人甚至还许了诺，说只要高家愿意给许家一分希望，回头就是许大少爷真那什么了，许家也以半副身家相赠，给高二姑娘做陪嫁，让高二姑娘再醮另嫁……”
“然而许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夫人和高二姑娘照旧铁石心肠，没有答应，还让家丁下人，把许夫人架着赶出了门……你说，高家这不是明晃晃、活生生只盼着人许大少爷死吗！”
“好家伙！高家做的这么绝！！”浑身的八卦因子，只让薛二娘子一篇，说得雄雄燃烧了起来周氏，一个没忍住，直接把自己的震惊怼出了口。
“可不是！”薛二娘子点头，只从鼻腔里哼出声冷笑，露出一脸嘲讽来，瞄了一眼周氏，接着发表感叹，点评道：“虽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许大少爷如今病成这样，高二姑娘怕嫁也是无可厚非，但你既然是个小人，那先前就别装君子啊！”
“……想想当初，高家人嘴里怎么说来，什么高二姑娘是闺门英秀，女中豪杰……对许大少爷如何有情有义……结果现在怎么着呢，事到临头，真遇上了困难，想要她扶持帮一把手了，她还不是只顾着自己往后缩，不管许大少爷的死活……”
“所以说这人呀，什么时候都别把话说得太满，不然就容易让人打嘴现实！”
对对对对！！！
对此一番点评深表赞同的周氏不住猛点头，若不是情形不允许，她甚至都想跳起来，拍薛二娘子两巴掌，以表达她的激动之情。
毕竟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啊！！死丫头前头还跟她犟嘴，说她道听途说、胡说八道，现在看看，谁的眼睛不是雪亮的，她哪里说错一分一毫了！！
周氏心下得意，脸上也乐得要开出花来，而屋门后，将同样一篇话，听了个一字不漏的姜小渔，却早是震惊得整个人都空白了。
高许两家真的退亲了？！
为什么？！！
高二姑娘怎么会舍得？！
姜小渔耳中轰鸣，双眼茫然，脑子里咣当当乱哄哄直响，整个人僵直在门背后成了个木头人，屋内，信马由缰伏线千里了半晌的薛二娘子，却是眼见着周氏上了跺，立马天衣无缝将话头一转，将自己的真正来意，丝滑无比的说了出来：
“你家小渔的八字，跟许大少爷也是天作之合，所以许家让我来问问你和姜老爹的意思……你们这里要是愿意答应，他们马上就让人来下聘过礼，抬你家小渔进门……”
“…………”
人生如戏，天意弄人。
周氏作死也没想到，自己方才还吃人家的瓜呢，眨眼这瓜就落到了自家头上来，她懵了似的看着薛二娘子，只觉得薛二娘子怕是来逗她玩的。
好半晌，周氏惊得醒过了神来，还只当薛二娘子是来说笑的她，登时捶足捣胸，直笑骂薛二娘子别开她玩笑，又说薛二娘子道：“好婶子，你这里哪里招了闲，来逗我的趣儿……”
“………”薛二娘子千算万算，却也是万万没算到，周氏听了她的话后，第一反应居然会是不相信，一时间，她也是急了，一头后悔自己方才不应该推拒许家的轿子，一头忙连连跺脚的指天发誓道：
“……我吃饱了撑的没事来逗你做什么，千真万确的事……你要不信，我这去请了许家人来，让他们亲口跟你说！”
说着，薛二娘子便真的作势就要起身，回去请许家人来，周氏见她神情着急，不似作伪，终于后知后觉相信了过来，登时雷劈似的愣在了椅子上。
这一次，周氏用了比方才更长更长的时间，才回过了神，然而回过神后，对着薛二娘子，周氏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了。
凭良心说，就以许家的财力和在湖州府的地位，若许展文好好的，姜小渔要能嫁给他，别说是做妻了，就是作妾作通房丫环呢，那都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姜家祖坟上冒了青烟。
可眼下许展文病得半死不活，抹不准啥时候就要断气，这福气也就变成了晦气，自家好好的姑娘，让她嫁去给人冲喜，九成九的做进门寡，这跟活生生把人推进火坑埋杀，有什么区别？！
身为姜小渔的后娘，周氏虽然不敢拍胸脯跟人说，这些年她对姜小渔有多好，但至少，她自认还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从来没有也没打算过，要做个恶毒的后娘。
而且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女人的名声，是坏不得的。这眼下，她要真松了口允诺下这门婚事，回头后半辈子走到哪里，都要叫人戳脊梁骨，再者自已娘家，还有一窝的侄儿侄女，要娶亲纳妇，她这头敢坏了周家姑娘的名声，回头她的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谁不上门来找她闹。
想到家里的门槛，让自家兄弟打上门来，踹破砍烂的情景，周氏只在脑子里打了个冷噤，刹那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对着薛二娘子就是一顿摇头摆手，连声嗳哟道：
“好二婶子，我家小渔哪有这样的福气，而且我一做人后娘的，也不能给人做这样的主，要不你等回头再问问他爹吧…”说完，周氏便只打哈哈，作势要起身来，再去抓瓜子拿茶花生，招呼薛二娘子。
薛二娘子走三街窜六巷，早也是人精了，一看周氏这样，登时只在心里暗自叫了声糟。
毕竟人嘛，不怕她凶，不怕她恶，就怕她根子上活得要脸要皮，一旦讲究了面子，很多事，她便有了顾虑，做不出来了。而且就周氏一个当人后娘都不松口，回头她再要想从姜老爹那里突破，就越发不可能了。
心里明镜似的想着这些，薛二娘子只一笑，拉住要起身的周氏，毫不客气的开了口道：“嗳哟，我的大娘子，不是我说，许家是什么人家，一条街的宅子铺面，染坊，绸缎莊……乡下良田千顷，家里金山银山，说句诛心的话，这样的好姻缘，不是为着冲喜，轮得到大姑娘头上来？！”
“你先别急着就一竿子往后躲，说句臊你皮的话，这事说开了，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也还要看看姜老爹的意思，和大姑娘自己的意愿，若他们听了后自己愿意，难道你还拦着不成？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不为难你……只是我也实话跟你说了，往你家来之前，许夫人可是亲口跟我许诺了，说只要你们答应让大姑娘嫁进许家去冲喜，就是任你们提出什么样的条件，许家都答应…”
什么条件都答应！！！！
想到了许家的身家，周氏眼前好似闪过了无数座金山银山，胸腔子里顿时只像打鼓似的，砰砰砰跳了起来。
她心一动，神色自然就变了，薛二娘子却只当没看见一般，只自顾自的继续火上浇油，说道：“所以，你别嫌我说话直白，其实这人呀，活在世上，什么面子名声都是虚的，只有握在自己手上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真的……你们若是答应了许家的亲事，大姑娘顶头嫁过去，就是许大少爷人没了，那大姑娘也是一辈子在许家做少奶奶，穿金戴银，吃穿不愁，过的日子，难道不比现今在家整日灰头土脸，抛头露面的强上百倍？！！”
“而且世事难料，大姑娘嫁过去若是赶上了好运，许大少爷人醒了过来，那将来凤冠霞帔，三封诰命，还不是猫捉老鼠十拿九稳！富贵险中求，外头可多少人抢着要想这份福气，还够不上份呢！”
“…人的机会和运气，那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一个把握不住，那可是后悔一辈子的！”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薛二娘子这三番两番话，简直不亚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心动了的周氏，瞬间只听得手心冒出了汗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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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媒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