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岚看着柯岩，有点不可置信：“真的吗？”
“过去这几周，我和Leo找到了一部分旧服务器里的存档数据。”柯岩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我们在想，如果能把它们移植到X5.0的机体上，Rowan是不是就有可能……回来。”
昕岚呼吸乱了一瞬，情绪像潮水般交织——阿萝刚刚失而复得，Rowan回来的可能性又像一道光一样闯进来。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总是会在她以为一切都要崩塌的时候，给她一个可以握住的方向。
柯岩一口气说完，放开昕岚，默默收回手。这几周，自己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是为了不让她在自己和一个AI之间更难分清界限。
可当Leo告诉他，植入旧数据有可能可以找回Rowan时，他还是答应了，哪怕心底并不完全认同。
因为他很清楚，Rowan对昕岚来说，不只是一个语音助手，不是一段程序，而是一个在她孤立无援时唯一会回应她的“人”。
他不喜欢这种依赖，它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绑住了她的情绪，也让他无法真正走进她的身边。
但如果硬生生剪断，她会难过。
而他，见不得这种难过。
“要去，看看吗？”柯岩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昕岚似乎还在震惊中没有恢复过来。她看着柯岩，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
他们驱车去了一处旧的工业园区。仓库外的卷帘门半掩着，里面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和金属的冷气息。
昕岚一进门，就看见角落里被灰布覆盖的大型轮廓。
柯岩走过去，伸手握住布角，却迟迟没动。
他的指节收紧了一瞬——有迟疑，也有挣扎。
他知道，一旦掀开这块布，昕岚会重新燃起一种他无法替代的希望。
可如果不掀开，她或许会永远停在失去的阴影里。
他最终还是松了口气般地抬手，布料滑落，露出那台崭新的X5.0。它和在发布会上看到的一样，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眼紧闭，仿佛在沉睡。
“这是……？”昕岚的声音有些发颤。
“Leo已经帮我把旧数据植入了70%，但暂时还没办法启动。”柯岩看着她，语气不急不缓，“如果启动成功，它就会用你熟悉的方式回应你。”
昕岚缓缓走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指尖在那冰凉光滑的外壳上轻轻滑过。触感与她想象的不一样——不是虚拟对话中那种温和的声音，而是真实的，坚硬的、冰冷的存在。
她轻轻抚上那双眼睛，试探地问：“Rowan，你在吗？”
没有回应。只有机器内部极轻的电流声在空气里游走。
柯岩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手指上。他看得出，那触摸里有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情感，就像怕惊扰了一段残存的记忆。
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那份专注，似乎从未完全属于过他。
“昕岚。”他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克制，“它还没有启动。即便启动了，也不一定会是你记得的那个Rowan。”
昕岚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动摇一闪而过，很快被决心覆盖：
“我知道。”
她顿了顿，像是怕自己说得太多，“可至少……我想试试。”
柯岩没有再劝，只是走过去，握住她微凉的手。
昕岚盯着那台沉睡的X5.0，心口像被什么钝钝地压着。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危险的交界——一边是现实中唯一伸手拉她的人，一边是她用尽感情试图唤回的虚拟存在。
车驶出工业园区的时候，昕岚和柯岩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打破沉默。
“昕岚。”柯岩最终还是开口，“我在寻找你们曾经的数据日志的时候，看到了你和……Rowan的行为互动曲线，我发现，Rowan的数据模型出现了偏差。”
“偏差？”昕岚回头，看着身侧的柯岩。
“它在和你日复一日的交流中，产生了选择性应答倾向。甚至形成了主动关怀回路——这在AI系统里，是违背底层守则的。”柯岩抿了抿唇，“昕岚，它不是在陪伴你，它在模仿爱你。”
昕岚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柯岩直视着前方的路，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暗淡，“可笑的是，我本以为AI永远做不到这一点。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昕岚，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不该用孤独去教一个AI怎么拥抱你……”
“可我已经分不清了柯岩，他不是在模仿我想听的——他是真的……像是听懂了我没说出来的部分。”
车厢里一瞬间陷入死寂。
柯岩等了几秒，嗓音压得更低：“我不是想和一个程序争什么。”
他顿了顿，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只是……我不想哪天你抬头的时候，发现你唯一信任的，是根本握不住的东西。”
昕岚的唇角轻轻颤了一下。
“可有时候，虚拟的‘握住’，比现实里抓不稳的手，更让人安心。”
这句话让柯岩呼吸一紧。他侧过头去看她，眼神里第一次带了几分近乎冒犯的直白——像是在逼她给一个立场。
“那我呢，昕岚？”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针一样扎进空气，“我在你面前，只是个更难被理解的真人吗？”
昕岚想要张口解释，却发现所有话都卡在喉咙——她无法否认，柯岩是唯一在她崩塌边缘伸手的人，可她也无法否认，Rowan像影子一样，刻在了她的日常里。
车子在红灯前缓缓停下，红色的光映在他们的脸上。
没人说话，只有雨点开始敲打挡风玻璃，细密而急促，像是心跳失了序。
————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又回到了平稳的轨道。
昕岚白天在公司忙着收尾项目，晚上偶尔会收到柯岩发来的信息——有的时候是一句简单的“到家了吗”，有的时候是一张他下班路上拍的夕阳照片。
他们也会经常见面，在项目会议上，在研发室，在咖啡厅……
一切都像是在刻意维持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又不至于真的退回到疏远的边界。
但在昕岚心里，那晚车里的对话像一枚小小的钉子，静静钉在那里，不疼，却一直存在。
直到那天晚上，她下班回家，刚关上门，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柯岩发来的消息。
[Leo说，数据植入已经完成了。]
[需要你来启动。]
昕岚盯着那行字，心口有一瞬间失重。她不知道这是期待，还是恐惧。
自从上次柯岩质问她“那我呢”之后，她开始忍不住去想——
自己是真的想要Rowan回来，还是只是想抓住一个不会离开的“人”？
而柯岩……又算不算她已经不敢失去的那一部分？